穆長風心中湧起異樣的感覺,不安地問道:“師哥,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林淵歎了口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當年畢竟有驚無險,我爹還好好地活著,林家依然完完整整,我始終抓著周師哥少年之時犯下的錯,的確有些過分。”


    穆長風算是演戲的行家,如何看不出林淵的虛情假意,登時一股寒氣湧遍了全身。


    “師弟啊,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做不到馬上原諒周師哥,但是我會盡力一試。我先護送表哥的靈柩迴自閑莊,暫時就不和周師哥聯係了,我冷靜一下,他也冷靜一下。”


    “嗯,就先這樣吧。”穆長風看出了林淵的真實心思,盡力壓製著憤怒。


    林淵道:“你迴去告訴周師哥,別再自怨自艾了。喝酒傷身,能戒就戒。還有他那壞脾氣必須得改一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萬一他口舌招尤惹惱了厲害人物,豈不是害了自己。”


    這一句良言相勸,代表著林淵的態度已經軟化,聽在穆長風的耳朵裏,卻如晴天的一個霹靂。


    冷靜下來的林淵,再次發揮了收服人心的本事。果然是看似無害的小狼最可怕。


    憶起林淵曾經單純憨厚的模樣,穆長風著實不願相信他居心不良,便有心試探一下,“男子漢大丈夫,莫要婆婆媽媽,既然師哥舍不得兄弟之情,就親口跟他說句軟話。以周師哥的為人,從此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師弟說的是什麽話,我不要他為我赴湯蹈火。大家是自小相依相伴的情義,他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就好。”林淵的眼角有些濕潤,似乎說到了動情之處,“許多年來,他沒過上幾天真正開心的日子,麻煩師弟再為我捎句話。”


    “什麽話?”


    “往事如煙,讓他放過自己吧。”林淵用充滿誠摯的語調說道。


    穆長風若是隻聞其音,定會信以為真,但他向來善於察言觀『色』,敏感機智,捕捉到了林淵雙目中瞬息而過的一絲詭譎之『色』。


    他知道林淵說的乃是違心之言,不過是用以退為進的策略達到最終的目的。


    穆長風轉過頭去,壓下心中翻翻滾滾的一團濁氣,迴過頭來時,已化作欣慰滿足的淺淺笑容,“我會好言勸說周師哥的。”


    和穆長風相比,林淵畢竟稚嫩了一些,絲毫沒意識到他玩兒了一次文字遊戲。


    林淵看了他一眼,道:“山水有相逢,後會有期了。”


    穆長風點點頭,看著一團和氣的林淵跳上馬車揚鞭而去,心中五味雜陳,沉重無比。


    親眼看著林淵的種種改變,他由最初的欽佩理解變成了驚詫不解,本是好言勸和,最終卻喚醒了林淵的利用之心。


    耳中聽著車輪轔轔之聲,馬車越走越遠,林淵在穆長風心中的影子逐漸變得模糊,一隻看不見的手陡然將林淵推出了他的心門之外。


    當年之事,周念平的確有錯在先,林淵可以打他,甚至可以戳他一劍發泄怒氣。


    但是他無法容忍林淵趁機利用周念平的愧疚,將他當做成就大業的工具。


    既然是兄弟,感情就應該純潔,坦坦『蕩』『蕩』,真誠無欺。


    將兄弟視為一枚棋子,林淵的所作所為已經觸碰了穆長風容忍的底線。


    “師弟,長風。”周念平背著包裹,一路小跑過來,方芷莨撐著油紙傘,緊緊跟隨在後。


    “是該走了。”穆長風麵對著周念平,現出了從未有過的溫和之『色』,儼然一位情深義重的兄長,疼惜著自己脆弱可憐的幼弟。


    “你們都說些什麽了?”周念平料到穆長風有勸和的目的,心中滿是期待。


    穆長風道:“的確如我所料,林師哥冷靜一夜之後本想原諒你曾經的過失,被你難聽的言語刺激的心頭氣悶。”


    “嗬嗬嗬,”周念平大咧咧地笑起來,“我一張破嘴討人嫌,盡量改正哈。”


    “師哥。”穆長風感到一陣陣淒涼之意,親自為周念平捋順額前的碎發,“錯了就是錯了,有時候做錯一件事,可能需要做十件正確的事情來彌補。”


    “我知道,這麽簡單的道理,我清楚的很呢,瞧瞧你的神『色』,感覺不像我師弟,更像我大爺。”


    穆長風道:“我知道師哥想力所能及的幫助林師哥,希望彌補自己的過錯。但是我覺得師哥不必如此,亡羊補牢有很多種方法,師哥日後盡心善待林師叔就行了。”


    周念平的臉『色』一點點暗了下去,“淵兒究竟跟你說了什麽?”


    穆長風道:“林師哥就是這個意思,你虧欠的是林師叔並不是他,你想贖罪找錯了人。”


    周念平雙目中精光一閃,“長風,你好像心存不忍,還有一點寒心。”


    “我……”穆長風好生沮喪,和周念平一比,他則是稚嫩笨拙的那個人,偽裝的再好,終究騙不過周念平的火眼金睛。


    周念平環顧一周,自嘲地笑起來,“時至今日,終於體會到自作孽的感覺。有意思啊有意思。”


    “師哥。”穆長風抱住了周念平,希望他不要再自苦自惱。


    “師弟別為我傷心,欠了債終究是要還的。”事到如今,周念平反而想開了,“我曾下毒暗算林師叔,數日前曾動過殺掉淵兒的心思,惡因由我親手種下,自然由我親自來承擔惡果。”


    穆長風道:“師哥,我突然有些後悔勸你改過自新,我更希望你還像從前一樣瀟灑。”


    “是故作瀟灑,有什麽好的。”周念平道:“師弟不知自己幾番好言相勸,真正地救了我嗎?改過自新的主意一定,厭世之感隨之變淡,師哥從前一直在想活與想死的苦惱中掙紮,我現在才真的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念頭。”


    “這、這、這樣啊?”穆長風欣喜不已,情緒過於激動,變得笨嘴拙舌起來。


    “當然是這樣啦。”周念平感受到穆長風的真摯情誼,溫馨幸福之感油然而生,“生而為人,就得活出人的樣子,別看我總是怪你這個不行那個不行,其實你給我最大的感觸,就是人心的可貴。”


    “真想不到師哥會有這種感覺。”穆長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念平第一次坦坦『蕩』『蕩』得注視著穆長風的雙眼,再無從前的躲躲閃閃,“我說過,你從不輕易接納一個人,一旦接納了,就再無利益矛盾的糾葛,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你給了我一顆真心,師哥自然要給你一顆真心。不好好做人,以禽獸的心腸來迴報豈不是玷汙了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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