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之後,林淵在晨光微熹中返迴了茅廬,駕著一輛馬車,車上是兩具棺木,一包紙錢。


    周念平迎了出來,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意,幫忙將棺木弄下來,暫時安置在一個隱蔽的地方。


    林淵擦去額頭上的汗水,道:“我到山裏找老伯的屍首,讓他入土為安。”


    周念平道:“他既然想死,肯定會尋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否則他大可以在家裏結果了自己。”


    林淵道:“老伯有心放過爺爺,我欠了一份人情,終究得盡一份心意。”


    “吃飽了撐的瞎搗鼓。”周念平頗不以為然,“就算林爺爺當年是真的見死不救,他也不該心存詛咒之念,他種下的惡因,自然該承擔惡果。”


    “話不能這樣說。”林淵麵現一絲淒然,道:“當時我本想去阻止老伯尋死,可我覺得這樣做就對不起芠姨一家人,我竟然狠下了心腸不理不睬。”


    周念平道:“我何嚐沒想過去救他,救了又能怎麽樣?錯了就是錯了,做了錯事就得受到懲罰。太師父同樣有錯,他老人家最終也逃不脫的。”


    林淵不滿地道:“師哥別總是指責長輩,你應該了解太師父的苦心,他不想把事情鬧大,一心為玉龍閣著想。我始終認為太師父當年不是故意打傷老伯的一條腿。”


    “我明白你的意思,太師父當年若是做出相反的選擇,玉龍閣勢必與妖族為敵,我現在也許沒機會和你心平氣和地說話,很有可能在和妖族廝殺。仇恨最可怕之處,就是禍延數代,許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周念平鄭重地說了幾句,突然轉為叛逆的神『色』,“可是太師父負了故友是事實,既然有錯,人人都可說得,不分長幼。就算太師父站在眼前,我依然會把所思所想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林淵正要辯駁,周念平不等他開口,繼續道:“太師父是優秀的守成之主,百年之後,祖師祠堂裏會有老人家的位置,供後世弟子瞻仰膜拜香火祭奠。但他欠了債終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這叫天道循環。師哥既然生而為人,長著一張人嘴,不該就事論事說些人話嗎?”


    林淵低聲歎了口氣,無意再與他掰扯,大踏步往山上走去。


    一直到了日暮時分,林淵背著渾身是血的白頭翁迴來了,左右張望不見穆長風與周念平的身影,便獨自將白頭翁安置在棺中,悄悄燒了一些紙錢,鄭重磕了幾個頭之後,起身走到茅廬內間。


    當時方昭正在沉睡,神態安詳,唿吸平穩,臉『色』泛著健康的紅潤。


    方芷莨坐在床邊木椅之上,蔫頭耷腦,和方昭一比,她更像一個行將就木之人。


    林淵道:“表哥似乎有好轉的跡象。”


    他的話音剛落,沉睡中的方昭突然顫抖了一下,倏得睜開雙眼,坐了起來。


    方芷莨被嚇了一跳,“哥,你怎麽了?”


    “我的腿一點都不疼了。”方昭容光煥發,麻利地掀開被子,『摸』著方芷莨親自為他安裝的假肢,“一直有隱隱約約的痛感,突然之間就不疼了。”


    方芷莨心底明白,最為難熬的時刻已經到來,方昭的容光煥發,明顯是迴光返照。她曾行醫多年,見過太多這樣的傷者病患,突然之間痛楚全無,力氣陡增,像個正常人一樣高談闊論談笑風生。


    她強迫自己笑了兩聲,道:“那是好事啊。”


    方昭跳下床,快速轉了幾個圈,來來迴迴晃動著左腿右腿,朗聲一笑,道:“我餓得厲害,很想吃月餅,最好有一碗蔬菜粥。”


    林淵看著強顏歡笑的方芷莨,心中早已明白過來,不禁一陣陣酸楚難言,道:“周師哥會做月餅,我找他幫忙一起做,表姐和表哥好好說會話。”


    方芷莨強忍痛楚,點了點頭,道:“他們在農莊裏”。


    當時穆長風正和周念平在農莊裏尋找有毒的黃連瓠,就地挖坑掩埋,以免將來過路的行人誤吃中毒。


    周念平本來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經不住穆長風好言相勸,重新做人的念頭占了上風,就隨著他在農莊裏忙了幾個時辰。


    林淵快速找到二人,說明了情況,道:“我估計這是表哥最後一頓飯了。正好時近中秋,咱們就陪著他提前過個八月十五。”


    “你確定方師哥快不行了?”周念平目中含淚,低聲問道,“或許師哥的傷真的奇跡般的好了呢。”


    林淵的喉嚨酸的難受,搖了搖頭。


    穆長風和周念平都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當這一刻真的到來之時,仍覺心痛難忍。


    尤其是周念平,曾在方昭的羽翼下被庇護多年,感情尤為深厚。與其說是手足之情,不如說是父子之情更為恰當。


    他一次次地用穆長風的話告訴自己,方昭這樣離去才算真正的解脫。他以為已經說服了自己,可以順其自然,接受方昭真正的結局。


    事實證明,他根本無法說服自己,一顆心猛烈一跳,如撞在銅牆鐵壁之上,疼的眼前一陣陣發黑。


    林淵道:“表哥想吃東西是件好事,不管怎麽樣,吃飽了再上路,比餓著肚子強。”


    周念平點點頭,率先往廚房走去,突然一個趔趄,直挺挺地趴在地上。


    “師哥。”穆長風與林淵一左一右搶到他身邊,輕輕把人扶起來。


    周念平雙目通紅,淚如泉湧,雖然被兩位師弟托著胳膊,身體卻像灌了鉛,一直往下墜。


    穆長風一直了解他的為人,最割舍不下心中那份親情,此時見到他的反應,仍不免被嚇了一跳,輸進一股靈力,就像石沉大海,絲毫沒有作用。


    隻聞哭聲淒涼,周念平飽受肝腸寸斷之痛的折磨,踉蹌了幾步,“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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