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梅口口聲聲說著“當年之事”。


    辛清遠又怒又怕,臉色鐵青,將顫抖的雙手縮於寬大的袍袖之中。


    這個女人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怒氣上衝之時,更是無所忌憚,萬一說出了當年之事如何是好?


    辛清遠想要阻止,可是許如梅說的在理,他也不好以閣主之威強行壓製,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穆如鬆向妻子怒喝一聲,“是你做下的孽連累了女兒,有什麽資格指責師父,趕緊跟我迴去。”


    許如梅大聲道:“胡扯,我做什麽孽了?他一直瞞著阿莨……”


    穆如鬆怒喝道:“給我閉嘴。”聲若洪鍾,震得在場之人心頭亂顫,許如梅不由自主地住了口,對丈夫怒目而視。


    穆婉蓮嚇得眼淚直流,縮在穆長風的懷裏,隻覺天地之間,唯有哥哥的懷抱才有安全感。


    穆如鬆環視一周,下定決心將婉蓮溺水身亡的真相和盤托出,“好,不將前因後果說個明白,你永遠沒有悔意。長風,你告訴我,你娘為何對妖族恨之入骨?”


    穆長風愣了一下,不明白父親為何會提起和婉蓮無關的事情,道:“外公外婆都是死於九尾狐妖白瑛之手。娘小小年紀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因此對妖族恨之入骨。”


    穆如鬆道:“因九尾狐妖痛恨整個妖族,未免過於極端。更何況你的外公外婆也算咎由自取,我這樣說,你可有異議?”


    許如梅怒道:“你說誰咎由自取?”


    穆長風心裏一酸,道:“外公外婆與白瑛本是至交好友,外公為了救病入膏肓的舅舅,不惜殺害好友之子奪取妖丹,為免遭報複,不惜誣陷好友,聯合幾位痛恨妖族的驅魔師要殺害白瑛夫妻,許家才招致滅門大禍。”


    說起許家與九尾狐妖的恩恩怨怨,穆長風情緒頗為激動,頓了一頓,繼續道:“白瑛的丈夫重傷身亡,白瑛狂怒之下兇性大發,幾乎將許家滿門屠戮殆盡。外公、外婆、舅舅、和我那尚在繈褓之中的姨母都淒慘離世。她隻放過了許家的仆人婢女。”


    穆如鬆道:“你恨不恨白瑛?”


    穆長風點了點頭,道:“他害的我娘小小年紀成為孤兒,嚐盡世間悲苦心酸。若不是他,孩兒會有很多親人。外公外婆定會將我視若至寶嗬護疼愛。孩兒還會有表兄弟表姐妹一起相親相愛。他毀了一個家族,害死了我大部分的至親。孩兒無法不恨。可是仔細想想許家被滅門的前因後果,孩兒恨得實在沒有底氣。痛下殺手殺害好友之子,誣陷好友作惡,勾結心術不正的驅魔師,是為不仁不義,行徑之卑劣令人匪夷所思。白瑛雖然狠毒了一些,但歸根結底是外公外婆有錯在先。”


    辛清遠讚賞地點了點頭,道:“你這個孩子就是心懷大義。就事論事不以私情為先。太師傅活了一百多歲,遇到數件滅門慘案。唯有許家的滅門案,讓我不忍苛責兇手。你外公外婆為一己私欲殘害好友。他們身為人父人母,難道白瑛就不是一個母親不會痛心自己的孩兒嗎?白瑛雖為九尾狐妖,卻從不作惡,一心向善隻想著有一日憑著自己的善德修成狐仙。數百年來堅持不懈地為人族多做善事。為了永除後患,你外公竟然設下驚天騙局,導致白瑛夫妻生死離別,一步錯而步步錯,許家的結局根本是自取滅亡。”


    從感情上講,穆長風很不願意接受太師傅的評價,可是事實如此,卻不得不接受。


    穆如鬆道:“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此事在旁人看來,許家多行不義,自取滅亡。但是你娘隻記住了滅門之仇,卻忘記了自己的父母如何自私自利。她陷於極端的仇恨中不能自拔,不該冤冤相報永無止境,你外公一步走錯害了自己兒女,你娘的極端害了她自己,也害了你的妹妹婉蓮。”


    穆長風道:“這話從何說起?”


    穆如鬆道:“小狐妖正是被你娘所殺。那一年,你娘打聽到白瑛在常青山一帶出沒,不遠千裏去追殺於她,我前去阻止,勸她們都不要活在仇恨之中。白瑛在我的勸說之下離開了。你娘卻執迷不悟,四處搜尋白瑛的蹤影。”


    看了一眼滿麵怒容的許如梅,穆如鬆繼續道:“不料在搜尋的過程中,遇到了多年前的仇敵黑狼妖,你娘頭部受傷昏迷不醒,我帶著她躲進一個山洞之中。那小狐妖好心好意地采來水果給我們送去果腹,我見那孩子粉雕玉琢十分可愛,心中十分歡喜,聊了一會得知她是白瑛的幼女,白瑛一直再為自己當年濫殺無辜深有悔意,被一位姑娘收留在白雲莊,嫁於一人族男子為妻,避世不出。那孩子深受人族文化影響,自幼酷愛詩書,她從懷中摸出一本《詩經》,找到《桃夭》一篇,問我‘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釋義……”


    說到此處,穆如鬆麵現痛惜之色,“你爺爺雖是探花郎,我卻沒有讀書的天賦,在我幼年之時,你爺爺曾一字一句地向我講解過《桃夭》,我卻忘了大半,正努力迴想時……”


    許如梅蒼老的臉上閃過一絲愧疚之意,很快消失無蹤,穆如鬆深怨妻子的狠辣無情,沉聲道:“就這麽一不留神的功夫,你娘突然清醒過來,抽出青石刀傷了她的雙眼,又一刀將她差點砍成兩截,好好的一個孩子,就這樣死在你娘的手中。”


    穆長風早已心理準備,也不禁被真相驚到了,道:“娘,你連一個幼女都不肯放過?”思及這種殘忍的手段,能和許多人性泯滅的惡妖相提並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許如梅自從殺了白烈的幼女,一直愧疚於心,但她為人高傲,寧願粉身碎骨也不願承認自己有錯,理直氣壯地道:“妖族天性邪惡,白瑛兇殘,她的女兒將來也是個惡妖,我替天行道有什麽錯?”


    穆長風悲憤地道:“稚子無辜,因為九尾狐妖白瑛,娘就遷怒於無辜的孩子,您怎麽可以這樣?”


    許如梅怒道:“你個不孝的逆子,你的外公外婆都死於白瑛之手,你竟然替仇人說話?”


    穆長風道:“孩兒是就事論事。”


    穆如鬆道:“你娘殺了小狐妖再次昏了過去,那孩子眼看著是活不成了,我痛惜那孩子淒慘的遭遇,又擔心許家和白瑛的仇恨永遠沒完沒了,將畢生修為輸進她的體內,希望能救她一命。可是輸進畢生修為又有什麽用,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斷了氣息,看著她的屍身一點點地腐爛,就算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穆如鬆盯著許如梅道:“十一年前婉蓮溺水身亡,我們都以為她是被水草纏住了腳。其實婉蓮是被小狐鬼拖到了河底溺死的。惡果是由你一手種下,你殺了她,她就殺了你的女兒來抵命。”


    許如梅被真相驚得目瞪口呆,道:“冤有頭債有主,是我殺了她,要尋仇就來找我,她憑什麽拿我女兒抵命?我要殺了那個小狐鬼。”


    穆如鬆心痛如割,顫聲道:“你也知道冤有頭債有主,白瑛的幼女小小年紀,她犯過什麽錯,你又憑什麽將一腔的仇恨發泄到她的身上?”


    許如梅道:“我沒想殺她。”


    穆如鬆道:“我就在你的身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許如梅流著淚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從來沒想傷害一個小孩子。是,我是對妖族恨之入骨,但我也有自己的底線,未成年的小妖一定會給予一條生路,這麽多年來,除了那小狐妖,我可傷害過別的孩子?”


    穆如鬆冷靜下來,迴想妻子多年的所作所為,她的確性情偏激,但是從來不傷害孩子。


    許如梅道:“做為一個母親,我知道孩子有多重要。我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平平安安,也希望別的孩子一生平平安安,我恨白瑛,卻從未想要用她的孩子來為我許家人償命。”


    “可你終究殺了她,手段殘忍狠毒,你有什麽好辯解的?若不是你心腸狠毒,我們的女兒又怎麽會死?”穆如鬆看向穆婉蓮,“你犯下的錯,報應在女兒的身上,這麽重的懲罰,你還不知悔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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