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努力將食物眼下,才賠著笑,“我這不是試探試探嘛。你這樣借著人家的馬車往別的男人那兒趕,我還以為有什麽呢。”


    “什麽人家的馬車。”薑玲瓏要被他氣死了,“我夫君的馬車就是我的馬車,是一家人的東西!”


    薛安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


    嘿嘿一笑。


    “抱歉抱歉。我向主子賠罪。”


    鄺毓早就和她是一家的了。至親至信。所以一個敢堂而皇之地趕來,一個願意親自送她過去。


    一如她與曌王之間尚需溝通解釋避免誤會。


    而她與鄺毓之間,是無條件的信賴和愛護。


    嗯,有些羨慕。


    他和鍾磊還會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置氣。


    不過這也是情趣,對吧?


    薛安想到鍾磊,嘴角快和天上的月亮比肩了。


    啊。還有蔡長安那個人。他雙臂環抱墊在腦後,整個人往後仰靠在椅子上抬頭望著天上彎月。蔡長安也是個狠人。


    霖國都是怪人。


    梁以安並未直接迴寢殿,而是去了天牢。


    梁雁染囚服纖塵不染,他坐在自己獨一間的牢房內,即便是聽見身後不常出現的踱步聲,仍舊背對牢門,仰著頭,望著窗欞,看著窗隙之間的那輪明月。


    “如何想到來看我?”他並未迴頭,卻先開了口,“亦或是,我時辰已到?”


    “哥。”


    梁雁染賞月的眼睫顫了顫,他臉上的那絲人情味轉瞬即逝,“小心一點,上一個喊我哥的,可被我親手送上了路。”


    “……芙蕖還活著。”


    他背脊一僵,轉過身來,一雙厲眼看著牢門外的梁以安,神情變換得極快,眼中從驚喜到驚訝,再到憎恨和厭惡。


    “是她寫的罪己詔。”他一直想不明白為何會有人能夠模仿他的字跡,以為唯一的可能已經死在他的麵前,被送去千彰下葬了,“賤人。我沒殺錯她。”


    書言的死是讓梁王唯一心痛介懷的事。


    他那麽急於要置鄺毓和遣雲山莊於死地,在他死後又不惜以後位向穀悍求娶薑玲瓏來羞辱鄺家,全都是出於粱書言的死。


    是鄺毓逼他動的手。


    他直到看見粱書言倒在血泊之中,才發現原來自己不是殺誰都無動於衷的。


    可後悔晚矣。


    梁以安隔著牢門,見到梁雁染正坐麵對自己,手中的琉璃手釧捏了又捏,最終還是拿在手裏。


    他並未說話,緊盯著梁以安的那雙眼睛卻肆意地笑了起來。


    “怎麽不進來。”他笑得陰陽怪氣。


    “你打不過我的。”梁以安在門外輕聲道。


    “不試試怎麽知道。”他好整以暇。


    “不試。”他始終說得很輕,“試了,你就是行刺國君。”


    罪名就坐實,不得不判了。


    “你這個孬種,到現在還想著保我不死?”梁雁染並非領情,“可我待在這牢裏,待一輩子,又有什麽意思?”


    “我不想你死。”梁以安溫言,“不但不死,還要看著霖國在我手中千秋萬代。”


    梁王嗤鼻。


    “你曾經給芙蕖一座封邑。”他這才言歸正傳。


    “怎麽。”


    “為什麽是菡萏?就因為城名?”


    “不然呢。”


    “芙蕖出嫁之後,你就將封邑收了迴來。現在城裏的眼線,是誰在調度?”


    “……”


    “你登基之後提拔了很多官員,我一個個去查,總能發現的。”


    “是啊,那何必來問我呢。”


    “哥。”梁以安沉色,“我在給你機會。”


    梁雁染低笑,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淺淺地望著他。有一種我還需要什麽機會。這世上還有什麽能牽製住我的疑問。


    “鄺毓向雁國購入大筆兵器。我的人從他入了國境之後就一路尾隨,但始終沒有得手。


    如今這些兵器隨他一道迴了霖羨,我隻能以物換物,獲取它們了。


    我和鄺毓的矛盾並不在薑玲瓏。


    而是你。


    他做這麽多,就是想要為父為家族昭雪報仇。


    可他的滅族仇人還在這裏高床軟枕,纖塵不染地生活著。


    以他的籌謀和血性,定會要我將你處斬以換取這批兵器。


    哥,你知道的,雁國從不與別國結交,鍛造的兵器大多自用,並非我出錢出力向雁國購買就能買到的。


    所以這一批,我是勢在必得。


    而你也知道,我向來重視手足之情,兄弟之誼。”


    梁以安言及此,眸中才隱現晦暗的光亮,像一隻織網靜候的蜘蛛,朝著黏在網心的獵物悠悠逼近,撬動著自己的副齒,陰森且無情。


    “我既不會殺你,便隻能將你送給鄺毓自行處理。


    你猜,他會怎麽對你?


    被你手刃的書言,又會怎麽對你?


    一旦你出了這個牢門,天下人會如何對你?”


    梁雁染怔在原地。


    他從小到大就不喜歡這個弟弟。


    所有人都誇他聰慧謙遜的時候,他就覺得他有些惺惺作態的惡心。


    此刻,他發現自己一直以來的對梁以安的評價是對的。


    對他們兄弟兩人骨子裏的看法也是正確的。


    他是暴戾,他喜歡殺人,他就是覺得人生無趣,才要奪權,才要給自己樹敵之後再一個個鏟除。


    但梁以安不同。


    他不暴戾。


    但他比自己更心狠手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梁以安的確是比自己更適合為君的人選。


    事實上,他從來沒嫉妒父王將王位傳給這位弟弟。


    他隻是自己想當霖國國君罷了。


    傳給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個人,他都會奪權。


    甚至於,他在見到傳位詔書上寫的是曌王的名諱時,還有一絲慶幸。


    因為梁以安是所有人裏最不想為王為君的那個。


    梁以安也是所有人裏,無論他怎麽挑釁都不上鉤,隻知忍讓最無趣的那個。


    以前他一直這麽以為。


    直到那天,梁以安騎著高身大馬,被逼得現身撥亂反正。


    他才驚覺,原來他是如此有意思的一個人。


    可以為了一個女人,甘願將自己鎖在王宮。


    隻有他這個當哥哥的知道,這個曌王弟弟,為的不是借他人之手順利成王。


    他來收漁翁之利。


    這利,卻不是旁人以為的王位。


    借霖國主的名頭,名正言順地迎娶穀悍郡主。


    他要得到的東西,不惜一切都要得到。


    什麽和鄺毓的矛盾不在薑玲瓏。


    恐怕是因為早就算計好了,薑玲瓏是他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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