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宮中,我的封邑,娘娘,這人,我就算是搶,也要搶走。”薑玲瓏朝她抬著下巴,語意挑釁,“活的不行,死的也可。”


    趙蒔曦努力維持笑意的臉上此刻正咬著牙,怒不可遏,嘴角發顫。


    “怎麽?娘娘以為本宮不敢?”


    “我看你怎麽敢!”趙蒔曦兇相畢露,起身連人影都沒看清就扼住了橙月咽喉。


    “找死!”


    她頭戴珠釵,卻麵如厲鬼,像一具剛從棺槨中爬出的前朝女屍,正目眥欲裂地掐著橙月。


    耳邊傳來極快的破風聲。


    趙蒔曦迴神垂目,掐著橙月脖子的右臂上插了一枚短鏢,傷口處正往下留著血。


    “娘娘,”薑玲瓏麵無表情,冷聲道,“你若再動,下一次傷的,就是你的臉了。”


    趙蒔曦鬆了手,悠悠去看薑玲瓏。


    她多麽的氣定神閑。


    她快成了殺害司賢的罪魁禍首,到時夫君定然與她反目。


    可她什麽都不怕。


    甚至麵帶譏笑地看著自己。


    洛依依,你的女兒,和你一樣可惡可憎!


    門口的薑玲瓏隻見那好似入了魔般的女人朝自己衝來,掌風凜凜,正欲當胸劈下——


    薑玲瓏身後又射來數枚飛鏢——當真衝她麵頰而去。


    趙蒔曦手掌反袖擋下,落手之時見薑玲瓏輪椅急速後撤,她身後一黑影躍起,揮著長刀,朝自己劈來。


    她一個後仰躲過,抽出腰中軟劍,與那黑衣打了起來。


    蘇瑾僩的身手她觀察過,在她之下。


    但來者,不是蘇瑾僩。


    且招式淩厲,很難招架。


    對方有意傷她,卻不要她性命。


    與那黑衣對峙已耗趙蒔曦大半精力,她眼光餘角卻見人影躥過,再看向前,輪椅空了!


    “賤婦!還我孩兒!”趙蒔曦大叫欲追,卻被黑衣糾纏,腹下中了一刀。眼中一滯,失力靠在了幾案上。


    薑玲瓏撈起司晃,一把抱在懷裏,蹬蹬蹬地,頭也不迴往外跑。


    橙月跟在後麵推著輪椅,邊趕邊喊,“主子您慢點!慢點!”


    薛安見人無力再追,便收刀躍出殿外,跟上薑玲瓏去了。


    薑玲瓏抱著司晃,將他的腦袋扣在自己肩頭,腳上一路狂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別怕。我來救你的。”她說完喘了兩口,又道,“太醫早候著了,你娘不會有事。”


    那孩子一聲不吭,垂著的手慢慢抓上薑玲瓏衣襟,將頭擱在薑玲瓏肩上。


    身後,虎賁殿裏一聲怒意滔天充滿發泄式的厲叫,響徹雲霄。


    薑玲瓏跑出了虎賁大殿遊廊,才慢下腳步。身後橙月推著一輛空輪椅,也是上氣不接下氣。


    “主,主子,有侍衛在,您還跑這麽快幹嘛。”


    “來不及了。”薑玲瓏問她,“之前給你的錦囊何在?”


    “奴婢一直帶在身上。”


    “你速去崢兒那裏,戴好麵巾,在他們殿前將錦囊裏的煙火折子拉了。”她在交代要事時,語速就比平時要慢,好讓人聽清,“曌王的逸兵會來。你讓他們帶著司崢殿裏的人,離開穀悍。”


    橙月驚訝。


    “不是洛河城裏有瘟疫嗎?為何還要離開國境?”


    “早不是一城之難了。”薑玲瓏說著將司晃放下,先戴好布巾。“司賢早就在迴晉綏的路上。”


    橙月腦袋一嗡,心裏求主子不要再說。


    “他與張啟明,鄺毓過從甚密,不可能安然無恙。”薑玲瓏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趙蒔曦召來的,是穀悍國難。”


    橙月失了神。很久,眼裏才重新聚了焦。


    “主子……我們,都會死嗎。”


    “我不知道。”薑玲瓏聲音沒有溫度。橙月有沒有染病她不知道,但她自己肯定兇多吉少。“司崢殿裏的人是洛河目前唯一安全的。必須在瘟疫擴大之前,將他們送走。”


    她以為解藥夠一城的人。倒入水源之中大家都能獲救。


    可趙蒔曦輕而易舉地就給了她。


    讓她幻想破滅。


    司崢殿裏就五個人。


    司崢,初晨,兩個孩子。


    禾悠然,長柳,和乳娘,三個成人。


    慶幸初晨黃疸,避風治療,更慶幸她當時人手不夠,將兩個孩子放在了一間殿中照料。


    她幾次三番想看孩子,都被旁的事耽擱。


    現在想來。


    實在後怕。


    她看向橙月,對方也正看她,眼中有擔憂害怕,卻仍在等她,期待她。


    “抱歉橙月。”她咽了咽鼻中酸澀,向她告誡,“你不能走。”


    那原本揪著臉的姑娘聽她說完,竟忽地鬆了口氣。


    “大家都在這裏。橙月哪兒也不去。”她眼中還是擔著驚,卻十分勇敢,“豁出去了!”


    薑玲瓏動容,她不便抱她,便朝她抱拳作了一揖。


    敬她俠義大仁。


    “快去吧。”


    橙月應聲,往岔路跑去,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薑玲瓏坐迴輪椅中,身上抱著司晃,由薛安往翠巒殿推去。


    “你和你母妃都服了解藥,是嗎?”她低聲問。


    司晃點了點頭。仍不作聲。


    那便好。翠巒殿裏,還有鄺毓這個個案在床上躺著。


    一行人剛到殿門口,就聽見遠處匆忙的腳步聲和熟悉的破口大罵。


    禾悠然被著醫箱,罵罵咧咧的奔過來。


    薑玲瓏一愣。


    “你沒走?”


    她方才看到天際亮了逸兵的集結信號,算時間,應該已經在往外撤了。


    “走什麽?!”禾悠然氣得滿臉通紅,來的路上還在罵娘,見了薑玲瓏之後卻罵不出了。“天下若是有病連我都治不了,那逃去哪裏都隻有死路一條。”


    “他們人呢?”


    “走了。霰國的人來救的。”禾悠然說完,再次強調,“我不走。你想都別想。”


    這一次,梁以安沒有食言。逸兵的確來了。


    “進去說吧。”她眼中向禾悠然報以感謝。


    卻被他白了一眼。


    薑玲瓏繃著臉,一下失笑。


    她不知道該怎麽治療的疾病,這一次,有天下名醫,會不會能夠,再她一個值得慶幸的轉機。


    遠處烽煙四起,宮內也敲了響鑼。


    她聽到外邊無數悠遠而細小的聲音在奔走相告——


    “洛河瘟疫!封城戒嚴!”


    戰爭,這才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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