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意思。司賢嘴上說怵她,可看起來卻絲毫沒有害怕的感覺。


    “她做了什麽,二哥會怵她?”


    “這倒沒有。”


    “那怵她總有原因?”


    “……”


    薑玲瓏見他不語,故意往他身邊靠近了走,意料之中,司賢也往邊上讓了讓,始終與她保持三拳的距離。


    “怎麽,二哥也怵我?”


    “莫要拿你二哥打趣。”


    “二哥,其實……”她話到嘴邊又兜了迴去,“你都親自趕到虎賁殿來了,總有些怵她的道理吧?你要說反感,嫌棄我還能理解。怵?堂堂野郎官,能有什麽東西是會讓你發怵的?似乎也不是真的害怕她。”


    “……那雙眼睛。”司賢悠悠地講,卻有些沒頭沒腦,“大抵是太像娘親了,看著總有些不舒服。”


    他確實說不清理由,卻從小覺得這位曦妃危險,大哥和三弟都同趙蒔曦相處融洽,隻有自己敬而遠之,兩人甚少交談。他覺得自己本能地躲她,方才去翠巒殿看望王上的時候聽橙月說她往虎賁殿去了,腦袋還沒開始轉,腳下已經疾行了數丈之遠。


    “我當什麽事呢。”趙蒔曦瞳色比薑玲瓏稍淺,但兩人都是鹿眼的形狀,眉眼間竟有幾分相似,不知道的,估計說是親母女都有人信,“那我呢,我眼睛差不多也長那樣,你怎麽不怵我。”


    “你不一樣。”司賢這才笑了,又完全成了平時溫柔又親切的模樣,整個人鬆弛下來,“你這眼睛裏寫了字的。”


    “什麽字?”


    “好欺負。”


    “嘿!野郎官你好大膽子!”


    薑玲瓏不氣反笑,同他一路打鬧就迴了翠巒殿。見長柳橙月立在殿外。一問才知,是陳恪又私下去見了王上,言談間惱了小葡萄,他幹脆將殿裏的人都趕了出來。


    “禾大夫不聽,還在裏麵呢。”橙月伸手戳了戳殿裏,“王上傷口還沒長好,怕他氣急了扯到,奴婢們還是在外邊等候,莫要再惹了他。”


    “可知副都尉來,是為何事?”


    “不知啊,陳老一來就讓奴婢去殿外候著,後來長柳同禾大夫來了,就看見陳老從殿裏出來,麵色似乎不太好看。等我們再想進去,就被王上給轟出來了。就禾大夫一人膽大,硬是留在裏麵。”


    邊上長柳點頭作證。


    “沒事,我進去看看。”薑玲瓏說完又朝司賢迴頭一笑,“崢兒也怵悠然。”


    司賢原本就是要來探望司崢的,也不管薑玲瓏笑話他,跟著一起進去了。


    床上小葡萄正被禾悠然掀了衣角檢查傷口,一見是他們倆進來,不知道哪裏來的脾氣和委屈,朝著薑玲瓏吵鬧,“我才是穀悍王!你們怎麽一個個的都不聽話。”


    “王上怎麽啦?”薑玲瓏才不買他的賬,過去就往他臉頰上一親,直接親得小葡萄快要發酵,才柔聲問他,“陳老惹你啦?”


    這孩子閉了嘴,點了點腦袋。


    “怎麽惹了?你告訴我,我找他評理去。”薑玲瓏知道司崢平日乖巧,生這麽大氣,一定有他的道理。


    “……沒什麽。”


    玉兔姐姐要幫他出頭,他反倒不願意說了。


    “不用想,肯定和你官員選拔的事情有關。”司賢了然於胸,“陳老趁著郡主不在,估計是想來提醒王上。本是好意,可能不當心出言冒犯了你。”


    “我當什麽事呢。”薑玲瓏哦了一聲,又去看司崢,“說明陳老忠心為主,崢兒,這是好事呀。”


    “你那個選官製度是得再好好斟酌一下。”司賢趁機提議。畢竟他也不願意見到薑玲瓏把自己推向風口浪尖。


    “我都還沒說那個施政報告呢。”她卻不以為意,“又不是搞革命,不過是想更公平一些。民選的官員自然民心所向,辦起事來也會順暢很多。何況我一個人哪裏管得了洛河城裏那麽多大大小小官員,政務公開,相互監督,我也好安心養胎呀。”她見司崢司賢臉上都仍是有些正經,又說,“這樣我才能走得開,以後常迴晉綏探望兄長和王上,不是嗎?”


    他兩心裏明白,早晚是要迴王都的。可郡主拿了封邑,握了虎符,想要隨時見麵,就不那麽容易了。她肩上有責任,他們也都是。


    “傷口不錯,過兩日拆線。”禾悠然全然不管殿裏人在談論什麽,自顧自檢查好就起來收拾藥箱。與司賢擦身而過時,下意識避開了一些。


    崢兒怵悠然,悠然怵二哥。


    薑玲瓏看在眼裏,食物鏈非常清晰。


    “過兩日拆線之後還要再養幾天,等一周後民選結果出來,你可要在城樓上,當著大夥兒的麵首肯授官啊。”薑玲瓏提醒司崢,又覺得自己現在這模樣確實挺像挾天子以令諸侯,有點蠱惑聖聽的意思,又補充,“要是選出來的人你覺得不妥,也可否了重定候選,重新選拔。”


    禾悠然為防傷口感染,專門配了牛膽汁入藥的乳膏,擦在司崢患處。餘下還有一些做了煎藥的藥引,每日小葡萄服下,竟當真奇跡般一點傷口感染和炎症都沒有。眼看司崢恢複得不錯,他又動起了別的腦筋,避開司賢視線,朝薑玲瓏招了招手。


    “你之前說的那個,抗什麽,知道怎麽做嗎?”他當是機密一樣,拉著薑玲瓏與她私語。


    “嗯?”


    “就是瑾僩動刀那次,你有說過,說霖國沒有那個東西,不然就好辦很多。”


    “哦哦,你是說抗生素啊。”


    “對對對。”


    “恐怕沒有辦法製作的。”薑玲瓏搖搖頭,“條件不允許。設備不行。並且我不懂配方。”她頓了頓,又想起從前醫院裏有一種消麥粒腫的眼膏,主要成分很簡單,都是從日常動植物身上提取而來,“不過你可以試試看,像酒,蒜,洋蔥,牛膽汁這些,似乎裏麵有外敷抗生素的一些成分,你用的牛膽汁就挺有效我看。這四種之外還有另外三種成分,我是說配方,我實在不知道,禾大夫感興趣的話,隻能想辦法一個一個試試看了。好的抗生素,可以對抗很多民間疾病的。”


    禾悠然聽完目光有些發沉,良久點了點頭,“我試試。”


    兩人話還沒說完,殿外橙月又開了門,探頭說,伏魔軍的幾位將領在伏魔殿等候請見。


    料想是商量出了處置結果。


    薑玲瓏向橙月打了個眼神,去問司崢,“要不要和我一同過去,拿拿主意?”


    “我?”他大眼睛裏半是疑惑,半是試探地欣喜,“我能下床了?”


    說話間,就見橙月推著輪椅進來了。


    那是鄺毓之前送給薑玲瓏養腿傷的輪椅,她竟不知何時將它也帶來穀悍了。


    司崢沒見過這玩意兒,覺得新奇好玩,一坐上去被人推著走,也不顧身上蓋得毯子,後腰墊的墊子,一副病號模樣卻讓橙月在殿裏先推他轉了好幾圈,玩得暈暈乎乎才算。


    “王上準備好了嗎?”薑玲瓏在邊上見他開心,就由著他又兜了一會兒,才出聲提醒,“莫要讓穀悍的將領們久等。”


    薑玲瓏對司崢的疼愛明眼人都看在眼裏。可這種疼愛在以王權至上的國家裏,是有違君臣之禮的。司賢這樣一個洞察人情的野郎官自然明白,薑玲瓏不顧人言同司崢同寢同食,甚至有時在人前對司崢直唿其名。於她是處於喜愛,於有心之人,便是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他與她一同過去,兩人走在司崢之後。


    “瓏兒,”他仍舊同她三拳距離,在她身側開口,“他不是幼時的你。”


    “我明白。”她輕聲答他,再一次往他身邊邁近一步,也終於向司賢開了口,“你也不會是薑翠郎。”她感到他頓了腳步,便也一同停下,一言不語,隻是誠心注視著司賢,鹿眼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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