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駕馬車徐徐駛在無事宮的宮牆內,至中壘殿停下。不消片刻,車簾被人從裏緩緩撩開,一素衣婦人模樣的女子攜著一個小童,在宮人攙扶下下了車輦。


    那婦人細腰如柳,鬢髻精致,黛眉淡妝,絲毫看不出是生了四位世子的母親,風韻成熟,舉止輕柔,衣帶淺香。好一位淡雅的美嬌娘。


    她手中牽著的稚子倒是活潑多了,一雙眼睛邊走邊瞧,指著中壘殿向他母妃直說自己的寢殿比這議事殿還要大,看來無事宮真是比不上他們榆陽的延歲宮。


    那婦人聽了嗔責一句,小兒便收了聲。


    “晃兒你若這般不懂禮數,為娘今夜就把你送迴榆陽,別見你兄長和家姐了。”她聲音不大,卻言辭嚴厲。


    “是。”那孩子低頭乖乖迴了句,便緊跟著自己母妃,再也不說話了。隻是一雙眼睛仍在到處張望。


    薑玲瓏一直在殿外等候。


    司秦在洛依依之後隻娶過平南王的長女為正妃,這麽多年來也沒有另納側妃,薑玲瓏所見,晉綏別府一個女眷都沒有,想來對這位曦妃是極為上心和珍惜的。


    她本來就不是喜歡擺架子的人,遠遠見到曦妃身邊還帶著個孩子,更是也下了階朝他們走去。按理郡主掌城握有虎符,總比一個王妃要尊崇些,但倒是薑玲瓏先朝趙蒔曦行的禮,尊重她是長輩。


    “郡主這是要折煞本宮了。”一個屈身禮被她說得這樣隆重,趙蒔曦忙不迭扶了薑玲瓏,又帶著小兒子司晃向她行禮,“深夜叨擾實在不該,隻是我母子二人出宮也沒帶多少隨從,洛河軍機之地,找不出合適投宿的客棧。本想著先入宮將就一晚明早再向郡主請安,沒想郡主倒還未歇息——”她目光落在薑玲瓏的肚子上,呀了一聲,“本宮定是吵著郡主了,我與犬子這就告退,郡主快迴去休息,這安胎也有講究,相當重要。”


    本以為是位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貴族,卻不想曦妃看似清冷,卻是個溫柔的熱心腸。


    難怪爹爹對她一心一意。


    看來無事宮裏是不會有宮鬥上演了。


    又同兩人寒暄幾句,送走他們之後,薑玲瓏卻是有些乏,便迴了寢殿。被他們這一攪,要等明天才能再見鄺毓了。


    她先是沮喪,而後又忽然偷笑。與人私會的感覺,倒也不賴。


    天剛大亮,薑玲瓏被半夜頻繁的起夜攪得沒有睡好,剛剛好歹有了睡意,太陽就催她要給司崢服藥了。


    陸濤之流已被打入天牢,可她還是本能地謹慎,每日親自給小葡萄煎藥,也是親手拿去給他喝,為保萬無一失。


    薑玲瓏前腳剛邁出殿門,邊上宮人就湊上來說曦妃和世子來請安了。在偏殿候著呢。


    現在不是閑話家常的時候。她便讓宮人帶王妃和小世子在宮裏轉轉,讓他們自行用膳,如今非常時刻,還望他們諒解。等她下午得空,便親自去虎賁殿一見。


    說實話,薑玲瓏到底是想不通,他們這一對母子,千裏迢迢從北境榆陽跑洛河來幹嘛。


    她煎了藥,又給司崢熬了薄粥,迴去殿裏橙月已經幫司崢洗漱完畢。


    這孩子看起來有些氣鼓鼓的。他嘴裏咕嘟咕嘟乖乖喝藥,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薑玲瓏。


    “我要跟你一起上朝。”他先喝了些粥打底再去吃藥,趁薑玲瓏喂完藥又去將剩下的薄粥換上手來喂的間隙,突然發聲。


    “你上,那才是朝,我不過是議事。”薑玲瓏知道他的小心思,“何況又不是所有人都見。”她輕輕把粥吹涼了送去小葡萄嘴邊,“更何況你還不能下床。”


    “那我什麽時候能下床?整天躺在翠巒殿裏,我——”話還沒說完,就被薑玲瓏的一勺粥給堵了迴去,小葡萄氣得直瞪眼。


    “什麽時候不用喝流食了,什麽時候就能下床。”


    “那我什麽時候不用喝流食了?”他有點不服氣,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問她。


    “什麽時候不用被我**了,什麽時候就不用吃流食了。”薑玲瓏說得不以為然,小司崢卻是臉色一白。


    這是他最不想迴憶和麵對的事情。他腹上有傷,使不上力,造成如廁困難,每次有了便意都是她玉兔姐姐掰開他的兩個屁股瓣,幫他多少摳出來的。


    場麵又惡心,又屈辱。


    可她卻麵不改色,稀鬆平常,說這是術後護理的一部分,腸胃動過刀的都可能有這種情況。


    反正司崢這個當事人是因此對這個冷靜又清醒的堂姐感到又敬又怕。他父王母後都沒扒過他的小屁股,這個姐姐在一次次讓他驚愕的同時,又不知不覺地讓他覺得很親。好像親姐姐,好像真家人一樣。


    可偏偏這個他歡喜得不行的玉兔姐姐,隻會對那個校尉笑。不是平日裏溫柔的笑,是那種,別人沒見過的,好像滿天繁星不住閃爍一般的笑。璀璨奪目,那明眸皓齒之中,像有街市繁華,又像林中生靈般有著蓬勃生氣。


    “橙月,幫我去中壘殿宣一下,讓副都尉移步翠巒殿議事。”薑玲瓏朝著在一邊一會兒氣一會兒樂的司崢看了一眼,“就說王上也一同參與。”


    洛河的副都尉薑玲瓏剛來時打過照麵,兩人雖沒說過什麽話,但她記得他名字叫陳恪,模樣差不多該是和司秦同輩,陸濤擁兵監政,他則主要是處理一些文職。


    陳恪入殿時,正撞見薑玲瓏坐在床邊踩腳處吃菜包子。小王上靠在床頭,說她能不能吃些好的給小侄女補補。


    無論是韶華郡主不拘一格的坐姿,還是手中粗糙的吃食,亦或是王上對待她的態度,都讓這位年過半百的老臣呆愣了片刻。


    “我趕時間!一會兒人就要到了,想吃都沒得吃。”她白了司崢一眼,又咬了一大口開始快速咀嚼。


    “女孩子家吃有吃相,你這樣會教壞我侄女的!”司崢吵鬧。


    陳恪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薑玲瓏整個身子一頓,緊閉的嘴裏還有半口包子,她轉向殿門口,對著陳恪暗自使勁吞了那半口沒來得及嚼的菜包,知道此刻已經來不及害臊,隻能厚著臉皮從盤裏拿著另一枚包子,舉了舉,問陳恪,“陳副,要不要一起來吃?嗯,剛出爐的。”


    隻要我轉型夠快,害羞就追不上我。


    “謝郡主,”人還是老的穩,陳恪連眉毛都沒抬一下,行了禮,恭敬婉拒,“老臣食過了。”


    “副都尉,郡主她是清早起來先緊著幫我熬藥煮粥,才趕不及用早膳。您別誤會。”司崢生怕別人誤解薑玲瓏是性子懶撒,連忙幫她解釋。


    他這話一出,陳恪竟反而動了容,眼皮一跳。


    “臣下不敢,王上萬安。郡主金安。”他又作一揖,才道,“郡主詔老臣來,所謂何事?”


    “確實有事要勞煩副都尉。”薑玲瓏在他們兩人講話的間隙喝了一大口茶,終於順了氣,“陸濤下獄,城中都尉一職空缺,本宮想聽聽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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