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玲瓏知他心意認真,才更於心不忍。


    他本就是能夠唿風喚雨之人,何苦從頭來過。


    “瑾僩,儂語他們,當了這麽多年暗影,我在穀悍才當了一個多月的暗衛,談不上辛苦。”他自然知道她沉默背後的心思,主動去牽她,“倒是你,這麽大的事,怎麽不告訴我。”


    薑玲瓏理虧地避開視線,抓著他的手往自己腹上湊,“你要不要摸摸看?不過現在還沒什麽動靜就是了。”卻不想鄺毓手中一滯,繞開她的小腹隻是去撫了撫她腰際。


    “怎麽了?”她不解看他,又笑,“你再不趁機多摸摸,之後顯懷了可就是大肚婆了啊。”


    “還未過三月,萬事小心。司賢雖拔了些人,但中宮也不會就此罷手。你可知,你帶著王上,是帶著把雙刃劍,剖腹之法隻在醫術上有過記載,但並未有人真正嚐試。若是王上最終不治,滿朝文武皆會聽信傅丞相之言——”


    “先說我挾天子以令諸侯。再說我誘騙王上,痛下毒手。”


    鄺毓一愣,“對。”他沒想到她腦筋轉得快,心中對局勢早就明了,“弑君之罪,株連九族,相當於是夷全族的大罪。穀悍若沒有司秦,怕是要變天。你既知道,為何非救這個孩子不可?”他並無責備,隻是有些不明白,為何這才見一麵的孩子,會在她心裏這般重要。


    “換做是你,眼見他在火坑,也定會將他帶出。就像當時救我一樣。”薑玲瓏知道他的憂心,“力所能及,又如何能見死不救?如果今日你我互換,我也會同你一樣,一邊支持,一邊焦心。”她起身披了件衣服,“莫吵到崢兒歇息,我們換個地方說吧。”


    她怕隔牆有耳,也沒走遠,直接征用了邊上禾悠然的偏殿。橙月和長柳手撐著頭昏昏欲睡,隻有他一人還在挑燈夜戰,兢兢業業。他早聽說了鄺毓的事,見到了也沒什麽反應,畢竟男人嘛,從來不是他關心的點。反而對兩人深夜打擾頗有微辭。


    “崢兒睡著了。借你這兒用用。”薑玲瓏也是毫不客氣,自己不著急落座,倒先幫鄺毓抽了張椅子給他坐。“這兒光好,我能好好看看你。”


    禾悠然感到背後一激靈。


    “你倆別在我這兒肉麻啊。”


    “悠然。”鄺毓坐下之後就抽了身邊的椅子出來給薑玲瓏,聽禾悠然那在似乎準備罵罵咧咧,便偏頭朝他,“正好你一邊忙著,一邊也聽聽。”他執著薑玲瓏的手,溫和言道,“如今你腹中有喜的消息定會傳迴晉綏,覬覦你手中兵符的,也會因此大做文章。若是洛河之內還有他們的耳目,更會嚐試製造意外。你還記得三道迷魂散嗎?”


    薑玲瓏豈會忘記。櫻草就是先讓她嗅了散,再以黃酒烹煮牛肉讓她嚐了酒,最後知道她沐浴定會焚香,酒與熏香誘出了迷魂散的效力,才讓她溺了水的。鄺毓查證時發現櫻草當日改了餐單,才由此查出的細作。之後鄺毓為救她,也偷偷給她下過迷魂散,他那天將香熏染在自己中衣,瑾瑟同見彌大婚席上又不斷給她夾了酒香草頭。自己當日情急要將截魂丹塞給鄺毓,與他貼得過近,一聞到香氣,立刻就腳下發軟神誌不清。


    “你不說倒罷了,一說起來,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是截魂丹救了我。”鄺毓不說其他,一雙皓眸清亮望她,“若不是截魂丹,我斷然沒法恢複得那般及時。”


    “……下次可不許再將我推走了哦。”薑玲瓏這便算是放過了他,“你為何說起三道迷魂散?”不是要說櫻草的事情吧。她心底發虛。


    “無事宮和遣雲山莊一樣。天下盡有各種方法來製造意外,不論是你還是小王上,都防不勝防。司洛已經多派了暗衛,但你們平時衣食起居也要留神,不是所有的毒都能用銀針來試。我知你喜歡淺香繞梁,但這段時日還需委屈一下。我會從射聲營那邊逐步查起,若是有漏網或異動你這邊好早作打算。”


    鄺毓說得認真,抬頭卻見這丫頭正笑望著自己,不知為何,忽地心頭一熱。


    “啊!!”一聲驚唿來自案後。橙月不知何時醒了,見到此景立刻雙手捂嘴,驚恐地望著鄺毓方向,她轉頭看看自顧自調配草藥的禾大夫,再轉頭看看對自己視而不見,正望著眼前人的薑玲瓏,嚇得大氣不敢喘。


    鄺毓故意不去理她。他快速在薑玲瓏唇上落下一吻,說了聲,“走了。”便出了殿門。


    “主子……”好半天,她確認鄺毓沒有迴來,才開口顫巍巍地喚薑玲瓏,“您瞧見了沒?方才莊主迴魂了……”


    薑玲瓏點點頭朝她笑道,“見著了,我招的。”她故意嚇她,“明日還來。”


    薑玲瓏由橙月隨著迴到翠巒殿,也不讓她進來,到殿門口就要將她趕迴禾悠然身邊,“你替我多照顧禾大夫,他做起事來就不眠不休,別累壞了身子。你同長柳一邊幫著,一邊也讓他多休息。好嗎?”


    橙月乖巧點點頭。她自然知道,她心裏也寶貝著禾大夫呢。你說這麽大一個穀悍,全是生人,信得過又醫術高超的,也就隻有禾大夫了。如此這般,她又迴去了偏殿。


    薑玲瓏入了殿,將殿門上鎖,才貓著步子去榻邊。她遣走殿中女侍正是等著鄺毓過來。雖然還有很多話沒說,很多事沒問,但好歹見著麵,她心裏總算踏實下來。睡前她習慣性地去看了司崢一眼。發現他被褥半褪,已至膝下。


    這孩子,是偷摸下過榻了。也不知他聽到了哪些。


    她將被子替他重新蓋好,坐在榻邊輕聲說,“我在霖國的父親也想殺我,我兄長更是喜歡折磨於我,若我六歲的時候能有人相救,大概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人,見毛辨色,精於辭令,偶爾還會被憤怒支配。崢兒,我救你,如同在救我自己。不過是一己私欲,你不必掛懷。”


    翠巒殿中迴聲悠悠,小司崢閉著眼睛去聽玉兔姐姐說話,她說的安靜,他也不甚懂得她談及的那些折磨,那些所謂見毛辨色,被憤怒支配。他隻知道,這個玉兔姐姐就像他的暗衛哥哥說的那樣可靠可信。隻有她,不談社稷,不談家國,隻是單純地護著他,費心盡力地調動各種人情,隻為了給他一線生機。


    他隻覺得自己小鼻子又有些發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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