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她將橙月都一並撥給禾悠然。她覺得既然司崢在他們看起來命不久矣,朱傅兩家此刻也不會急於一時有什麽動作,這不今天又獨自帶著司崢出府去了。


    橙月不在,薑玲瓏也就幹脆不梳髻,她若不是有正事,平日裏本就穿著簡樸,臉上略施粉黛,手中淺青的發帶在頸後一係,任額際垂著些許散發,倒有幾分像女先生、士大夫的模樣,出塵不染,清雅如月。


    她同司崢逛街市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看看有沒有類似針細的玩意兒,且需中空。


    在城東晃了一圈沒有收獲,看著司崢腳下有些失力,便帶他就近去了家糖水鋪子。鋪子不大,能坐的位置就那麽幾個,好在這個時間沒什麽客人,他們坐下之後薑玲瓏便要司崢脫靴。


    “又沒人看,怎麽扭扭捏捏的。”她一邊笑他,一邊伸手把他的小靴子脫下來,隔著布襪側按他的腳後跟,“怎麽樣,是不是好些?”


    司崢小臉一紅,點了點頭。他從剛才起就站不住了,立在她邊上等她向別人問事的時候,一直左右交替著轉移重心,腳底板又酸又痛。可他硬是一句累沒說,就悶聲跟著薑玲瓏,她去哪兒,他就去哪兒,在外頭小手死死攥著薑玲瓏的食指,片刻不離。


    “下次累了要說。”她捏完,正好糖水也上桌了,便讓司崢自己穿靴,騰出手給他舀了兩勺甜豆花,放去他麵前。


    “玉兔姐姐,是不是沒有你說的針管,就動不了刀了?”他沒急著吃,反倒乖巧地將薑玲瓏盛給他豆花上的兩顆糯米果子,分了一顆去她碗裏。他人小,自然是和薑玲瓏坐在一邊,問的時候便有意減低了音量。


    “除非你沒有痛感。”她在這方麵說得向來直接。


    “……我不想死。”


    “不會的。”她將孩子往懷裏摟了摟,“才找了兩三日,好事多磨,總有辦法的。別擔心,先吃點好吃的,肯定比你平時吃的要可口新鮮多了。”


    另一邊,司琪司洛每日要營訓,府裏常在的就隻剩司秦和二公子司賢了。


    比起那兩個武將兒子,司賢要心思活泛和細膩得多。像偶爾顯露的老狐狸版本的司秦。對於薑玲瓏在朝堂上的利落反應和說一不二,他同司秦一樣感到驚喜。尤其是,事後證實她的顧慮,都是準確的。


    司秦在書房正同幾位學士議事。


    他便等了等。


    結束之後才進了書房,正見司秦怡然自得地喝著茶。八王爺眼角瞥見二兒子進來,嘴角不易察覺地露了笑。


    “父王。”司賢恭敬行禮。


    “賢兒,有事?”王爺狹眼一眯,就已了然於胸。


    “兒臣想一同前去洛河。”


    果然這老王爺絲毫不感意外。


    “你同曌王結交之事還沒給我個交代,還想跟你妹妹同進同出?”


    “瓏兒聰敏,卻心思單純,我若不在,父王安能放心?”


    “哈哈,”司秦挑眉,笑聲硬朗,“你這小子倒是會說。”


    “父王心知多少人想要她手裏的虎符,和小王上的性命。”他又替司秦沏了杯茶,“孩兒得去。”


    “你這孩子,一早決定的事,老夫能攔得了?”司秦說得和藹,也為他沏了杯茶,“琪兒和洛兒久經沙場,見慣了生死存亡爾虞我詐,反倒是你,我這些兒子裏,屬你心思最純,”他將茶杯送去司賢麵前,“卻也手段最狠。”


    司賢完全不介意這般評價,反而莞爾,“所以兒臣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你啊。”司秦抬手催他喝茶,“一點不誠實。”


    司賢恭順地喝了口茶,齒間茶香四溢,是他喜歡的碧螺春。司秦這是早知道他會過來。


    “父王又調侃兒臣。”


    “你父王老了,沒那麽多善心。認玲瓏為女起初隻是因為她是依依所出,想對依依有所補償。你大哥三弟對玲瓏喜愛,也是因著對母妃的情感,一個見麵禮送的是自己雕刻的玉器,另一個沒出息的,送的是自己編的手繩。隻有你,拿國寶贈人,送了件有用的東西。”他悠悠開口,“為何?”


    “歡喜唄。”他聳聳肩,“兒臣唯一的妹妹,配得上最好的。”


    司秦點點頭,正視司賢,目光幾乎快要望穿了他,“如此,你可知我對你期待,知我為何同意你去?”


    司賢理所當然,“知道。”他溫良恭謙,卻又有離經叛道的氣質,仿佛天堂地獄全在一念之間。


    司秦點了點頭,“去吧。”


    薑玲瓏同司崢分著吃完豆花之後,又分了一碗芝麻糊,一壺梨汁。


    司崢吃得開心,兩隻小腳晃啊晃的,芝麻糊吃了一嘴。宮裏好吃的很多,但都進了母後和別的王子宮裏,他有時候見過,卻從來沒吃過。但此刻他心想,那些好吃的東西,一定都比不上剛剛的豆花和芝麻糊。


    “把臉轉過來。”薑玲瓏拿著帕子要幫他擦嘴。這個小王上,說出來的話都讓人驚訝覺得不若孩子,卻又經常被一些新奇的事物吸引,露出稚子的爛漫。她仔細替他擦拭幹淨,剛要收帕,卻聽見耳邊越過“嗖嗖”兩聲,抬頭便見一枚吹針同一粒石子雙雙落地。


    她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手上已先將司崢護在懷裏,就見鐵麵暗衛出現在他們兩人身前。暗衛拔刀,手中一旋,便打下了數支飛鏢,他二話沒說,將司崢往懷裏一抱,又環臂箍住薑玲瓏腰際,腳尖一躍,出了鋪子,駕著輕功在街市的屋頂上跑。


    司崢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他雙手環住暗衛頸項,緊貼著他,薑玲瓏側頭,見那暗衛目光峻毅,身法遊刃有餘,直直朝王府而去,片刻落在了王府苑裏。


    “主子!”橙月正巧出來給禾悠然送洗好的器皿,見到薑玲瓏忙打招唿。


    暗衛早已鬆手,又是一躍不見了。


    她快步過來薑玲玲麵前,發中插著的彎月簪上垂著的流蘇在發間搖擺,柔美精致。這是上次穀悍一役之後,薑玲瓏迴城路上買了送給橙月的,她一直戴著。


    懸絲織金技法是旭陽古法,聲名遠播,橙月知道這支發簪價格不菲,一直很珍惜。


    懸絲織金……薑玲瓏看著橙月乖巧的臉龐,突然靈光乍現。


    鐵匠做不到的事情,織金的金匠難道也不行嗎?


    她頓時目光如炬,狠狠抱了抱橙月,“你真是我的小天使!”說完就往司秦書房走,邊走邊對司崢說,“小葡萄,咱們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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