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玲瓏聞言,唰地從床上起來,也顧不得吃東西,披了件外袍就往外走。


    “主子,主子!”橙月急急跟上,“您要去哪兒?切莫衝動啊。”


    薑玲瓏走了兩步,又停下對儂語和唐慕楓讚道,“做得好。”


    那兩人頓時明白過來,這是在說他們把櫻草屍體扔去宮門口挑釁梁王,這件事做得好。


    “二位今晚好生歇息,明日隨我去城南看看。”她不以為然,仿佛要去瞧的不是自家人屍首,複又舉步接著往前走,身邊橙月緊緊跟隨。


    “入庫情況和莊人的去留如何了?”她邊走著,便問橙月事項進展。


    “您那些嫁妝和莊主原本存在莊裏庫房的物件都搬來這兒了,一件不少。”她應著聲掏出清單交給薑玲瓏過目,又說,“莊主生死之際都想著先讓家丁們避難,府裏大家起初不知道緣由,方才唐首領迴來同大夥兒講了,大家都不肯走,都說要留下。奴婢估計,應該是沒有人會走了。”


    薑玲瓏點點頭。對於鄺毓挑人的眼光和培養人的方法,她成竹在胸。他要行九死一生之事,遣雲山莊裏的下人們又豈會簡簡單單隻招些手腳勤快的?這些男侍女婢,個個忠肝義膽。


    她走著走著,就來到了蘇瑾瑟的房前。


    橙月詫異,自己並未同主子說過,她怎麽知道蘇小姐在府裏,還知道她住在哪間廂房?


    走神的檔口,薑玲瓏已經叩響了蘇瑾瑟的門。她鼻尖、眼眶也是微紅,開了門見是薑玲瓏,便把她請了進去。


    橙月留在屋外守門。


    “你早就知道他們的計劃,是不是?”薑玲瓏一落座就向蘇瑾瑟發問,言辭懇切,並無責備之意。


    對方輕輕點了點頭,她身上還穿著火紅嫁衣,始終姿態端莊,“夫人節哀。”


    “我還未尋得他與見彌屍首。”薑玲瓏阻了她的話,“不過是下落不明罷了。瑾瑟,綺羅坊曾是各路探子的鋪頭,我問你,你知道鄺毓和千彰王,究竟是何關係?”她一直對梁王那日的疑問耿耿於懷,鄺毓僅憑一人之力能夠在霖國商界站穩腳跟,甚至富可敵國,以他當時罪臣遺孤的處境來說,是不現實的。更莫論他還能將芙蕖的消息送進千彰王宮。


    卻見蘇瑾瑟搖了搖頭,“從沒見主子同千彰的士族有過來往。”她略一思忖,“倒是時常讓人給齊霄閣的閣主送東西去。若說有和異邦人士結交,那大概隻有那位齊霄閣的主子了。聽說原本是六道國的戶部尚書,不知犯了何事,隱居在霖國境內。”


    六道與千彰向來勢不兩立。數年前六道國連同北野的霰國斬殺了千彰先王宮素橋,此事天下皆知。六道與千彰的梁子便也就此結下。蘇瑾瑟這麽說,那便是從她那兒問不到千彰的線索了。薑玲瓏也不再追究,問起了她身子情況,要她莫要擔心,且好好養胎,便要起身告辭。


    “對了,”蘇瑾瑟抬手拉了她一把,示意她稍坐片刻,自個兒起身去了裏間,從裏麵端了兩隻錦盒出來,遞給薑玲瓏,“夫人,這是主子拖我交給你的。”


    薑玲瓏接過,也不避諱,當著蘇瑾瑟的麵打開,兩隻盒子裏是被壓得緊緊實實的滿滿的地契。不僅有遣雲山莊,城南鄺府,還有福如樓,綺羅坊,和一眾大小店鋪的。


    她恍然想起,他還是黑馬大俠的時候就對自己說過,若是等不到他,就去樹下,他會把他的身家都埋在那裏。


    鄺毓對她說過的很多話和承諾都曆曆在目。卻偏偏,人不見了。


    薑玲瓏悻悻合上盒蓋,抱著兩隻錦盒,向蘇瑾瑟告了辭,便往外走。她出門時黑著臉,嚇得橙月緊隨其後,生怕她是受了什麽刺激,有任何閃失。


    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她這位主子一夜之間失了家園沒了愛人,至今過了將近二十四個時辰,除了親手殺了個細作之外,她不哭不笑,不吵不鬧,甚至現在還當著自己這侍女的麵照常吃飯,且飯量不減。


    連莊裏那些下人們都哭紅了眼,邊抹眼淚邊收拾了府邸,她這位主子卻安之若素。


    正常得再異常不過。


    主子說明天要去城南看看。該不會忍著脾氣要鬧去城門下邊吧?


    城門都有衛軍,何況莊主以謀逆罪處,任何親近屍首的人都可能以同謀論。按儂語說的,這不僅僅是在向主子挑釁,更是為了將主子落罪,一並收押呀。


    橙月心頭擔憂,她想勸儂語和唐慕楓明日攔著主子,莫要前去。可儂語她不熟,說不上話,唐慕楓竟也是一口否決,隻迴了她一句,“聽命行事。”便去查看後備傷情,安排殘餘能動的侍衛布防,輪崗守備了。


    瘋了。這些人都瘋了。


    橙月眉頭都擰成了結,卻空有心急,卻無他法,隻能在薑玲瓏門外來迴踱步,焦躁不安。


    “橙月。”屋內傳來的薑玲瓏不滿的聲音,嚇得橙月一激靈,怵在原地,知道是吵了主子歇息,便不敢再動,就聽薑玲瓏接著吩咐,“進來。和我一起睡。”


    橙月頭一次像隻小白兔一般顫巍巍進主子房間,輕手輕腳哆哆嗦嗦鎖了房門,躡手躡腳脫了外衣,剛摸黑爬上主子的床榻,卻被薑玲瓏一把抱住,勾在懷裏。


    “你別怕。”薑玲瓏帶著倦意輕聲安慰了一句,便擁著她,意圖沉沉睡去,“晚安。”


    橙月這一夜先是膽戰心驚,生怕吵著主子,一動不敢動地窩在薑玲瓏懷裏,可後來一個姿勢維持久了,很容易困意襲來,後半夜睡得深沉,早上起來也格外清醒舒服。


    這一刻剛要偷偷下床給主子去準備洗漱工具,下一刻兩手一摸,驚覺床榻之上空空如也,隻剩她一個。


    “主子!”她披了件外衣就奔出去,連鞋都沒來得及穿,追到大門口見著守衛的就問,“見到夫人了嗎?”


    那侍衛指指門外,如實作答,“半個時辰之前就出門了,唐首領和那個叫儂語的跟著。”


    “現在什麽時辰了?”她心頭焦急。


    “午時還差一刻。”


    橙月聽了立刻也要出府,卻被侍衛硬生生攔下。


    “你攔我作甚?!”她著急想去開府門,“夫人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你給我讓開!”


    那侍衛阻了橙月,畢恭畢敬,“橙月姑奶奶,您別讓我們這些人為難成不?夫人有令,非常時期,任何人不得離開府邸,尤其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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