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皮娃?”梁王本就長得和善,若不是有國主的威嚴壓著,此刻一定與好奇寶寶無異,“這個叫做嬉皮娃的功法,竟可起死迴生,消解奇毒?!”


    薑玲瓏已在一眾驚愕的王爺臣子眼下扶起鄺毓,見他目色迴光,才放下心來。她跪坐在鄺毓身側,好讓他稍微倚著自己一些。


    “迴王上,”她不便行禮,就稍稍欠身,正色解釋,“王宮戒備素來森嚴,怎麽會在祭天宴被歹人鑽了空子。臣婦不過一介女流,也不會什麽起死迴生之術。怕是夫君他喝得急,一時嗆進了心肺,殿前驚擾聖駕,掃了諸位大臣的興子,望王上恕罪。”


    聽她這話,梁王狀似寬下心來,試探了鄺毓狀況之後,確定他感受無礙,才讓宮宴再起。


    鄺毓在案底悄悄去握薑玲瓏的手。發現她手心裏全是汗。


    這一席有意思得很。


    眾人歡聲笑語。


    眾人也各懷鬼胎。


    梁以安幾次看向薑玲瓏,卻見她目光冷淡,刻意迴避自己視線,隻專注著替身邊夫君夾菜勸茶。


    梁書言麵上波瀾不驚,卻是因著方才的事情心下驚魂未定。她隨意一覽眾人,看到鄺毓發白的嘴唇漸漸有了唇色,才踏實下來。她借著飲酒,趁舉杯之時斜睨薑玲瓏,見對方也落落大方舉杯欠身望她飲落一杯,心中不由恨意更勝一份。


    這賤女明知是本宮要人毀了她清白,還有膽赴宴,這次不過是王弟攪事,瞧她一副無知模樣,虛偽造作,真是可惡可恥。


    不是佩著睚眥麽?本宮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樣。


    她心中輕笑,牽起唇角,將杯中酒兌著不屑,一飲而盡。


    左賀正向著梁王說著什麽討好的話。而梁雁染微笑傾聽,眯著的眼裏卻將那座下幾人各自的心思盡收眼底。


    他不動聲色地目光流連過眾人,卻見殷實菅聽了宮人通傳,麵色一緊,急步湊近俯身向他稟告。


    “王上,千彰使節在宮外侯著呢。”


    梁雁染且聽著,舉起酒杯的手停在空中,“千彰新王未曾來過書函。使節可有節印?為何而來?”


    “宮裏校尉已經確認確是千彰使節。”殷公公向梁雁染更湊近了些,幾乎貼著梁王耳廓,壓低嗓子,“說是特來迎奕王妃歸國。”


    千彰的奕王妃,正是霖國的芙蕖公主。


    殷實菅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呈給梁雁染,“千彰王親信,驗過無毒,王上請啟。”


    芙蕖眼見自己王兄接過太監書信,麵色逐漸深沉,再抬頭時,又已換上了一副和煦模樣。


    “眾卿且飲,本王不勝酒力,先迴寢殿歇息。”他說著便由殷實菅攙扶站起,眾臣跪拜送駕,他掃過眾人,眼神與梁芙蕖相接,露出一瞬狠厲。


    她自然心頭一驚,立刻會意,忙起身要隨他同去,“本宮難得迴來,宮人粗手粗腳,還不若讓王妹伺候。”


    薑玲瓏直覺其中有貓膩,她一邊跪拜一邊偷偷偏頭去看鄺毓,隻見對方快速會意一笑,又恢複如常。


    梁王寢宮安和殿內,隻殷公公一人在殿外看守。


    “人家現在就在宮門口!你要本王拿什麽保你!”


    “我不殺他,怎麽迴來?本想新王本性憎父恨親的,誰知道他會徹查此事。”


    “誰要你迴來了?迴來繼續拿瞬草害人?”梁雁染氣不打一處來,“瞬草難得,豈是尋常毒物?你以為千彰王同宴上那小婦一樣沒有見識?人家親筆,白紙黑字,要你迴千彰受審,如若不然,立刻將你謀殺親夫之罪行昭告天下,起兵霖羨。”


    “我不去。”她淡淡地說,“王兄,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國家。”


    “事關兩國,由不得你。”


    “事關兩國?”梁書言冷笑,“你送我去千彰和親之時,難道是真心將兩國關係放在我和一個傻子太子的婚姻上?”她走近他,眼中冷厲而失望,“你敢說你把你親妹妹嫁給一個傻子,是心係兩國,是疼愛手足?”


    “書言,”即使她以下犯上,朝他咄咄逼人,梁雁染眼中仍沒有一絲波瀾,“當初是你跪著求我,隻要放過鄺毓一命,你自願遠嫁和親。”


    “我自願?”她眼中不再犀利,而是無盡的委屈和難堪,“我走,我還能保他一命,我留,你能保證不弑親滅口?”她說著說著,情難自控,厲聲喝道,“我是你同父同母的親妹妹!你如何待我?要我背離所愛,要我罪犯欺君,還要我當你的劊子手!你良善正直,你和雅恭順,你是霖國明君,可你心裏知道,你這嫡長子繼位,是否名正言順,是否順應天意!我替你殺了人,撒了謊,瞞了天下,你就不曾想過要殺我滅口?倘若我死,你可會為我流一滴眼淚,疼一瞬心肝?哥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不了解你麽?隻要我在,我就是你眼前的一顆活災星,你的秘密,和那卷詔書——”梁書言話到一半,突然眼球一突,她手摁下腹,低頭往下看去,鮮血正往外直湧。怔愣後的了然,她朝他笑了,心滿意足合眼,倒在血泊之中。


    梁雁染一直立著看她,直到咽氣。


    “你說了不該說的話。”他收起短匕藏迴腰際,靜靜看著那具逐漸冰冷的屍體,“但本王也給了你一滴眼淚,和一瞬心疼。”


    他抹了下眼角,宣起殷實菅,而殷公公入殿見著身死的芙蕖公主,也沒有半分訝異,他繞過公主屍首,避免腳上踩著血汙,來到梁王跟前,恭敬行禮:“王上,喚小人何事?”


    “去把使節請來,”他拿帕子擦拭手中鮮血,頭也不抬,“就說本王忍痛手刃親妹,望能給千彰王一個交代。”


    殷公公領命正欲告退,他突然又說,“讓宮中暗探去查,公主弑夫的消息是如何流出,人證物證,是否有霖國人在其中穿針引線,”他說穿針引線四個字的時候尾音略微加重拖長,繼而又漫不經心地補充,“尤其是遣雲山莊。”


    他將擦完手的帕子順勢丟下,正巧蓋住了芙蕖的臉麵,目光平靜,旋身便去宮殿正位上坐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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