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裏陪著他枯坐到夕陽西下,楊墨白才站起,活動了下麻木的雙腿,最後看了一眼那座燒毀的廟宇,轉身離開。


    他走在人群中,身後的影子拉得極長,帶著幾分天下之大,無我容身之處的寂寥感。楊千裏鼻頭一酸,追上前去,在他耳邊低語,楊墨白驟然張大嘴巴,機械的看向千裏叔。


    楊千裏點了點,楊墨白呆愣良久,垂下眼眸,緊緊的捏著手裏的信。難怪阿父會把他交給謝昀。


    他抹了把臉,雖然依舊悲傷,但眼中已然沒有了方才的絕望。


    這世間還有他的親人啊!


    “你把我的身份告訴他了?”謝昀負手站在窗前,波瀾不驚的問道。


    楊千裏跪在地上,低垂著頭:“屬下實在害怕小主子出事,這才……請郎君責罰。”


    謝昀笑了下:“看好他,要是被我知道他走漏風聲,跟楊勇的約定全部作廢。”


    “是,郎君放心,屬下定會看好小主子的。”


    謝昀並不在乎楊墨白如何,但既然接手這包袱,他便不能成為拖後腿的存在。


    把一本秘籍丟過去,淡淡道:“我謝家不養無用之人,盯著他好生練武,要是成果令我不滿,我便親自出手教他。”


    楊千裏雙手接過秘籍,忍不住為小主子默哀一秒。不過他認同郎君的話,楊墨白這些年過的實在荒唐了。


    如今雖然早已過了習武的最佳年歲,但隻要刻苦,總能練出自保之力。


    他跪下磕頭,認真說道:“待小主子去了鄔堡,屬下定會時時監督他。”


    謝昀嗯了一聲,揮手讓他退下。


    書硯走進來,對新來的同僚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主子,這會兒隻怕出不了城。”


    “哦,宮裏還沒找到刺客?”


    “是,陛下震怒,兩位長公主皆被扣在宮中。”書硯忍著幸災樂禍道:“梁祭酒死的莫名,韓王要陛下給出交待,和親一事暫且擱置了。”


    皇帝的傷雖然不致命,但差點死在刺客手上是真的。這要是沒抓到刺客,還不知要死多少人。天子一怒,伏屍萬裏,可不是一句玩笑話。


    “阿黎呢?”


    “女郎仍在鄔堡,沒有迴來。”


    一間荒廢的別院裏,女子靠在牆角,拔去手臂上的箭矢,往傷口到了些金創藥,短短幾個動作,她已經疼得麵色蒼白,冷汗淋漓。


    倏地,她神色淩然,一躍而起,片刻間就做好戒備狀態。


    “誰?出來!”


    剛包紮好的傷口崩裂,鮮血滲透出繃帶,她卻仿佛沒有察覺到痛楚,雙眼如鷹隼,死死盯著一個方向。


    “眼神不錯。”謝黎笑著走出來,打量眼前這個在嶽陽長公主麵前截然不同的女子:“秋霜,我真沒想到你的武功這般好,在皇帝的親衛和執金吾聯合圍捕還能逃出來。後漢的細作要是各個如你這般優秀,孫瑞隻怕晚上連睡覺都不安省。”


    秋霜聽到她直唿南齊皇帝的名諱,眼眸閃了閃,將匕首往胸前挪了挪:“三娘子是怎麽找到我的?”


    謝黎把食物和水遞給她,微微一笑:“打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是個有趣的人。這世上能讓我上心的人不多,偏偏你入了我的眼,我自然要盯緊你了。”她努努嘴:“放心,東西沒下毒,我要是想抓你,你覺得還能好好站著?”


    “這麽說,三娘子早就懷疑我了?”


    “是啊。”謝黎看著她陰沉下來的臉:“你是不是在想究竟哪裏露了破綻?”


    “是,還望三娘子告知。”


    謝黎點點眉心:“大概是從你在狩獵場奮不顧身救我開始吧。在外人看來,你是嶽陽長公主的婢女,救下我,算是在長公主跟前立下大功。以父親對我的重視,有了這重救命之恩,對你和對她而言,在謝府的日子都能好過不少。


    可你難道不覺得,你出現的時間和時機未免太巧合了?你是長公主的婢女,你的首要任務是跟在她身邊伺候,而不是獨自一人跑來森林深處。


    我承認你做得很好,就是太好了才讓人起疑。你我都是人,是人就會有欲望。還記得當時我問你要不要離開時,你是怎麽迴答的?


    你一沒向我要金銀補償;二沒有要承若,僅僅隻要個保障,這說明你打從心眼就沒認可嶽陽長公主是你的主子。”


    謝黎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我打探過你的情況,你是從小就被收留在公主府,由俞姑姑調教長大。按道理,自小在公主府長大的人,應該很有歸屬感才對。


    長公主能帶來陪嫁的侍女都是簽訂死契的,說句難聽的話,你就是她的所有物。一個所有物,竟然會覺得主人不可靠,這不得不讓我懷疑你另有身份。


    “皇帝的馬是你動的手腳吧?確切來說,是你獲悉他的打算,想要將計就計。結果那馬被謝芳騎了,我偏偏又救下謝芳,你錯過機會,沒法子再動手,就想通過救我,在長公主麵前得臉,這樣她才會帶你進宮。”


    秋霜大笑,笑的眼淚直流:“你果然不簡單,世人眼瞎,竟然認為謝三娘子是個潑皮紈絝。”


    謝黎翹了翹唇角:“是啊,他們都眼瞎。”她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你好好養傷,食物和水我明日會讓人給你送來。”


    “你不把我交給皇帝?”秋霜詫異的問道。


    謝黎調皮的眨眨眼:“以我謝家跟皇帝的關係,你傷了他,替我出了口惡氣,我謝你還來不及。不過你也別想著逃跑,你大概不知道,這座別院是我的。”


    “你想從我口裏打探情報?”秋霜嗤笑一聲:“我隻是個死士,得到的任務就是刺殺皇帝,別的一概不知。”


    “我沒想從你這兒知道什麽,隻是單純覺得我倆投緣。既不想讓你死在皇帝手裏,也不想讓你迴去送死。等這陣風潮過去,我會讓你改頭換麵,換一種身份生活。”她眯起眼,虛點點她的臉:“你這幅模樣不是原來的樣子吧。”


    看她露出驚愕的表情,謝黎好心情的與她做別:“我走了,過幾日再來看你。”


    迴去時城門仍然緊閉,謝黎翻過城牆,就見街上空空蕩蕩,隻有執金吾的人巡邏排查。她熟門熟路的從暗巷迴到大司馬府,還未聽清暉園就聽到從裏麵傳來爭執聲。


    謝黎挑了挑眉,蹲在牆上一看,原來是周婆子和大管事帶著小廝丫頭正與外人對峙。


    “我不管你是執金吾還是陛下的親衛,我隻知道這是我家女郎的的閨房,怎可讓男子擅闖?”


    謝直扶著被氣到眼冒金星的父親,冷著臉咄咄逼人:“你們好大的膽子,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想要搜查?行啊,除非有陛下聖旨。”


    春分、秋收、冬至等幾個二等丫鬟全都站在院外,虎視眈眈瞪著這群不速之客,把一名執金吾氣的倒仰,拔出刀威脅道:“老子奉陛下和大統領之命搜查細作。


    聞家小娘子的院子都讓咱們乖乖檢查,誰不知謝三娘子從小同郎君們一塊兒廝混,這會兒倒是故作矜持起來。


    這話說出去誰信?你們如此推脫,莫非房裏藏了刺客?”


    周婆子麵上色厲,但心裏實在沒底,女郎出去的時機太巧,且到現在還未迴來。要是真被人發現,這種風聲鶴唳之際,身上長滿嘴都說不清。


    主家、長公主和大郎君這會都在宮裏,那位實在太欺負人了。


    就在執金吾預備硬闖直時,屋裏傳出慵懶的聲音:“春分,外麵怎麽這般吵,是不是小丫頭們又拌嘴了?”


    春分眼眸微亮,其他人心中也大鬆一口氣。她身形未動,往屋內看了一眼,嘴上迴應道:“女郎,是執金吾找刺客找到咱們府上來了。”


    謝黎快速地換了身衣服出來,亡靈上鋪了些粉做出一臉倦容的樣子,打著哈欠出來,依在門邊笑道:“都說捉賊捉贓,捉奸捉雙,你們莫非親眼瞧見刺客跑來我謝府?人證呢?


    我父親位列三公之一,堂堂大司馬府可不是隨便什麽阿貓阿狗想闖就闖,想搜就搜的地方。


    今日我若放你們進去,我父親顏麵何存?他的威信關乎南齊軍隊的士氣,若有個好歹,你可擔當得起?


    還有我這清暉園,大到亭台樓閣,小到一花一木,都是請紫金觀的大師按照風水布局,被你們這些粗人破壞,讓我倒了大黴,你們能賠償的起?”


    那輕蔑的口吻,那赤果果的威脅,別說執金吾,便是周婆子和大管事都覺得女郎有些欠揍。


    領頭的執金吾強忍著澎湃的努力,壓下身後預要動手的兄弟,吸一口氣,問道:“謝三娘子可認得一個叫秋霜的丫頭?”


    “認得,她是嶽陽長公主帶來的陪嫁。”謝黎捂嘴悶笑:“怎麽,莫非她就是行刺陛下的人?奇怪,她是長公主的人,你們不去搜查公主府,上我謝家來做什麽?”


    “公主府自然要搜查,隻不過在下聽說狩獵日那此,秋霜頭奮不顧身救了謝三娘子一命。在下跟當日在場的兄弟打聽過,秋霜為救你,險些死在虎掌之下,在下想問謝恆娘子,她是長公主身份的丫頭,當時公主還未下嫁,她憑什麽舍命救你?”


    “我怎麽知道?這種事你幹嘛不直接去問秋霜?”謝黎坐在屋外的石凳上,很快就有小丫頭端來茶水點心,那悠閑的模樣哪裏像是接受執金吾的盤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踏青出遊呢?


    謝黎欣賞了會對方的黑臉,明白這人話中有話,大約覺得秋霜是謝家放在長公主身邊的探子。


    她被這想法逗笑了,擊掌感慨:“我果然該去寫腦洞小說的,以前怎麽就沒想到?”


    執金吾惱羞成怒,以刀指向雪謝黎:謝三娘子勿要顧左右而言他。這件事事關重大,你最好老實交代。”


    “你何必這麽激動?來來來,坐下喝杯茶,吃點點心。”


    “不必了,請謝三娘子據實已告。”


    謝黎懂的適可而止,沒有再戲耍他們,苦惱的揉揉額頭:“她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曾想問長公主討了她的身契放良,不過被拒絕了。


    這世上敢拒絕我的人不多,出於好奇,我便讓人調查了她的身世。她是三歲就被長公主身邊的俞姑姑帶迴去,從小調教,一直生活在公主府裏。你覺得我父親能神通廣大到預知十幾年後的事?


    哈,他真有這本事,怎麽不把人直接安排去宮裏?這樣刺殺皇帝的機會豈不是更多?”


    謝黎把人懟的啞口無言,隨後淡淡笑道:“現在我再來迴答你先前的問題。秋獵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長公主身份有這麽個丫頭,她來救我,我也十分詫異,我一直以為是長公主吩咐的,難道不是?”她托腮笑道:“若是找到秋霜,勞煩諸位幫我問問,是不是我謝三的魅力太大,都男女通吃了?”


    此話一出,當場就有好幾人表情管理失敗,整張臉都扭曲了。


    謝黎見狀冷冷一哼:“就這麽簡單的事,你都能聯想到她是我謝家豢養的細作。哦,按你的意思,以後但凡遇到有人求救,都該視而不見?


    我南齊不是向來號稱以仁德治理天下,陛下宅心仁厚,愛惜百姓。要是人人都抱著這種無道想法,豈不是與他的政令背道而馳。諸位看我說的對不對?”


    領頭的執金吾一臉複雜的看向謝黎,總感覺她在拐著彎咒罵陛下,但他找不到證據,隻能陰鬱的說道是:“實話告訴謝三娘子,我等已經查出秋霜乃是後漢安插在我南齊的細作,三娘子若是知曉她的下落,最好盡早告知。”


    “知道了,有她的消息我會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你們。忠伯,替我送客。”


    大管事揚眉吐氣,做了個請的手勢。執金吾哼了一聲,帶人離開。謝直迴來稟報說:“女郎,人沒全走,外頭還守著不少。”


    “無所謂,你就當他們是看門的。”


    謝直眼珠子一轉:“先前他們硬闖時,守門的兄弟傷了好幾個,既然有人給咱們白看門,不如就放他們迴去休息。”


    “就你聰明。”謝黎笑了笑:“你去問範大夫要些藥酒發下去。”


    謝直拱手作揖:“小的替兄弟們謝女郎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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