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時端來午膳,看了一眼窗外,憂心道:“宋郎主會來嗎?”


    “他要是連這點都看不清,那就作罷。”盟友可以有小心思,可以能力差,但腦子絕對不能糊塗。


    好在晌午過後,人來了。不過來的是宋玠,他一進來就熱情地打招唿道:“昨日有事沒有見到大侄女,我是你二叔宋玠。”自我介紹完,他推了推身邊一個與謝昀差不多年紀的青年:“這是你表兄宋琅。”


    “蘇表妹好。”宋琅昨日被父親叫去一番叮囑,對這位聞所未聞的表妹很是好奇。


    “二叔父好,宋表兄好。”謝黎見到來人是宋玠叔侄,就知道對方打的是什麽主意,不過這樣也好,信任是一步步加深的,換做是她,也不會一開始就對個全然陌生的親戚付出全部信任。


    宋玠扭頭看了眼拴在屋外的馬,隨口問道:“大侄女這是要出門?”


    “是啊,今日若見不到二叔父和表兄,我原本打算去江夏找申屠校尉的。”


    宋介心裏咯噔一聲,暗道這丫頭做事果斷。他麵上不顯,微微一笑道:“大侄女巾幗不讓須眉,你昨日說的話兄長都跟我提了。說來咱們兩家雖然不太走動,但母親臨終前一直念著蘇家,念著三姐。


    打斷骨頭連著筋,你有事咱們做長輩的如何能不管。


    我這大侄子是宋氏下任郎主,你大叔父手把手教出來的,我跟兄長的意思是讓他來給大侄女當跑腿。”


    說了這麽多,小丫頭麵上半分不變,宋玠暗暗叫苦,這脾性還真跟大兄說的油鹽不進。


    無法,他隻能唉聲歎氣的叫苦:“兄長本是想親自來的,可你知道,他如今被人盯著不好出門,韓家那幾個缺德鬼為了把你大叔父拉下馬,造謠說他雇傭賊人偷盜糧倉。哈,哪個義賊那麽有本事,我宋玠定跟他拜把子結異姓兄弟。”


    謝黎摸摸鼻子,心道義賊就在你眼前,不過拜把子還是算了吧。


    她笑了笑,覺得這二叔父的性子要比大叔父可愛的多,也不再為難,扭頭去看宋琅:“既然大表兄代表宋氏,我就把你當做主事人。大表兄,南郡這塊地,你敢不敢吃下來?”


    宋琅原本以為他真是來跑腿的,坐在一旁吃瓜看戲。沒想到這瓜吃著吃著就吃到自個兒頭上,一口茶水險些噴出來。


    不是,他雖然是下任郎主,可他父親正值壯年,這種大事不是該跟父親商量,再不濟還有二叔還在身邊。


    這表妹,張口就問他敢不敢要南郡?瞧瞧那雲淡風輕的語氣,好似在問他敢不敢把桌上的糕點都吃了。


    那可是南郡啊,荊州富饒的南郡,是他想要就能要的嗎?


    宋琅扭頭去看二叔,差點想問問表妹的腦子真沒問題?


    宋玠默默轉過臉,不想再看傻侄子,唉,跟小丫頭比起來傻小子還是太嫩。


    沒法,從小生活環境如此,兄長是荊州名仕,書院山長。宋家雖然被打壓,但分量依舊不輕。這娃子打小被人追捧,日子過的太順遂,不似謝家,頭頂每時每刻都懸著一把刀,半刻不得分心。


    他原本是想讓侄子來探探底,做個粘合劑,現在倒是決意留人,正好讓他受點挫折,宋氏的下任家主可不能是個傻白甜。


    宋琅沒有等來叔父的暗示,就知他不打算幫忙,轉過頭迎上謝黎笑盈盈臉,隻覺得頭大如鬥。


    他沉吟片刻,露出一抹苦笑:“表妹這話太難為我了,宋氏一族雖然在南郡有些勢力,但並非一家獨大。就拿與我定親的韓家來說,不僅有嫁去後漢的嫡女,還有出身北梁貴族的媳婦。”利益鏈環環相扣,還涉及他國勢力,想要吞並如同天方夜譚。


    “宋表兄跟韓家娘子是青梅竹馬?”謝黎好奇的問道。


    “這……。”宋琅猶豫一瞬,搖搖頭:“是府君做媒。”他連韓大娘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謝黎大十分滿意他的坦誠:“有宋表兄這句話就足夠了。”


    起身叫來風逸,向二人介紹:“這是風逸,擅長山水圖,我不在的日子還請表兄帶他隨處逛逛。咳咳,我出來時沒跟阿娘打招唿,指望帶些‘特產’迴去贖罪。”


    “咦,表妹要去哪裏?”


    “給咱們找個可靠幫手。”宋家雖然養著不少部曲,但跟地方太守能調動的兵馬人數相比還是太少。如果她手裏有風靈衛……唉,此事不提也罷。


    昨日從宋家迴來,她把名單仔細推敲過,決定去申屠伯那兒碰碰運氣,說來那位與她還有些淵源。


    宋玠的目光在風逸身上轉了圈,最後落在那雙滿是繭子的手上。


    宋琅垂下眼眸,隨後笑著點頭:“明日我跟同窗約好去登高,風兄不妨一塊兒去。”


    謝黎挑了挑眉,登高好啊,看來這便宜表兄也不傻嘛!


    宋琅又說了不少世家內裏的事,幾人相談甚歡,謝黎還留下他們一道吃了晚食。


    宋玠提醒道:“申屠伯此人最是愛惜手下兵士,大侄女若想投其所好,多帶些黃白之物、糧草藥材,他一定把你當成親閨女。”


    謝黎扯了扯嘴角:“是,多謝二叔父提點。”


    目送叔侄倆上馬車,她揉揉笑僵的臉,能讓宋琅帶上風逸,初步目的就算達成,剩下就得看她了。


    申屠伯此人不僅是江夏駐軍,還有個響當當的頭銜“司隸校尉”,漢武帝時期專門負責監督皇太子、三公及以下百官的職位。品級不高,權利大到離譜。


    隻不過隨著漢和大風接連滅亡,這個官職也就名存實亡了。


    這人與北梁幹架數次,輸多贏少,原本幾萬人的駐軍,如今隻剩下五千人左右。


    不過她相信這隻是明麵上的人數,這年頭哪個軍閥不養私兵,光是招攬流民,就能組織一支可觀的人手。


    不過申屠伯的弱點也相當明顯,說是監察官,可事實上孫瑞早把此人忘的一幹二淨,他養兵的糧餉全靠自己。她看了眼空間裏推積如山的糧食,覺得這波穩了。


    就在謝黎以最快速度趕往江夏時,謝昀的運糧隊終於到了荊州境內。


    金陵大多數人都覺得謝昀是個溫潤如玉,風光霽月的君子,所以朝廷給派去的人手都是慣會偷奸耍滑之輩,這是吃定他搞不定。


    然而事實恰恰相反,這位被先帝讚譽為麒麟子的棟梁非凡不是君子,還是個心狠手辣的陰險之徒。


    他為數不多的柔情和真心全給了謝黎,就連對待養育他的謝恆和蘇秦,都隻當其是合作者。


    此番進程之所以會這麽慢,是因為碰上了後漢皇帝的殺手鐧黑狼使,兼之有內應配合,逼的謝昀不得不下狠手,直接活剮了兩人。


    “主子,那王二兄弟果真是後漢的細作。”書硯把拓印下來的狼頭圖騰雙手奉上。


    謝昀淡淡暼了眼,冷笑一聲:“不過是些齪略玩意兒,也竟敢在我眼皮底下放肆,嗬,怪我韜光養晦過頭了!”


    書硯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主子心情不好,他還是少說話為妙。


    謝昀的惱怒不僅源自細作和內應的挑釁,更來自一封不知所謂的信件。


    這位匿名人似有神助,能分毫不差掌握他的行蹤,要知道他並未按照以往那條運糧路線行徑,但對當依舊能把信精準送到麵前。謝昀相信書墨和書硯的忠誠,那麽唯有一種可能,匿名人對他的脾性了如指掌。


    此人若是挑釁或是下戰帖,他或許還能高看一眼,但通篇的阿諛奉承盡顯諂媚之態,讓謝昀感受到從未有過的羞辱和厭惡。


    更可笑的是,信裏反複提到一名楚姓女子,再三提醒要將她除之後快,就好似篤定他會與那女人產生交集,甚至在其身上跌大跟頭。


    有意思,除了阿黎,竟然還有別的女人能引起他的注意?他到要看看那人是誰。


    匿名信自然是謝芳寫的,她原本是想徐徐圖之,等脫離謝家再去偶遇謝昀。


    她清楚記得書中描寫謝昀最近一次受傷會在剛進入荊州,被潛伏在送糧隊裏的黑狼使偷襲,險些喪命。


    幸運的是,匕首上的毒與他所中的寒毒融合,應差陽錯兩兩抵消。謝芳不清楚其中的藥理,但她知道男主不死定律。


    為了突出謝昀的堅韌和男主魅力,作者這後媽下手一點都不含糊。


    先是青梅被害死在宮裏,然後養父母接二連三出事,自己亦是險象環生,這是謝昀整個生涯中最晦暗和脆弱的時光,也是謝芳唯一能趁虛而入的機會。


    她提醒謝昀殺掉楚姓女子,是因為楚月蓉就是陪伴謝昀度過這段難熬日子的人,且她與男主還有一段往事。書裏一筆帶過,好似是男主家族被滅後,楚家曾收留過他。


    要不是親人拖後腿,楚月蓉就是謝昀的朱砂痣,她也是謝芳除去謝黎以外最為忌憚的人。


    然而現實是謝黎沒死,她活著從宮裏出來,謝芳不曉得劇情為何變了,但這無疑給她造成極大的恐慌。


    前有謝黎,後有楚月蓉,謝昀身邊集結了白月光和朱砂痣,那她還有什麽機會接近男神?


    隻要想到這個結果,謝芳幾乎要崩潰,一麵怨恨謝黎為何不肯乖乖按照劇情死在宮裏,一麵苦思冥想法子,想了許久決定先發製人。


    她把謝昀會在荊州遇上的事籠統說了一遍,想著以男主多疑的性格一定會對寫信人好奇。男人對女人的愛,很多時候源於好奇,且她自認生的不差,隻要男神注意到她,一定會發現她的特別,繼而愛上她。


    謝芳自信的想,她才是穿越女,穿越女的cp一定是男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界並非書中世界,她的確如願引起了謝昀的好奇,可事情真會如她想象的美好?不見得吧。


    王二兄弟的下場,很好的震懾了眾人,哪怕心裏依舊存著小心思,大家也會本能聽從命令。


    剛進入荊州,他們就遇上成群結隊的流民,瞧見車上的糧食,拖兒帶女的百姓紛紛把家中的女娃推出來。


    “給點吃的吧,我家大妞長的俊,送給郎君暖床。”


    “我家娃是個好生養的,手腳麻利幹活快,隻要一小袋糧。”


    糧隊被難民堵住,護衛拔刀戒備。這一動作好似幹柴點火,原本跪地求糧的人眼中迸射出熊熊烈火,雙方就這麽對持,誰也不肯讓步。


    書硯眉心狠狠一跳,他上前看了看,這些難民起碼有上千人,不少人眼中帶煞,明顯是見過血的。一旦發生衝突,除非把人都殺光,不然後麵的路別想安省了。


    吩咐人不許輕舉妄動,書硯轉身去向主子請示。


    謝昀推動輪椅來到流民麵前,大概是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郎君,眾人一時看呆,原本吵鬧的氛圍變得鴉雀無聲。


    謝昀仿佛沒有看見難民眼底的兇光,拱了拱手,淡笑道:“在下謝昀,奉朝廷之命給在前線抗敵的謝司馬送糧。


    諸位安心,在下相信戰事很快就能平息,再過不久你們就能迴到故裏。”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俺家的地都被人買去,迴去也是等死。”人群中,有人聲嘶力竭地怒吼,與他一樣被豪族趁火打劫的不在少數,他一開口,眾人紛紛附和。


    “是啊是啊,那些門閥隻會欺壓百姓,我家都是上等良田,結果隻給換了一袋糙米。”


    “跟狗官有什麽可說的,搶了糧填飽肚子再說。”


    流民紛紛拿出武器就要衝上來搶糧,書硯和書墨立刻護在主子身邊。


    謝昀理了理衣袖,不緊不慢說道:“在下乃謝司馬長子,亦是朝廷命官,身邊所帶之人各個武藝高強。先不提諸位能不能搶到糧食,就說你們襲擊官員的罪名……。”他掃了眼有退縮之意的人:“就算諸位不怕坐牢,難道不怕連累子孫後代?你們之中有念過書的吧,應當熟知南齊律法,動手前可要想清楚了。”


    能活下去誰會想不開襲擊官員,當即就有不少流民嚇得癱軟在地,嗚嗚哭泣。


    一名衣冠還算整潔的瘦弱男子咬咬牙,出來作揖道:“謝黃門恕罪,鄉親們實在走投無路,還請閣下指條明道。”


    此時的薛安全然沒有想到,今日的孤注一擲成就了日後的通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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