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大夫背著藥箱急匆匆趕來時,就見謝黎麵色紅潤,精神十足的不像個病人。


    他就看向身後跑的氣喘籲籲周姑姑,周婆子也是一臉懵,瞪了眼倆丫頭,十分懷疑這是娘子聯合丫頭故意涮自個兒。


    她是下人,不能質問主子,隻能尷尬的向範大夫賠笑:“來都來了,不如給娘子看看。”


    範大夫用不上望聞問切,隻觀麵色就知道小妮子身子好著呢,笑嗬嗬的從藥箱裏拿出一大瓶蜜丸子遞過去,嗔怪道:“娘子想問老夫要糖吃,何苦這般折騰?”他也以為謝黎是為了逃避喝藥,畢竟這事是有前科的。


    謝黎訕訕的,丟了一粒蜜丸在嘴裏,甜的眯起眼,笑道:“還是範大夫做的糖最合我心意。”


    周姑姑氣也不是,笑也不是,跺了跺腳,鬱悶的給自己找台階下:“老奴今個兒本是來向娘子請罪的。”


    “咳咳,姑姑迴去吧,就當我罰過你了。白露那事,本也不全是你的錯。”謝黎揭過這茬,就打發春分送二人出去。


    她頭疼的看向夏時,這丫頭可不是個好唬弄的,可她沒法子解釋,幹脆破罐子破摔。


    反正她沒病,等過些日子夏時就會相信了。


    謝黎這邊暫時把事糊弄過去,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痛的生不如死的時候,曾經的心腹白露遭遇的痛苦讓她想死都不能。


    她從來不知謫仙一般的大郎君私底下竟比惡鬼還要狠毒。


    “奴婢沒想害娘子,奴婢隻是,隻是……。”白露哭著求饒,她隻是想活得好一點,這有什麽錯?


    謝昀看著遍體鱗傷,露出哀求的女子,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麵無表情的道:“問不出就處理了。”


    書硯垂手應是。


    白露驚恐的搖頭,聲嘶力竭的大喊:“不,我不要死,大郎君,求您放過我,我招,我招……。”


    “堵住嘴,別讓主子心煩。”書硯憐憫的看著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子。以主子對娘子的在意,若她一開始就坦白交代,還能死的痛快。


    謝昀迴到竹園,看見謝夫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笑著上前躬身作揖:“母親來了怎麽不進屋去坐坐?”


    蘇秦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白露還沒招供?”


    “快了,母親可要親自審問?”


    “不必,你做事向來妥帖。”她視線下移,目光在謝昀的腿上一觸即離:“可還有的治?”


    謝昀指尖一動,緩緩笑道:“或許吧!不過兒已經習慣,母親不必擔憂,不管如何,我總能護住阿黎。”


    他知道謝夫人最想知道什麽,不等發問便答道:“白露不是細作,刺客大概率也不知情,對方藏的太深,兒懷疑當年的知情人沒有死絕。”


    謝夫人緊抿著唇,身體緊繃似一座雕像,良久她才開口:“你說,要不要把呂放叫迴來?”


    謝昀搖搖頭:“母親稍安勿躁,兒認為這是個機會,您不想看看阿黎接下來會怎麽做?”


    “你說的對,黎兒太跳脫了。”謝夫人疲憊的閉上眼,想起謝黎小時撒潑打滾不肯習武的模樣,心累的不行。


    許姑姑麵色古怪的走來,在謝夫人耳邊低語了幾句,蘇秦捂著胸咳嗽起來,沒好氣的斥道:“胡鬧,都是你們寵的。”


    許姑姑退到一旁,眼觀鼻鼻關心,要說對娘子的寵愛,夫人絕對不輸給主家和大郎君。


    謝昀以拳抵唇,低低笑起來:“黎兒又惹母親生氣了?”


    蘇秦就冷冷瞪他:“都不是省心的。你跟安平縣主的婚事要怎麽解決?”


    謝昀收起笑容,手搭在腿上,淡淡道:“聽說嶽陽長公主別院的梅花開的不錯,勞煩母親幫我要張帖子。”


    嶽陽長公主每年三月都會在別院設賞花宴,說是賞花,其實就是未婚男女的相親會。


    謝夫人點點頭:“一會兒給你送來。等你退婚,我打算搬去別院。”


    謝昀詫異了一瞬,很快就收斂好情緒,指節在膝蓋上敲了敲:“母親跟阿黎提過了?”


    “我心意已決。”她要親自去查幕後之人,在謝府,總歸不太方便。


    謝昀挑了挑眉:“阿黎向來聰慧,母親就不怕她起疑?”


    “她已經長大了,將來的事,我能助她的極少。有朝一日她若問起,我會把一切都告訴她。”


    謝昀不可置否:“母親說的是。”


    謝夫人走到院外,迴首看見謝昀依然維持著恭送的姿勢,淡淡道:“謝昀,不要令我失望。”


    “是,您安心。”


    待那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簾,謝昀才轉動輪椅迴到裏屋,書硯捧著剛煮好的茶湯奉上,輕聲道:“主子,白露招了。”


    謝昀吹氣喝茶:“都說了什麽?”


    “白露說有人拿她的家人威脅,讓她調開‘清暉園’的下人。那人手裏有她送給其弟洗三時戴的銀手鐲,所以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還在下人喝的茶水中下了蒙汗藥。”


    書墨接著說道:“刺客沒有中藥的跡象,他是活活痛死的。”說到這兒下意識夾緊雙腿,本就麵癱的臉上越發看不出情緒。


    “你說他是死於……?”書硯麵色微微扭曲,不可置信的叫起來。


    哢擦,茶盞被謝昀捏出一條裂縫,水從縫隙間漏出來。他擦幹淨手上的水漬,冷眸掃去,成功讓心腹閉嘴。


    把帕子丟在一旁,冷淡道:“天一閣的殺手越發無恥了。”


    不,無恥的難道不是娘子嗎?


    書硯低頭吐槽,和書墨暗暗交換眼神,似乎沒想到刺客居然出自江湖第一大殺手組織。隻是你身為一名成熟的刺客,就算不是天地玄黃這等精英,被個弱女子爆蛋,死的未免太沒排麵。


    謝黎也在擔心她捶爆男子要害這種事被兄長知道,對方要是問起來,她要怎麽迴答?


    “哎……。”第n聲歎氣。


    “娘子喝藥。”


    聽到夏時的聲音,謝黎更喪了,不期然就想起“大郎喝藥”這梗來。


    她抽了抽嘴角,接來藥碗一飲而盡,拿起清水漱口,站在一旁的春分很有眼色遞上蜜丸子。


    “真是最後一劑了?我都說沒必要再喝。”她含著糖,無語凝噎。


    謝黎終究沒有逃過懲罰,被按著結結實實喝了六天藥方才作罷。


    “迴娘子的話,這是最後一劑。”聽著夏時一板一眼迴道,她輕舒了一口氣,苦日子終於到頭了。


    然而還沒等這口氣喘完,就有小丫頭來報說大郎君來探望。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謝黎唉歎一聲,有氣無力的揮手:“請大兄進來。”


    謝昀穿著一身素色常服,清冷如廣寒孤月,鴉黑色的長發隻用一根緞帶束起,那雙如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望過來時,猶如星辰在夜空點亮。


    “公子隻應見畫,此中我獨知津。寫到水窮天杪,定非塵土間人。”無端的,謝黎心頭冒出這首詩句。


    “身子感覺如何了?”溫熱的手輕輕觸碰她的額頭,一觸即離。


    “多謝大兄關心,我已經沒事了。”


    “嗯,總歸要親眼見一見才能放心。”瞧見桌上的空藥,謝昀略一挑眉,小妮子平日最怕喝藥,以往都要哄著盯著,沒想到這迴倒是痛快。


    越是乖巧,越發顯得心虛。


    他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謝黎尷尬的摸摸鼻子,權當沒看懂對方揶揄的神色,幹笑兩聲道:“大兄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嗯,白露招供了,你自己看吧。”謝昀從袖中拿出供詞,夏時很有眼色退出房間,留兄妹二人說話。


    “好得很!沒想到我謝黎這條命居然會牽動江湖殺手。她有沒有說雇主是誰?”話才出口,就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白露不過是個小角色,隻怕連刺客都不曉得背後之人。


    她狠狠一拍腦門:“我氣糊塗了。”


    謝昀抓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在少女反應過來前不著痕跡鬆手,喝了口茶,掩飾道:“阿黎小瞧自己了,你是謝家唯一的嫡女,僅憑這個身份足夠別人對你出手。”


    謝黎原本有些不自在,兩人並非親兄妹,小時親昵些也就罷了,如今他倆一個早已及冠,一個快要及笄,正是避嫌的年紀。


    不過那點不自在很快就在對方傳達的話語中散去。“大兄查到證據了?”想到什麽,她咬著牙槽根,狠狠道:“是不是孫瑞那狗皇帝要我入宮?”


    夢裏,堂姐謝芳就做了皇帝的宸貴嬪,三夫人之首,地位隻在皇後之下。


    她若活著,以堂姐的身份頂天封個九嬪之一的容華。西府謝氏想靠女兒巴結皇帝,她確實是眼中釘肉中刺。


    “堂伯不傻。”


    “是,堂伯是不傻,奈何堂伯母想要個當皇帝的乘龍快婿。”


    謝黎其實有些鬧不清父親謝恆和謝換的關係,據說兩人的曾曾祖父曾是親兄弟,分家後各自謀生。到了謝黎祖父那一輩早已斷了聯絡,因緣際會才重新續上族譜。


    兩家關係說親密吧,平日並不走動,也就逢年過節互贈年禮。而且父親的人脈都在軍中,兩位堂兄居然都選擇棄武從文。要知道二兄謝淩比堂伯家的堂兄年紀小,都已經跟在謝恆身邊。謝昀雙腿沒事前,也曾在軍中曆練過。


    說不親密吧,堂伯資質平庸,能坐上五曹尚書之一的客曹尚書,全賴父親一手提拔。謝煥若真為家族長遠考慮,就該清楚外戚不好當,想光耀門楣還是得讓謝聰和謝達去拚軍功。


    皇子外祖父這個身份固然誘人,但因為這等沒影兒的事就朝阿黎下手,繼而惹怒謝恆,實在愚不可及。謝昀覺得,謝煥不至於這般蠢。


    謝黎就幽幽的道:“他若真能管好後宅,謝芳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


    謝昀就拍她腦袋:“那是西城謝府的事,跟咱們不想幹。”頓了頓又道:“不管皇帝存什麽心思,百花宴肯定要走一遭。宮裏,我暫時插不上手,需要預備什麽盡管說,匕首蒙汗藥毒藥,隻要你開口,我一定幫你弄來。”


    謝黎垂下眼眸,望著自己修長而光潔的手指,輕聲道:“我要習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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