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山,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叔叔仔細端詳竹笛許久,看不出什麽異樣,將其擱在桌上,嚴肅而嚴厲的說道。


    沈愚山自是知道,叔叔是指他吹笛斥退訛詐人的手段,明顯帶著法術的痕跡。沈愚山同樣知道,叔叔出人意料的嚴詞質問亦在情理之中,先祖父早有遺訓,沈家子孫不得踏足仙途。


    叔叔嬸嬸的獨子,沈愚山那位逃去上清觀做小道童的哥哥,叔叔嬸嬸為何能狠下心沒當生過這個兒子,不僅僅是那位哥哥傷透了叔叔嬸嬸的心,更是因為先祖父的遺訓。


    “你兇什麽,山兒幫了家裏好大的忙,你不去誇獎,怎麽反倒責怪起來了。山兒,別去理他,你大病初愈,有什麽想吃的,嬸嬸給你做一桌。”


    “你這是做什麽,我這是在救他,沈家人不得修仙,否則老爺子當年的仇人就要找上門來了!”叔叔拍著桌子,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仇人?祖父的仇人?


    沈愚山眉頭一跳,難怪叔叔嬸嬸狠下心與那位哥哥割情斷義,是怕仇人找上門嗎?是為了保護那位哥哥和沈家嗎?


    “你拍桌子做什麽!”嬸嬸一下子就像是炸毛的母貓似的,護著沈愚山說道:“就算山兒一時糊塗犯了錯,改就是了,你幹嘛兇神惡煞的!說起來,那些訛詐的人,還不是你惹來的,誰叫你好心給那人治病的!”


    “你!”叔叔氣得急了,指著嬸嬸的手指哆嗦著,一時間找不到措辭來反擊。


    “你什麽你,今天晚上不許你迴房睡了!”嬸嬸鼓舌道,然後又麵帶憂色地對沈愚山說道:“山兒,你沒悖逆老爺子的遺訓吧?”


    “叔叔嬸嬸。”沈愚山鄭重的念了一句,剛剛還吵得熱烈的夫妻倆刷得擺過頭,重新把目光聚焦在少年身上。


    “叔叔嬸嬸,侄兒有個問題,祖父的仇人到底是誰,為何我半點不知情?”


    這下子,叔叔嬸嬸反倒被問住了,訥訥答不出。


    沈愚山內心斟酌不定,終於還是決定扯謊騙一次,他已經舍了一半的壽命,修仙路是充分且必要繼續走下去的。


    至於那位祖父的仇人,既然這麽些年都沒有找上門來,那估摸著也不是什麽厲害人物,說不定都已經死去多年了。


    沈愚山自信憑借幽冥天井,他的修仙路一定勇猛精進,管他什麽魑魅魍魎,若是真找上門來,做過一場就是了,即便敵不過,索性就拘了關進幽冥天井,諒他也逃不出去。


    於是,沈愚山對叔叔嬸嬸說道:“請叔叔嬸嬸放心,這竹笛是古墳張員外所贈,有一些奇特的功效,我對付那個漢子,不過就是依仗此物罷了。叔叔若是喜歡,盡管拿去把玩。”


    “我又不會音律,要你這玩意兒做什麽。”叔叔把竹笛遞了迴去,語氣不免得輕快了幾分,“既然如此,叔叔我也就放心了,你病剛見好,就迴房休息去吧。”


    沈愚山點點頭。


    叔叔又推著嬸嬸催道:“你還愣著什麽,還不去給孩子燉滋補養氣湯。”


    夫妻倆擁著去了廚房。


    沈愚山的臉則略略有些暗沉下來,叔叔嬸嬸視修仙如同虎狼,他怎麽敢明言相告,隻是接下去,該如何在叔叔嬸嬸眼皮子底下偷偷修煉呢,但願修仙的動靜不要太大。


    頭疼呐。


    ……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那些訛詐之人從城隍廟離開後,隱匿悄聲拐進了幽深的小巷,穿行了無數道路,這才掉了個方向,從後門進入一座園林。


    “這兒可真大啊,又大又漂亮。”


    “這得花多少銀子呐,到底是當年大財主張員外的家呀。”


    這些人走在園林間鵝卵石鋪就的小徑,見了什麽都稀奇,領路人見怪不怪,將他們帶到一處亭子,亭子裏擺著一桌酒席,那些人見了豐盛的菜肴,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事情辦得怎麽樣?”


    若是有橋鎮常住人家,見了說話人,恐怕要吃了一大驚,因為此人便是這座張家園林的主人,已故財主張員外收養的繼子,現如今管轄橋鎮的一鎮之長,張開錢。


    張開錢問話,那些人交頭接耳、唯唯諾諾,那婆娘仗著女人家,先開口說道:“張老爺,你可把俺家男人害苦了……”


    婆娘很是精明,開口頭一句就把基調定下,事情沒有做好,不是俺們不努力,是你張老爺沒說清楚難度坑人咧。


    然後,這些人七嘴八舌把沈二郎一曲竹樂折騰漢子的事情說了出來,添了佐料無算,沈二郎在他們口中,倒是成了鬼神懼能的神仙人物。


    張開錢愁眉苦臉的聽完了,揮揮手說道:“好吧,那你們走吧。”


    那些人聽了,群情激奮起來。


    “我們喊你一聲張老爺,是給你留足了麵子,你可不能真把我們當你家裏的奴仆隨手打發了去,耽誤了活計替你做訛人的壞事,飯都不留我們吃麽,銀錢報酬又在哪裏?”


    “是啊,是啊,開錢啊,按輩分我可是你舅表哥,不要以為做了張家的繼子,你就真是風光無限了,張家現在是你做主,可人家正主張員外的魂兒還在古墳頭前飄著哩。”


    這些人說起話來,直白得厲害,張開錢一時間真沒法拿他們怎麽樣,按照世俗之禮,這些人確實與他有著血緣親戚的關係,為了名聲計較,張開錢隻能溫言撫慰之。


    “好了,好了,銀錢我早就備下了,另外我還準備了兩車禮物,你們替我捎迴去,叔公舅爺拿雙份,各家各戶都給送到就是了。我這裏還有事兒,就不招唿你們了,管家,帶他們去廚房好好伺候一頓酒菜。”


    這些人聽說有禮物,又有好飯好菜吃,高高興興跟著管家去了。


    張開錢的臉色立時便冷黑了下來,因為父母雙親皆去,又與張家隔著遠親,困頓落魄的他有幸被張員外收養做繼子,從那以後便很少與鄉下窮親戚往來,可是這些人來橋鎮求醫問藥,求到他頭上來了,張員外打著利用的心思,便指使他們去城隍廟沈家瞧病。


    這種事情,可做不可說,且不說他是秉公執法的鎮長,單論一點,那沈家可是有大恩於張家,若是傳揚出去,張開錢的臉麵名聲就要大大有損。


    事實上,張開錢自己也不願意和城隍廟沈家作對,畢竟沈家的家業並不比張家差,威望更是遠高於張家,他這橋鎮的鎮長可不是世襲的,而是各家各戶推舉而出,本來最合適的應是竹林書屋喬儒先生,或者沈愚山的叔叔,但他們倆都推辭了,所以張開錢才有幸坐在這位子上。


    然而,張開錢又不得不如此做,他又想起了他去送古仙劍派龍首樓船離開時,徐長遠與他私下裏的對話。


    “雖說仙家慣來不理人間俗務,但是橋鎮如今已是古仙劍派的石料地,每年分配下來的靈石供奉額度,若是上調那麽一點點,你這個鎮長恐怕就要焦頭爛額了吧。”


    “請仙長多多在山門長老麵前美言幾句,橋鎮雖說是百裏內難得的富裕之地,但靈石珍貴,每年籌措得很是艱難。”


    “這我自然知道,但是我們仙門也很不容易呐,今年又招了一批新弟子,靈石用度開支又要大大增加了,我們想體諒你,誰又來體諒我們呢。”


    “但是……”


    “好了,這樣吧,我給你出個主意,我聽說那城隍廟沈家曾出過厲害的散修,定留下了不少的靈石,他們家又沒有人修行,靈石不會消耗,肯定藏在什麽地方,不若你使個手腕,把沈家逐了出去,奪了他們家的靈石供奉山門,你看如何?”


    “這……”


    “你放心,我古仙劍派自然知道竭澤而漁而無魚的道理,等今年這波困難度過,來年一定會減少靈石供奉額度的,我也會在師尊麵前多多美言,但倘若今年靈石交付不足,你是知道仙家手段的。”


    “好……好吧。”


    每念及此,張開錢不免得咬牙切齒,心中暗罵道:“呸,你們這些人也配自稱一個仙字,毀人家姻緣,做得一手好壞事,糞坑攪屎的醃臢臭蛆,我呸!”


    張開錢作為鎮長,自然消息靈通,知道沈愚山新妻鐵心蘭負心背走之事,他更知道在這過程中,沈家二郎言語衝撞間得罪了古仙劍派弟子。


    修仙門派規矩森嚴,更遑論橋鎮已在古仙劍派治下,作為門派弟子的徐長遠不能親自動手,於是拿靈石供奉做借口明逼暗誘,分明就是想叫他做這個壞人,借他之手整治沈家。


    張開錢愈發頭疼了,聽那些親戚方才的說辭,沈家二郎顯然掌握了法術,即便不知到底威力幾何,但也已經不是他能輕易對付的了,總不至於調動護衛隊吧,就算他肯豁出去這個臉皮,護衛隊也決計不會聽從的。


    轉身,對著假山恭恭敬敬道:“請道長助拳。”


    假山後頭,走出一個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道士,摸著麵門上塌陷的鼻梁骨,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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