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幫子軒把大帳內的東西搬上車,看著她在車內坐好,便命車夫起車,自己則騎著馬走在馬車旁邊。


    “李進,你不用跟在二公子身邊嗎?”子軒問。


    李進驅馬靠過來,“這裏沒幾個人知道你是女子,二公子讓我來照應你。”


    “哦。”算他還有良心,這一早上讓他使喚得都快累死了。


    大軍整齊、有序地前行,這天傍晚在一個小村子附近安營紮寨。子軒在大帳內將李世民的晚餐擺好,但他卻遲遲未歸。


    “子軒在嗎?”帳外有人叫她,她聽得出是李進的聲音,為了不暴露她女子的身份,李進隻得省去了“小姐”二字。


    “在。”子軒答著,走到帳外來。


    “二公子過一會兒才能迴來,飯菜恐怕得再熱一下了。”李進說。


    “發生什麽事了嗎?”子軒出帳時就已發現軍營內有些騷動。


    “有些士兵,在村子裏拿了老百姓的東西,大公子和二公子正在處理。”李進答道。


    “哦,那咱們也去看看吧。”說著,子軒已向人潮流動的方向走去。


    擠進人群,子軒踮起腳,視線越過那些高大士兵的肩膀,隻見五個士兵跪在建成、世民麵前。旁邊三三兩兩的老百姓垂手立著,眼神裏充滿著驚慌又略帶一絲企盼。


    “將軍,小的是負責炊事的,小的隻是覺得車馬勞頓,想給二位將軍做頓好的飯菜,才抓了一隻雞。”其中一位士兵解釋道。


    李世民厲聲道:“抓了一隻雞?那雞是無主的野雞嗎?你分明是去百姓的家裏搶了隻雞!”


    “將軍恕罪,將軍饒命……”那士兵嚇得磕頭如搗蒜。


    “你們幾個是為了什麽?”世民又問另外四人。


    那四人已經驚得麵無血色,其中一人戰戰兢兢地說:“張小五昨天巡邏時,從雙層圍牆的木板上摔了下來,扭傷了腿,我們想找個門板,抬著他走。”


    世民嚴厲的目光逼向他,“那就去卸老百姓家的門?我們是義軍,我們是為了解救天下蒼生而戰,你們這樣地滋擾百姓跟土匪有什麽差別?”


    世民大手一揮,“來人,將這五個人拖出去,軍法處置!”


    “世民。”一直不說話的建成突然叫住他,“他們五人確實犯了軍法,但念在他們是一片好心又是初犯,可否饒過他們一次?就當是為兄替他們求個情。”


    “可是,大哥,不處罰他們如何向百姓交待?”兄弟二人此時交換了個眼神。


    “依我看不如這樣吧,”建成說道,“那隻雞已經殺了,門板也拆下來了。不如我們依價賠給百姓。二弟你看如何?”


    “好,就依大哥。”世民又轉向那五個跪在地上的士兵,“這次放過你們,望你們能待罪立功。如若再有下次,定斬不饒!”


    “多謝將軍饒命,多謝將軍饒命……”五個人繼續搗蒜。


    早有士兵拿了銀子過來給那些損失的百姓,他們卻誠惶誠恐地不敢去接。是呀,這年頭各地起兵的多了,哪夥兵來了不是說拿什麽就拿什麽,這李淵的兵咋還給錢呢?百姓連想都不敢想。最後還是建成親自把那銀兩塞到百姓懷裏,他們才敢收。謝了恩,出了營,這些百姓便把李淵軍隊的仁義宣傳到大街小巷。


    在人群中的子軒心想,這兄弟二人配合得挺默契呀!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不但整頓了軍紀還收買了民心。這出戲唱得好!隻是九年之後,他們卻要在玄武門兵戎相見……


    人群逐漸散去,李進拉了拉她的衣袖,“子軒,該迴去了。”


    “哦。”子軒迴過神,奪步便走,卻恍惚間走錯了方向,正撞上了一個人的堅實的胸膛。


    “哎呀!”子軒捂著被撞酸的鼻子,抬起頭。


    “是你?撞疼了嗎?”建成溫柔地笑著,他的眼神如泉水般清澈,他的笑容如月光般溫潤,子軒不知不覺地看癡了。


    “嗬嗬,”建成見她不語笑出聲來,“世民已經迴去了,你還不迴去侍候?”


    “是,我這就迴去。”子軒轉身跟李進向大賬走去。看來建成是知道她隨軍,也知道世民讓她做丫鬟,兄弟間還真是無話不談,看起來感情不錯,為什麽後來會反目?九年間到底會發生些什麽?


    迴到大帳,隻見李世民正斜倚在榻上看書,頭也沒抬一下,“去哪兒瘋了?我的飯都涼了,還不去熱一下。”


    “哦,這就去。”子軒忙端了飯出去熱。


    “慢著,把那碗雞肉,拿出去給士兵分了。”世民吩咐道。


    “是。”子軒臉上露出了笑容,他還真的是愛兵如子,怪不得幾年間就能在軍中樹立起無人企及的威信。


    六月初十,義軍兵臨西河城下,建成宣諭百姓,無論是願意加入義軍的、願意袖手旁觀的或是願意入城守城的,都悉聽尊便,絕不勉強。義軍這一舉措又一次得到了百姓的讚揚。義軍的風範很快傳進西河城,西河的官民已毫無鬥誌,隻有郡丞高德儒仍堅持據城頑抗。


    子軒第一次見識了古代的戰場:士兵架起了高高的雲梯,世民、建成身先士卒,鎮定自若地指揮著攻城。義軍見主帥如此頓時士氣高漲,一起蜂擁而上。城上的守軍射下箭雨、扔下巨石,但無法阻止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義軍不到兩個時辰就攻下了西河,首戰告捷。


    高德儒被五花大綁地推到建成和世民麵前,世民指著鼻子大罵他兩年前獻野雞當鸞鳳欺騙皇上,如今又阻撓義軍。罵完下令處斬,懸首三天。


    西河郡的官民人人自危,最擔心的就是李氏兄弟會屠城。因為這已是隋末的定律,各路起義軍拿下固守的城市,為了殺雞儆猴,屠城是最有效的選擇。


    沒有想到等來的卻是李家兄弟下達命令:西河郡官民各複其業。也就是說以前是幹啥的,現在還幹啥。這真是不可想象的事,原來李家軍和其他起義軍是不一樣的,他們不是來屠城的,而是來解救天下蒼生的。義軍名聲大振,越傳越遠。


    迴程的路上,子軒坐在馬車裏,心情甚好。雖然李世民讓李進時刻照看她不讓她離戰場太近,但就是能遠遠地看到古代是如何打仗的,也是好事一樁,進一步地見證曆史啊!李世民果然能征善戰,但李建成似乎並不像史上傳聞的那樣無能,見他打仗、收買人心都是一把好手,應該是一位合格的政治家。怎麽就會輸給世民的呢?


    子軒從車窗探出頭向前看去,隻見他兄弟二人騎著馬並肩而行、談笑風生。他們合力為李家的事業打拚,他們共同贏得了奪取江山的第一戰,此刻的他們熱情洋溢、興奮不已。


    ※※※


    夜色正濃,一座紅牆綠瓦、雕梁畫棟的二層小樓,飛簷下掛著一排大紅燈籠,樓上時不時地飄下來絲竹彈唱和聲聲歡笑,正是熱鬧非凡。徐世勣抬頭隻見三個大字“萬花樓”,迴頭問:“伯當,為何選在煙花之地?”


    王伯當笑道:“此處方不顯眼。”


    “懋功,聽說‘萬花樓’來了個頭牌,擅舞,去看看也好。”單雄信道。


    早有濃妝豔抹的一群姑娘拉了他三人進去,那**忙不迭揮舞著帕子迎上來,“三位客官,裏邊請。”


    三人要了樓上的雅間,點了些酒菜,作出一副吃花酒的樣子來,隻是吩咐了**別讓任何人進來。


    這雅間甚好,既看得到樓下舞台上的表演,又能說些隱秘的話不讓人聽見。


    落坐後,徐世勣問:“伯當,叫我二人出來,到底所為何事?”


    王伯當笑著說:“正是有要事要與二位哥哥商議。”


    “哦?你說。”單雄信脖子一揚,一杯酒進肚。


    “二位哥哥,我們三人是最先跟著翟大哥上瓦崗山的,如今翟大哥讓位於魏公,我們應早做打算。”王伯當道。


    “做什麽打算?”單雄信又端起一杯。


    王伯當伸手按下單雄信的酒杯,“單二哥,慢點喝。你先想想,那魏公出身高貴,曾祖是北周八柱國之一的李弼,而他本人又雄才大略,如今又有隋將裴仁基來投,帶來的秦瓊、程咬金、羅士信皆是虎將。他又怎會將你我這等綠林出身之人看在眼裏?”


    “啪”的一聲,單雄信將酒杯狠狠地敲在桌子上,“怎的,他李密還敢攆咱們下山不成?這瓦崗寨可是咱們打下來的,他一個走投無路上瓦崗的人,還想在這兒作威作福,也不問問老子手裏的金頂棗陽槊讓也不讓?”


    “雄信莫急。”徐世勣拍拍他的肩,又問王伯當:“伯當,你的意思是說魏公不會真心待我們?”


    “唉。”王伯當歎道,“我也希望他會真心待我們,可是人心難測呀!畢竟我們是翟大哥的親隨。翟大哥雖是真心讓賢,卻難保魏公心中便無嫌隙。魏公自然要培植自己的親信,那些新投的隋將也都支持他,畢竟魏公原也是隋朝官場中人,自然他們之間要更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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