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麵閃出七彩光,柳後卿從中看見過往,他不由自主縮迴手,片刻後光芒消逝,一切歸於平靜。


    鏡中界難以預測,興許一頭栽進去就再也無生還路。柳後卿怔立片刻,又將手伸了進去,而這一次他義無反顧,閉上眼想著那雙眸子,想知道她要說的話。


    “呯”地一聲巨響,寶鏡四分五裂,隻見一個黑色旋渦把人吸了進去。狂風獵獵作響,柳後卿無法睜眼,一陣剝皮碎骨的劇痛襲卷而來,他咬緊唇,硬是忍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風終於停下,耳邊響起喧鬧,仔細一聽像是小販吆喝。一陣眩暈過後,柳後卿忍不住睜開眼,他迴到了京城,此時正是夕陽西下。


    柳後卿略微茫然,他不知這是哪年哪月,往四處看去似乎是迴到幾百年前。正當他想往前走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躍入眼簾。刹那間,心潮澎湃,仿佛一下子注入了無窮靈力,使得他的魂魄複生。


    柳後卿看到小乞低頭走在路邊,時不時地抬袖像是抹淚,原來他迴到了她離去的那天,終於可以阻止她的慘死,忽然之間,他欣喜萬分,不顧風儀迎上前去。


    小乞沒看見他,噙著淚與他擦肩而過,他微怔,緩過神後旋了個身擋住她的去路。這迴小乞注意到了,她駐步抬頭見到是他不由一愣,隨後嘟起嘴,像是不願理他,繞過他身側往前走去。


    柳後卿恍然如夢,他以為這是虛境,不由自主伸手把她拉了過來。


    小乞瞪眼,兇巴巴地迴他:“你幹嘛?”話音剛落,她眼眶又紅了,像是有淚在閃。


    柳後卿捏捏她的手,熱乎的,再摸摸她的臉,也是熱乎的。終於,他按捺不住欣喜,一把將她抱在懷裏。


    這迴小乞愣住了,先前柳後卿對她還是冷冰冰的,怎麽一轉眼就變了個樣子。她以為他是假冒的,可這副眉眼分明是他,隻是衣著略有不同。


    不知怎麽的,小乞心頭一熱,忍不住落下淚來,她伸了手環住他的腰際,失聲大哭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一男一女摟摟抱抱,路人見之不由側目,有些甚至停下腳步指指點點,罵了一句:“世風日下。”


    柳後卿不在乎,這天他等了百年,觸到她的那刻起,他終於明白心中的痛是什麽,經曆這麽多風雨,守了這麽多年,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喜歡這個姑娘,銘心刻骨的喜歡。


    “爹爹不要我了,我又是一個人了,你可願意收留我?”小乞嗚咽問道,聽來可憐得很。這迴,柳後卿不假思索地點頭。


    “這迴我不會讓你走,我會永遠護著你……”


    小乞聽了這番話情難自禁,又往他胸口靠了靠,哭得梨花帶雨。雖然她覺得柳後卿有點奇怪,但他身上的暖讓她舍不得放手,抓著他就如抓著一顆救命草。


    重逢喜悅幾乎衝暈了柳後卿,他抱著、笑著,早已忘了還有一個“他”正在迴來的路上。當初小乞走到南門多拐了兩個口,而此時他正摟著她立在第一個拐口上,沒有察覺“他”走了過來。


    “他”憂心忡忡,俊眉緊鎖,想到小乞時不免歎息,然而無意間抬眸,“他”看見立在前頭的男子,懷裏正抱著小乞。“他”不禁微怔,定睛一看,那人竟然與他長得一模一樣。而此時,柳後卿也察覺到了異樣,抬起頭看到了自己正一臉驚詫地望著他。


    小乞感覺到柳後卿身子發僵,不由自主地抬起頭,見到雙目怔怔,又不由自主順他所見的方向看去。


    兩個柳後卿,一模一樣,連震驚的神色都是一樣。


    小乞趕忙鬆開手,左右兩邊看,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就在這時,忽然雷聲大作,烏雲翻滾而來遮住了紅日,眨眼之間天地就陷入混沌,昏暗無光。柳後卿隻覺得心中揪痛,身子仿佛被股巨大的力量扯碎,他失了力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化作塵煙,而小乞和“他”滿臉驚詫。


    “小乞……”


    他朝她伸了手,可一陣狂風吹來,他便消失殆盡。


    小乞不明白了,眨巴起雙眼,再迴頭看向另一個柳後卿,顯然他也不明白,一臉的莫名。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柳後卿消失的刹那,天竟然下起火雨,一枚枚碩大的火球砸向京城,百姓紛紛驚叫逃竄,有些還拿鍋碗瓢盆頂在頭上。


    “哇……”


    小乞瞠目結舌,就好像在看煙花,也不知她是傻了還是愣了,一顆火球迎麵砸來,她竟然不逃不躲。


    柳後卿急了,大喝一聲:“小心”,緊接著就把她拉到懷裏,一手掐訣,設起護城金剛牆。


    火球如疾雨,紛紛落下,砸在金剛牆上碎成煙花。城中百姓先恐後驚再是喜,他們立在街上,看頭頂炸出一朵又一朵的花,不由拍手叫好。


    柳後卿的靈力變弱了,他感覺到靈氣不斷流逝,幾乎撐不住金剛陣,最後不得不咬牙耗起內丹死撐下去。


    約過半盞茶的功夫,一場天降煙花雨終於在眾人笑聲中越來越小,此時,柳後卿已是虛脫,麵如死灰,癱軟在地。


    小乞從來沒見過他這般模樣,不由嚇愣了,緩過神後,她急忙挽扶起他,再背他上背,然後一路狂奔迴柳府,可到了柳府門前,小乞又傻了眼,天上火石落下,正好擊中此處,柳府成了一堆廢墟,而柳二品生死不明。


    柳後卿曾說過“各人有各人的命數”,若硬是要改命數,自會引起大亂。小乞活了下來,柳二品卻慘遭不測,府中十幾餘人皆成焦骨。


    柳後卿醒來已是七天之後,在這七天裏他迷迷糊糊,時常做著荒誕無稽的夢,一會兒他夢見小乞死了,一會兒他又夢到自己消散成煙,前後碎片都拚不出個完整模樣。


    半夢半醒之時,他見到了太上老君,隻見他老人家眉頭緊鎖,不停歎息道:“後卿,你犯下大錯了,如今我也幫不了你,一切隻能看你造化了……”


    話音剛落,柳後卿驀然清醒,睜開雙眼就看到小乞趴在身邊,兩手緊握住他的掌。


    柳後卿也不明白這是怎麽了,他仿佛做了個冗長的夢,夢裏她死了,此時此刻,見她活得好好的,他不由動了心弦,隻覺得有股暖意從她的手心遞到心裏,一切冰冷皆被化成水,他情不自禁反握住她的手,喃喃念了聲:“小乞……”


    小乞被這細微動靜驚醒了,抖擻了一下彈起身,她都來不及揉開惺鬆雙眼,就急於摸摸他的手,覺得有點涼就將它塞進被裏,然後趴在榻沿上繼續睡。


    柳後卿輕笑出聲,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摸起她的頭心,小乞睡得熟,不一會兒就打起唿,這一瞬間真是有前世今生的錯覺。


    清晨,鳥啼聲脆,小乞被嘰嘰喳喳的吵鬧聲擾醒了,她坐起身活絡酸疼的肩,再貓個懶腰打起哈欠,眼角餘光一掃,床上的人兒竟然沒了。


    小乞一嚇,急忙彈起身衝了去出,一邊跑一邊風急火燎地叫道:“阿奎,阿奎,公子他不見……”


    話說一半,她的聲音就像被剪子剪了,抬頭一看,柳後卿好端端地立在院子裏,抬了手逗鳥玩,隻見一隻小雀落到其掌心上輕啄,他揚起唇角,笑容和煦,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小乞覺得自己還在做夢,轉了個身準備迴房繼續睡,剛走半步阿奎就衝了出來,嘴一咧亮出兩顆虎牙,朝她笑著道:“小乞你也醒了呀,快,我抓了兩隻雞,咱們煮雞粥吃。”


    “什麽?雞粥?這麽難吃的東西,你也好意思拿出手。”


    不知何時,九太子探出腦袋,擰了眉抱怨起來。見他倆吵鬧,小乞知道自己沒有做夢,又轉迴身去。無意之中,四目交錯,原本她以為他會冷冰冰地扭過頭去,沒想他彎起眉眼,笑得比絢陽更加刺目。


    他丫腦子又不正常了吧?小乞戰栗,戒備地掃他兩眼,之後她突然想起下火雨時,他抱她抱得那般緊,一下子又麵紅耳赤,急急地旋身躲迴房中,連早食都沒有露麵。


    柳後卿真的變了,這番變化雖說奇怪,但令小乞心花怒放,她看出來他似乎有那麽點喜歡她,心想:與其猜來猜去,還不如把話說開。小乞又往自己臉皮上涮了幾層硬泥,準備趁柳後卿負傷之際,來個了斷。


    好不容易夜不降臨,小乞忐忑地提著藥盅入了他的房。這藥是凝香千裏托人送來,說是專門恢複元氣,小乞正好借花獻佛,好與柳後卿套近乎。


    入門之時,柳後卿正在看古藉,天降火風乃大兇之兆,他正在找尋原因,更何況柳二品的過世令他動容,麵色與早晨相比更是蒼白幾分。


    小乞站在門邊看了會兒,然後深吸口氣替自己鼓勁,接著她就一步一挪地靠了過去,笑咪咪地說:“公子,該服藥了。”


    柳後卿聞聲抬頭,一看見她的臉,腦袋就鑽心疼,他不由閉眸緩神,可是卻見一幕血淋淋的慘景,小乞側臥在一張石榻上,身子被掏空了。


    柳後卿忙不迭地睜開眼,邊揉額穴邊說道:“放在那兒吧,我自己來。”


    他的語氣比以往溫柔,小乞暗自歡喜,開始實行下一步計劃。她先放好藥盅,然後再靠近他,小心翼翼將外衫蓋到他肩頭,故意撲扇起大眼,嬌聲問:“你可冷?”


    柳後卿抬頭,略微莫名,根據其戀愛零經驗,他很煞風景地問了句:“你眼睛進沙子了嗎?要不要我幫你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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