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姑娘,開門,快開門……”


    半夢半醒之間,小乞聽到有人在喊,她側了個身,頂在臉上的濕布順勢落到榻上。小乞拾起,坐起身貓了個腰,然後迷糊問道:“誰呀?”


    “琪姑娘,老爺讓你入園去呢,你先快點開門。”


    是嬤嬤,催命似地將門板拍得啪啪響,口氣聽來也不客氣。小乞慌忙地拿棉布蒙住臉,然後走過去開門。


    嬤嬤抬眸一瞅,見到小乞把臉捂得嚴實,不由嚇了跳,然後再看看她淩亂發絲,就不悅地數落起來。


    “我說琪姑娘,也不是嬤嬤想說你,這都日上三竿了,你還沒起呐?老爺和夫人心善,所以才大老遠的派人接你過來,可你也不能老是蹬鼻子上臉,整天躲在房裏連禮數都不懂啊。”


    嬤嬤一邊翻白眼一邊動嘴皮,活脫脫的主子樣。雖說小乞臉上蒙著布,看得朦朧,但是嬤嬤這副小人得誌的模樣,悉數落到她眼裏。


    哼,看我臉好之後怎麽整你。小乞在心中暗罵,嘴一張又換了副可憐兮兮的語調。


    “嬤嬤,我知道伯父伯母對我好,這幾日我也想去拜見,可些惹了風寒,怕過給別人呢。”話落,她故意湊到嬤嬤麵前,用力假咳。


    嬤嬤跳腳,連忙擋手後腿,嗔怪道:“哎呀,你這人怎麽對著人臉咳呀!”說著,她掏出帕子,從頭到腳把自個擦了邊,隨後翻起白眼喃喃自語:“鄉下人,就是沒規矩。”


    她故意說得響,好讓小乞聽見。對此,小乞也不在意,都被這些勢利眼罵了這麽多年,還差這幾句嗎?她剛想要關門,這嬤嬤又突然攔住了門,口氣生硬地命道:“老爺讓琪姑娘去菁園。”


    “可我受了風寒……”


    “受了些小風寒有什麽要緊?出去時穿嚴實些,到了那邊離老爺他們遠些,逆風站不就好了,你別讓老爺幹等著。”


    小乞聽她這般說氣不打一處來,正欲發飆突然心生一計,緊接她就假意順從,點頭說好。她先迴房裏換了件衣裳,本想照照鏡子,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豬頭臉,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之後小乞翻出櫃裏帷帽,扯下皂紗蒙麵,穿戴好之後就出了門。


    嬤嬤見她這副怪模樣扁扁嘴,小乞搶先一步解釋道:“我染了風寒,怕過給伯父、伯母。”


    嬤嬤聽後頷首,接著就領小乞去了菁園。


    如今秋意漸濃,菁園中的楓葉越發紅豔,遠望過去耀如火。宋鴻也是個喜好風流之人,他就紅楓下擺了兩長桌,設了茶酒。宋家三姐妹正聚在那處彈琴作樂,還有宋鴻兩位公子,以及女媚唐奕,歡聲笑語隨風而來,好不熱鬧。


    不知怎麽的,小乞緩了腳步。不遠處的他們頗為陌生,明明那麽近,她卻覺得遙不可及。


    若是爹爹在那兒,這該多好……


    小乞想起當年爹爹帶她來過菁園,還摘了片紅葉放在她的手心裏。那時場景曆曆在目,思念隨之更濃。


    “呀,琪妹妹來了。”


    不知是誰嚷了句,眾人紛紛迴首,小乞緩過神後,不自在地欠身施禮。見她蒙著麵紗,宋鴻不高興了,板下臉輕斥道:“為何要蒙麵?哪有見不得人的地方?”


    嬤嬤聽後涎著臉替小乞打圓場,嘿嘿笑著道:“迴老爺的話,琪姑娘得了風寒,怕過給老爺,所以才這般打扮。”


    嬤嬤倒不是想替小乞說話,隻是怕惹火上身。宋鴻聽後頷首,好聲沒好氣地說:“過來坐你姐姐邊上吧。”


    話落,婢奴就搬來圓凳,雖說是放在宋三姐的邊上,不過隔了起碼半丈遠,再往後退點,小乞就能掉池裏了。


    小乞不出聲,按宋鴻之命走了過去。就在這時,忽然起了一陣風,不經意地吹走了小乞上的皂紗。眼前瞬間亮堂了,小乞看到眾人皆露驚詫之色,頓時反應了過來。


    糟糕!小乞暗叫不妙,抬手摸摸腦袋,再轉身去撿。迴眸刹那,她見到一抹素影挺立在紅楓邊,手中拿著她的麵紗。


    驚鴻一瞥,目定神攝。兩人遙遙相望,半天沒緩過神。


    半晌後,柳後卿莞爾而笑,那身素衣落在絢紅中耀目不已,他的如玉俊容似乎染上了紅葉之色,白裏透紅。


    一時間,小乞認不得他了,她所認識的柳後卿時而冷傲,時而脫俗,總之不屬人世間,而此刻站在她麵前的男子,清雅如蘭,眉宇間的神氣卻是雍容華貴。他眼波如水,溫柔地淌到她的眸中,四目相交時,那雙桃花眸淘氣彎起,仿佛天地間隻有她一人,故他肆無忌憚。


    這是真情,還是假意?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該多好。


    小乞起了一絲錯覺,這多年所受的坎坷仿佛都是假像。她是宋家的小姐,從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嗬護備至,眼前的貴公子是來提親的,爹爹他正在……


    “哈哈哈,柳公子。”


    小乞的幻境被一陣勉強且突兀的笑打破了,這笑如尖刀將美影裁開,使得小乞所想的一切支離破碎。


    小乞緩過神從柳後卿的眼中看到一絲異色,瞬時,她想起毀掉的臉,連忙羞赧低頭,抬手捂住腮頰。


    “姑娘,這可是你落下的?”


    不知何時,柳後卿已走到她跟前,盈盈笑意溫柔似水。小乞受寵若驚,呆了半晌,才遲遲伸手去接。


    宴上沒了聲音,似乎看戲看得入神,不忍擾了這番好風景。片刻後,宋鴻走了過來,笑著說:“柳公子,這位就是我侄女琪兒。”


    柳後卿聽後,鄭重其事鞠禮:“琪姑娘有禮。”


    他恢複了原樣,演技出類拔萃。小乞覺得好笑,明明這麽熟了,還得裝出第一次認識的樣子。為了不輸於他,小乞當仁不讓,裝作大家閨秀,欠身還禮。之後,她轉身入席,再次見到眾人驚詫,她急忙拿麵紗將臉蒙上。


    宋大小姐宋玨先開了口,說:“哎呀,幾年不見琪妹妹長得如此標致,快來讓我瞧瞧。”說著,她朝小乞招手,小乞雖覺得此話有點奇怪,但還是高高興興地走了過去。


    對於宋玨,小乞懷有幾分感激之情,當年她是這棟宅子裏第二個對她好的人,所以小乞對她可不像另外兩個這般惡劣。


    小乞一入座,宋玨就將她的麵紗扯了下來,小乞驚慌失措,連忙伸手要搶,哪知宋玨卻說:“這般標致的臉蛋露出來才好。”


    小乞不明所以,不自覺地抬手撫上腮邊紅記,隨後她朝宋二姐、三姐看去,她們眼中驚詫未散,宋三姐直接脫了口問:“你臉上的胎記怎麽弄去的?”


    嗯?沒了?!


    小乞聽後不敢置信,忙不迭地找鏡子照,宋玨從袖中拿出玲瓏鏡遞了過去。小乞一開始不敢接,接過之後又不敢照,這般反反覆覆,緊張得手心出汗。終於,小乞鼓足氣持起玲瓏鏡,一見到鏡中容顏,她瞬間驚呆了,眼睛瞪圓了兩三圈。


    “這人是我?”


    小乞摸了下腮頰,鏡中人跟著摸起粉腮;她做了個鬼臉,鏡中人也跟著吐舌,當這般重複十幾次,她這才相信鏡中人真的是自己。


    差一點,小乞淚流,天知道這兩塊醜疤差點讓她失去人生意義,如今它們終於不見了,她能像別的姑娘一樣細心打扮,不用怕人家說醜人多做怪。可是有那麽一小會兒,小乞不舍得它們了,畢竟它們伴了多年,時常作為保護色,好把歹徒嚇跑,這說沒就沒,別再見都沒留下,真有點絕情。


    小乞忽悲忽喜,讓旁人摸不著頭腦。宋三姐瞧她一直偷看柳後卿忍不住生氣,不屑地瞥了一眼。


    本來小乞的出現是為襯出兩朵食人花的嬌豔,而如今卻把食人花變成食人草。


    簾後,那素衣公子影影綽綽,卻無時無刻牽扯宋三姐的芳心,可是剛才他看小乞時的眼神如此多情,她覺得自己沒戲了。


    宋三姐一眼就相中他了,甚至晚上去娘那處撒嬌討好,就是希望能嫁於他,可如今殺出小乞這廝,實在讓人不甘心。


    宋三姐又看了下二姐,二姐嫻靜,喜形不於色,不過她眼中也有與她相同的怨怒。


    “姐姐,憑什麽要讓這卑賤丫頭沾我們宋家的風光?她是個連娘都沒有的野種,怎麽配與我們為伍?”


    宋三姐趁小乞與宋玨聊得高興,暗地裏調撥起宋二姐。宋二姐心裏也不舒服,她們可是嫡女子,竟然要和一個出身卑賤的野丫頭爭風吃醋,想來就拉不下這個臉。


    宋二姐不聲不響,腹中壞水已開始發酵,而小乞隻顧與宋玨說話,懶得理這兩人。她從宋玨口中得知,剛才來了一位九公子,也向宋鴻提了親。


    九公子?不就是九太子嗎!小乞大驚,雖說很久沒他消息,怪想念他的,但他這次唐突殺來也太讓她驚駭了。不就一出戲嘛,幹嘛要這麽多人唱。


    小乞有點想不明白,宋玨見她眉頭蹙緊,慢調細聲地說了番話:“婚姻是女兒大事,得擦亮眼睛才好,若嫁得個好郎君,幸福美滿也就罷了;若是尋得負心郎,其中冷暖也隻有自個知曉。”


    話落,她原本略無神的眸子更是黯淡,小乞見宋玨看著簾後影,若有似無輕歎,她也不由跟著看了過去。


    唐奕,宋玨的夫君。他五官端正,相貌堂堂,舉手投足間頗為儒雅。小乞越看越覺得他眼熟,卻實在想不起哪裏見過。忽然,心中猛地揪痛,小乞一不小心從凳上摔下,痛得蜷起身。


    動靜太大,驚動了另一席的人。柳後卿見到一縷青煙驟起,與以往大不相同,他急忙上前扶住小乞,且道:“各位莫驚慌,我懂些醫術,怕是心疾。”


    話落,他悄悄結了個手印,摁在小乞眉心。小乞見到他就像見到救命草,一把拉住他的抽擺,蹙起眉顫聲道:“疼……公子,好疼……”


    話音剛落,她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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