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瘋?”


    這話一出,不說青桃,就是孟嬤嬤和老太太,都不由詫異了。


    老太太當下將眉頭皺成一個“川”字,盯著這小丫頭問道:


    “你且說清楚,到底是怎麽迴事,怎麽好好地就瘋了?”


    這小丫頭萍兒此時氣息總算平了下來,道:


    “今早上,郭姨娘早早地起床出門了,我原要跟著,她卻也不讓跟。後來我便在屋子裏納鞋底子,誰知道剛縫了一半,郭姨娘就從外麵急匆匆地跑過來,兩眼發直,嘴裏還喊著有鬼有鬼啊,說是有個穿白衣服的鬼。我也嚇了一跳,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置,跑去找大太太和大少奶奶,大太太一早出去拜佛了,大少奶奶在那裏分牌子呢。我想著這事兒不能耽擱,就跑到這裏來了。”


    老太太搖頭歎息。


    “這是作孽啊,好好地怎麽瘋了!趕緊請個大夫過去,給她看看。”


    說著這話後,便在青桃的扶持下起了身。


    “你我過去,且去看看,這到底是怎麽了。”說著,一群人收拾收拾,浩浩蕩蕩就要前往郭姨娘院子裏。


    就在這群人的後麵,柳嫂和張嬤嬤麵麵相覷,老眼中都有狐疑的意思。


    原本她們還擔心著萬一這郭姨娘找茬,就此說破了這個事兒,以後她們還怎麽混啊。


    誰知道郭姨娘就此瘋了?


    這可不就是老天爺保佑嗎!那天殺的郭姨娘,一大早去祠堂就為了扒三姑娘的不是,不曾想她自己竟然瘋了。


    一行人等走到半路,在迴廊那裏便碰到了大少奶奶。


    原來這大少奶奶今日迴見完了各路管家婆子,分完了牌子,安排好了各項事宜,便聽說郭姨娘那邊的丫頭急匆匆地來找,卻被擋迴去了。


    她是何等樣精明的人,知道怕不是小事,忙一打聽,倒是嚇了一跳,趕緊也帶著人馬往郭姨娘這邊來了。


    迎麵遇到了老太太,忙上前見了禮,一番匯報。


    “剛剛已經請了胡太醫過來,應該很快就到了。”大少奶奶一臉的鄭重。


    其實這郭姨娘,說是個姨娘,也不過是府裏半個的主子罷了,誰曾在乎她死活。可是發瘋這個事兒,卻不是什麽好事兒,若是傳出去,別是有什麽流言蜚語,反倒對敬國公府名聲大大的不好,是以她是鄭重對待。


    “你做得極好,原該請胡太醫來看看,幫著瞧瞧,這到底是怎麽了!”老太太忙說道。


    一旁的三太太也是陪著過來的,聽了這話,心中卻極為不是滋味,一陣陣的發寒。


    到底是親疏有別啊,自家的阿宴,若是真個跪了一夜,那腿怕是都要廢的,也沒見有人要幫著請個太醫。三太太低著頭,心裏明白,這府裏的人各懷心思,如今自己這三房是風雨飄搖之中,任人踩踏的,誰個放在眼裏啊。


    其實自從昨晚,她憂心阿宴,幹坐在自己房中,一夜不曾合眼,又怕自己去看阿宴反而讓老太太更為生氣,不敢去看,隻能自己流淚。心裏也想了許多許多,想著這老太太真個是心狠,不過是個九歲的小姑娘,竟然讓她跪上一夜!


    及至天亮,她心裏多少已經明白了。


    如今聽到這話,是徹底心死了。


    真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


    想著這個的時候,已經到了郭姨娘所在的流芳園,卻見此時五姑娘正哭著喊著。


    “姨娘啊,你這是怎麽了!我是阿洛啊!”


    而迴應這聲哀戚叫聲的,則是郭姨娘驚恐懼怕的聲音:


    “鬼啊,鬼啊,你這鬼,快滾開!”


    此時有郭姨娘房中的婆子,見老太太和大少奶奶都來了,忙急匆匆地攔下。


    “如今姨娘正不好著,別一個衝撞了老祖宗,還是等下再過去吧。”


    大少奶奶聽此,點頭,卻是吩咐左右。


    “派幾個粗壯的仆婦過去,將她按下,拿繩子綁了。”


    大少奶奶這麽吩咐下去,馬上就有仆婦上前,拿了繩子,進去綁人了。


    於是大家便聽到裏麵傳來掙紮叫罵聲,以及驚恐地唿叫聲。


    五姑娘哭著跑出來,見了老祖宗,一抹淚便嗚咽起來。


    “老祖宗,姨娘這是怎麽了?”


    老祖宗聽著裏麵還在叫喚,皺了下眉頭,吩咐道:


    “拿東西給她把嘴堵住了,也省得聽著鬧心。”


    五姑娘聞言,一個瑟縮,原本要靠向老祖宗的,如今眸中卻有了驚恐不定。


    大少奶奶拉過五姑娘,抱在懷裏,柔聲道:


    “別怕,姨娘這是病了,等過些時候就好了,已經請了太醫來給她看呢。”


    五姑娘帶著眼淚點點頭。


    當下等著太醫的時候,一行人便來到一旁的廂房裏坐下,老太太叫了這房裏的人,一個個地開始審問。


    這姨娘到底去了哪裏,早上出去的時候好好的,怎麽晚上迴來,竟然撞鬼一般,瘋了。


    這張嬤嬤和柳嫂見老太太這邊審著,便有些瑟縮,知道這事兒瞞不過。


    少不得上前,大著膽子,把郭姨娘去了祠堂,結果跑去找三姑娘麻煩的事說了。自然其中隱瞞了三姑娘的在祠堂裏鋪了被褥的事兒。


    五姑娘聽著這話,卻是氣不打一出來,哭著叫嚷起來。


    “原來是三姐姐把姨娘氣成這樣的,若不是姨娘一早去看三姐姐,如今怎麽會成了這模樣!”


    三太太一聽,頓時無語了。


    “五姑娘啊,咱這講話得憑著良心。阿宴一個小姑娘家的,怎麽會把姨娘嚇成這樣?先不說這郭姨娘沒有老祖宗的命令,一個人大清早跑到祠堂,誰也不知道她要去幹什麽。再說了,就是她被嚇到了,那也是不關阿宴的事兒啊!一個小姑娘家的,還能裝鬼去嚇唬郭姨娘!”


    發生了這兩天的事兒後,三太太算是看明白了。在這大宅子裏,她不為自己的閨女,誰還能為閨女說話?


    她是庶出的三房沒錯,不得老祖宗喜歡沒錯,可是這並不意味著她是好欺負的!


    她好歹是市井商鋪人家出身好不好,以前怕被人笑話,在那裏端著舉著,不敢撒潑吵架。


    如今呢,卻是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再敢欺負她的兒女,誰再敢謀奪她的家財,她就上去跟人拚命!


    堂堂國公府,難道還能把她們孤兒寡母的真個逼死?


    就是逼死,她也要一頭撞死在國公府門口的那一對獅子上,讓這世人看看,這國公府是怎麽欺負她們的!


    五姑娘向來也是個膽子大的,知道這三太太生性懦弱,是以敢和三太太叫板,此時聽著這話,倒是嚇得一愣一愣的。


    到底是小孩子啊,口齒還不如三太太伶俐,說話也不如三太太靈活,當下愣在那裏半響。


    最後便幹脆扯起嗓子哭著道:


    “姨娘啊,到底是誰,把你逼成這樣,竟然逼瘋了!”


    三太太見此,當下心裏想著,誰怕誰啊,幹脆也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噗通一聲跪在老太太跟前。


    “老祖宗,您可要明鑒啊!阿宴那孩子,老老實實在祠堂跪了一夜,早上的時候連路都沒法走了,這可都是幾個丫頭嬤嬤眼瞅著的事兒啊!這郭姨娘好好地去找她,這事連我都不知道,也不知阿宴是不是受了什麽氣!”


    她一邊哭著一邊抹鼻涕抹淚。


    “這也就罷了,要說起來,郭姨娘是大老爺房裏的,也算是阿宴半個長輩。便是郭姨娘說了什麽,她也不敢頂撞的,還不是生生受著!可是如今這郭姨娘被嚇成這樣,怎麽可能怪到阿宴頭上呢!老祖宗啊,您可要明察秋毫啊!”


    這一幕,看得大少奶奶都不由得無言以對,良久後,終於轉首,對擰眉頗為不悅的老祖宗笑著道:


    “老祖宗啊,您也別焦急,咱們先把看著阿宴的那幾個媽子叫過來,問一問不就是了。”


    老祖宗最是喜歡這個孫媳婦的,當下點頭。


    “好,我老了,實在是受不住這事兒,看著就頭疼。你去把她們叫過來,一個個細問。”


    大少奶奶得了這令,便忙清點了,招來了柳嫂,張嬤嬤和孫嫂。


    當下這幾個人恭恭敬敬地跪在那裏,大氣也不敢喘,隻等著大少奶奶問話。


    盯著底下的幾個人,大少奶奶笑了下,可是那笑卻不曾到了她眼睛裏。


    “今日呢,我就代老祖宗問問你們幾個,你們可要如實說,若是有一個隱瞞,我可不看你們是幾世的情麵,到時候少不得將你們一個個都趕出府去!”


    這話一出,下麵張嬤嬤等都不由發冷,忙恭敬地道:


    “奶奶問便是,婆子不敢亂說的,自然是有什麽說什麽。”


    大少奶奶點頭,卻是開口問道:


    “我且問你們,這郭姨娘是什麽去的祠堂,去了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張嬤嬤低著頭,恭敬地上前迴話。


    “郭姨娘來的時候,天剛剛亮呢,我們正說要帶著三姑娘過來見老祖宗的。誰知道這郭姨娘來了,指著東抱廈的被褥,說是怎麽三姑娘不是跪著的,竟然睡在這裏呢?”


    張嬤嬤說到這裏,語氣歉疚而自責。


    “這個原本是婆子們不好,我和柳嫂,孫嫂年紀都不小了,三個人盯著在那裏看一夜,實在是受不住。便在東抱廈放了一個被褥,想著三個人中隻要有兩個人守在那裏就行了,另外一個可以歇息,所以這一夜,是我們三個輪流去東抱廈睡一會兒的。這件事,實在是我們的不是,老祖宗若是要責罰,婆子們也認罰的。”


    柳嫂和孫嫂見此,也忙低著頭認錯。


    “張嬤嬤說得極是,我們知道這是我們的不是,我們是情願受罰的。”


    大少奶奶點頭,而一旁的老祖宗卻有些不耐煩。


    “你們年紀都大了,守一夜確實辛苦,便是輪著去歇歇,這算什麽!就是往日值夜,也都是輪著來的。快別囉嗦這些,倒是說個正經的,這郭姨娘後來到底怎麽迴事。”


    張嬤嬤見老祖宗這般說,知道這事兒是逃過去了,便繼續說起來。


    “郭姨娘非要說是我們不嚴加看管三姑娘,我們幾個也好生委屈,便說要拉著郭姨娘來老祖宗麵前評理。這郭姨娘一聽來老祖宗麵前,便頓時蔫了,跺著腳罵了一聲,就這麽走了。”


    “當時呢,我們想著要著急來老祖宗這裏,便也沒理會,就帶著三姑娘過來了。接下來的事,老祖宗就知道了。至於這郭姨娘到底怎麽迴事,我們卻是不知道的。”


    此話一出,大少奶奶又問了柳嫂和孫嫂,這兩個人自然是又將張嬤嬤的話說了一遍,誰也不會在這時候給自己找不自在的。


    大少奶奶想了想,又叫來了看管祠堂的家仆,對方卻是對此事一無所知。


    “早間在祠堂外見到過郭姨娘,確實是沒好氣的樣子,倒像是和人吵架了。後來她急匆匆地離開了,我們也便沒管。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卻是不知的。”


    大少奶奶這麽審訊了一圈,最後一無所獲,反而看得一旁的老祖宗頭疼不已。


    “罷了,等那太醫來了,先把把脈再說吧。”


    既然老祖宗這麽說了,於是大家也隻好各自散去。當下大少奶奶伺候著老祖宗離開,後麵一群的婆子丫頭擁簇著。


    很快,這流芳園裏便空落落的了。


    五姑娘望著大家離去的背影,迴到屋裏,看著自己那個被綁在床上,渾身不能動彈,甚至連嘴裏都塞了鬆江汗巾子的姨娘,不由得淚流滿麵。


    “姨娘,你趕緊好吧,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你讓我跟誰好,我就跟誰好,我以後也不和你吵架了,你快醒過來啊!”


    五姑娘湊到一旁,流著淚這麽說。


    可是郭姨娘嗚嗚咽咽的,卻根本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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