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如果肯說句話,雲俏留在京城也不是不可能。但燕王哪裏肯?「這女子不討我兒媳婦歡心,不許留下給我兒媳婦添不痛快。」不管雲俏,讓雲俏跟著高遠一起去了涼州。


    雲俏一路哭哭啼啼,臨風灑淚,抱怨自己命苦,抱怨雲傾不顧姐妹情意,抱怨雲翰林、何氏不疼愛她,怨天尤人,覺得沒人對她好,覺得誰都欠她的。


    高遠在燕王那裏吃了虧,拿燕王、陸晟父子二人沒辦法,對著雲俏就沒好氣了,時常拳腳相加惡言相向。雲俏把雲翰林、何氏、雲傾一家人罵了又罵,對著高遠的惡人她卻一點脾氣沒有了,隻會逆來順受。


    高遠問了雲傾辟芷香囊的事,雲傾答:「我有位堂姐名叫雲儀,你知道麽?她是宣王的小妾。」雖然雲傾似乎答非所問,高遠自以為聰明,認定雲傾是從雲儀那裏聽說的消息,更認定是宣王收買他的親信,窺探他的*。高遠也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雖不好當即對宣王發難,卻把兩個和宣王府有些來往的親信打成重傷,驅逐出府。一方麵是在懲誡下人,殺雞給猴看,另一方麵是在警告宣王府手不要伸得太長了。


    那兩名被驅逐出府的親信滿腹冤曲,去投奔了宣王。宣王知道高遠僅僅因為這兩人和宣王府有來往便把他們打傷、驅逐,很有些惱怒,暫時將這兩人收留了,打算以後跟高遠算帳。


    這件事過後,燕王和雲翰林推心置腹的長談了一迴,讓雲翰林收下燕王府的一批侍衛。雲翰林不大樂意,「我一個文官,家裏用這麽多護衛,總是有些奇怪。」


    燕王哈哈笑,「親家,你用不著這些人。這些人是保護我兒媳婦的。」


    雲翰林見燕王對雲傾這麽好,一絲顧慮也沒有了,笑道:「親家這做公爹的都替孩子想必是這麽周到了,我這娘家父親還有什麽好說的呢?聽親家的。」


    燕王大喜,「這樣才對嘛。」


    雲翰林謝過燕王,問起他的歸期,「這都快過年了,親家不迴燕地麽?」


    燕王方才還一臉爽朗的笑,雲翰林這麽一問,他愁眉苦臉,「唉,我在京城有件事情一直辦不成……」


    「什麽事啊,我能幫忙麽?」雲翰林關切的問道。


    燕王幽怨的看看他,「唉,這個忙你幫不了。」


    燕王這個人粗枝大葉的,這種幽怨的眼神和他太不般配了,雲翰林看的呆了呆。


    「親家,你和親家太太是恩愛夫妻,想必對於夫妻相處之道是很精通的。能不能請教一下,你如果想討好你孩子的娘,會做些什麽?」燕王幾經猶豫,還是硬著頭皮問雲翰林。


    雲翰林莫名其妙,「內人不用討好,我們一直相處得很和睦。」


    燕王清了清嗓子,「萬一你孩子的娘生你的氣,不愛理你……」


    雲翰林更是不懂了,想道:「燕王妃和親家生氣了?沒聽說啊。對了,親家除了王妃之外還有側妃夫人之類,或許是有哪位側妃夫人要哄吧。」知道燕王有四個兒子,四個兒子生母各自不同,大概燕王的內宅會比較熱鬧,也沒再繼續往下想,隨口說道:「有孩子就好辦。親家,你跟她多提提孩子,她或許便會心軟了。」


    雲翰林卻做夢也沒想到燕王所說的這人會是陸晟的親生母親。燕王府來求婚的時候,說的是陸晟生母早逝,雲翰林哪裏會無緣無故往這個方向想呢?以為是燕王妃或是哪位側妃夫人了,總之和陸晟無關。


    燕王聽了雲翰林的話,似乎得到了啟發,一拍大腿,「親家這主意不錯!親家,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風風火火的走了,很快不見了人影。


    雲翰林被他弄得更加摸不著頭腦。


    燕王迴去之後又叫來陸晟商量了好半天,然後坐下來用心寫了封信,上麵是一件陸晟兒時的趣事。但是並沒寫完,隻寫到一半,賣起關子,剩下來的不說了。


    這封信送到桂園,衛夫人見是燕王的信,就不想打開看,「說了我隻要兒子,他隻管來歪纏怎地?」但燕王是陸晟的父親,又曾經救過她,衛夫人不好連燕王的信都不看,隻好拆開來瞅了瞅。


    字如其人,燕王的字說好聽點是豪邁,說難聽點就是粗魯不講究。但他寫的字跡倒是很清晰的,很容易看懂。燕王在信上說,陸晟兩三歲的時候很調皮,跑上跑下,像個小猴子。燕王桌案上放著重要文書,隻顧看文書沒理他,他便生氣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推過來個凳子,先攀到凳子上,然後踩著凳子上了桌子,得意的撕了泡尿,把燕王的文書給尿濕了。


    燕王大發雷霆,「這麽重要的文書,便是能晾幹,留下尿臊味兒像話麽?」發狠要打陸晟。


    寫到這裏,燕王就停下了,接下來什麽也沒有了。


    衛夫人看得心慌,「阿晟挨打了麽?」好像親眼看見陸晟挨打似的,坐立不安。


    她給燕王寫了封迴信,詢問接下來的情形。燕王接到迴信之後,心情大好,飛馳而至,親自向她解釋,「這臭小子那時還太小了,又衝著我嘻嘻笑,我到底也沒捨得打他,手高高抬起來,輕輕落下。」


    「沒打他呀。」衛夫人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臉上露出清淺卻愉悅的笑意。


    燕王貪婪看著她溫柔美麗的笑容,想一直看下去,便搜腸刮肚說著從前的事,「但是也不能就這麽算了,對不對?要不然他長大了之後也這般膽大妄為,豈不是容易闖禍麽?」


    「是這個道理。」衛夫人柔聲道。


    她當然不是一味嬌慣孩子的母親了。孩子錯了,該教導的便要教導,不能由著他的性子肆意胡來啊。


    燕王得到她的肯定,更有精神了,繪聲繪色的敘述道:「我指著那泡尿好好的跟他講了通大道理,他盤腿坐在桌上,眼睛滴溜溜亂轉,也不知聽懂沒有。我想著光說是不是不行啊,還是得打兩下吧?可是我力氣太大了,一巴掌打過去怕是會把他的小屁股打爛,不如讓乳母來動手吧。我便寫了張字條,命令乳母打他十下屁股,還念給他聽了。他認認真真的聽完了,後來你猜他怎麽著?」


    「怎樣啊?」衛夫人聽得入了神。


    燕王一樂,「這臭小子聽完之後,拿過字條仔細看看,問道:『是讓乳母打我的麽?』問明白後,他也不坐著了,爬起來從桌子上跳到凳子上,又從凳子上跳到地上,拿著字條蹬蹬蹬往外走。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自動要拿著字條讓乳母打他的呢,誰知他到了外頭,踮起腳尖,用力把字條扔到了大魚缸裏!扔完了,跑到我麵前,攤開小手給我看,『沒了』。」


    「字條沒了,所以就不用挨打了,對麽?」衛夫人不禁嫣然一笑。


    「是啊是啊,你和咱兒子想的一樣啊。」燕王喜得抓耳撓腮,「他就是想著字條沒了,他就不用挨打了!」


    「母子連心嘛。」衛夫人有些高興,又有些心酸。


    二十年沒見到自己親生的孩子,陸晟是如何長大的,她一概不知啊。


    「你把阿晟養的很好,多謝你。」衛夫人由衷的道。


    燕王嗬嗬笑,「客氣啥?阿晟是你的兒子,也是我的兒子,咱們是一家人。」


    衛夫人不太同意他的話,不過,看他笑得很開心,沒忍心潑他冷水。


    「哎,你跟我迴燕地吧?」燕王滿含希望的看著她,「咱們分開了二十年,好不容易重逢了,我總是捨不得離開你。」


    燕王早就該走了,但是不能帶衛夫人一起,他就想賴著不離開。


    「對不起,可我真的不能。」衛夫人歉疚之意很濃,但語氣是不容商量的,「不管過去還是現在,我隻要孩子。」


    燕王有些受傷,悶悶的道:「我就這麽不招你待見麽?」


    衛夫人狠狠心道:「是,你不招我待見。」


    燕王眼裏有了水光,柔聲道:「可我真的待見你。從我把你從雪堆裏扒出來的時候,你就和別人不一樣了。不管過去還是現在,我都喜歡你,見了你我心跳得都快了。」


    粗魯漢子的柔情也有動人之處,衛夫人見燕王這樣,心裏也不是不感動的。但是想到燕王不僅有王妃,還有側妃夫人等等,衛夫人感動雖然感動,想法卻絲毫未變。她是衛家後人,雖然已經敗落,骨子裏的傲氣還在,自視甚高,哪裏甘願和燕王妃、側妃夫人等去爭燕王這一個男人?燕王想一家團圓,她是斷斷不肯的了。


    如果燕王是一個人,哪怕衛夫人對他不夠喜歡,也能為了陸晟接受他,讓陸晟有一個圓滿的家。可燕王不是一個人啊,他有妻有妾有另外的兒子,這麽複雜的家庭,衛夫人想起來頭都是疼的。


    「阿晟想把我作為姨母認迴去,我是很樂意的,你說呢?」衛夫人道。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作為陸晟的姨母認迴去,那就隻有陸晟和她有關係,燕王、燕王妃、側妃夫人這些人休想影響她。她也不愛和這些人打交道。


    她至多算是燕王、燕王妃的一個親戚罷了。


    燕王神色黯然,「你終究不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見衛夫人滿臉歉疚之意,打起精神,笑道:「這樣也好,我雖然不得如願,你和兒子總算能團聚了。就這麽辦吧。你是阿晟的姨母,他在京城的時候勞煩你照管他了。我這次迴燕地之後,讓我的四個兒子全搬出燕王府,各自單獨居住。以後你也可以和阿晟一起迴燕地,再也不用母子分離。」


    「多謝你。」衛夫人深受感動。


    燕王這大方爽快的舉動取悅了衛夫人。他這麽做,是真的為衛夫人著想了。


    燕王這個決定不僅讓衛夫人非常感動,告訴陸晟和雲傾之後,他倆也驚訝不已,「您怎麽想開了啊?」


    陸晟尤其吃驚,「想不到您會同意我們出府單住。」


    燕王道:「老子這是想開了。阿晟,阿稚,你們說她到了燕地之後,我時常去看望她,她會不會忽然有一天心軟了,重新接受我呢?」


    陸晟和雲傾都安慰他道:「或許吧。」


    燕王哈哈大笑。


    燕王和衛夫人、陸晟、雲傾等人告別,率領部下迴了燕地。這時桂園也放假了,陸晟親自來接衛夫人,「娘,我爹走了,府裏就隻有兒子一個人,不是太冷清了麽?您還是跟兒子一起迴家吧。」


    衛夫人滿心歡喜,「好,好,跟你迴家。」


    讓她和陸晟母子團聚,她哪能不願意?做夢都想啊。


    陸晟將衛夫人接迴去,對外隻說是陸晟和多年失散的姨母相認了。因衛夫人身份特殊,所以衛夫人和陸晟的母子關係連雲翰林、何氏等人也沒告訴,隻有陸晟、雲傾、安大娘等人知道。雲翰林、何氏夫婦知道衛夫人竟然是陸晟的姨母,驚訝萬分,「這可真是太巧了。」


    「托阿稚的福。若沒有阿稚,我也無緣和姨母相認。」陸晟微笑。


    陸晟這話說得雲翰林、何氏樂不可支,「阿晟這話似乎誇張了些。不過仔細想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陸晟和雲傾編了番謊話。隻說衛夫人和她姐姐都是晟家的女兒,因家鄉遭了災,沒飯吃,父母無奈將大女兒賣了。後來陸晟的母親被轉賣到燕地,到了燕王身邊,生下陸晟。陸晟的母親被賣之後年成好轉,晟家恢復了元氣,小女兒便上學讀書,一直教養得很好。但是這時候再找大女兒卻找不到了,不知道被轉賣到了何處。小女兒長大後嫁了位姓衛的書生,夫妻相得,可惜夫君英年早逝,衛夫人守了寡。晟家父母已經去世,衛夫人以為世上再也沒有親人了,誰知有一天和陸晟閑聊,知道他的名字來自於他母親的姓,大為吃驚,「晟這個姓氏很少,莫非此人和我姐姐有關?」當年晟家賣掉大女兒的時候家裏祖傳的一塊黑玉佩一分為二,一半給了大女兒,一半給了小女兒,陸晟還保留有先母的遺物,拿出來和衛夫人的比對了一下,嚴絲合逢,分毫不差。因為有這件舊物,衛夫人和陸晟姨甥二人才得以相認。


    衛夫人住到燕王府之後,因府中隻有陸晟一位主子,她雖是親戚,卻也受了陸晟的委託,替陸晟管理起家務。燕王府規矩大,陸晟又甚是威嚴,所以衛夫人雖是親戚,但僕役侍女等人無人敢不尊敬,衛夫人在這裏說一不二,如魚得水,遊刃有餘。


    陸晟活到二十歲,忽然有親生母親照管起他的日常起居,覺得幸福極了。


    更幸福的是,因為有衛夫人在,所以雲翰林、何氏很放心,並不禁止雲傾來燕王府。陸晟得以在燕王府中見到雲傾,言語行動比在石橋大街少了許多禁忌,喜之不盡。


    一團喜樂之中,元旦到了,燕王府、石橋大街度過了一個快樂的新年。


    新年過後雲仰如願以償迎娶韓菘藍為妻,雲翰林、何氏做了公婆,雲傾有了嫂嫂。新嫂嫂進門,雲傾少不了時常打趣她。韓菘藍羞紅了臉,嗔道:「阿稚,你還說我呢,你的婚期不也快到了?到時候你做了新媳婦,看我怎麽對你。」


    雲傾嘻嘻笑。


    是啊,她的婚期也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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