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杜氏第一次收到宣王府的賀禮。


    因為雲傾。


    雲傾有喜事,所以她生平頭一迴收到了宣王妃命人送來的賀禮。


    「這可真是拜高踩低啊。」杜氏呆了許久,不禁冷笑,「我把女兒嫁到宣王府,我女兒嫁到宣王府沒多久就送了命,也沒見宣王府慰問過我、對我噓寒問暖過。現在雲傾那個丫頭要許配給燕王的四王子了,宣王府就想起來還有我這門子親戚了啊。」


    宣王府送來的東西還真是不錯,尤其是今年京裏最時興的宋錦,色澤華麗,圖案精緻,質地堅柔,號為錦繡之冠。尤其有三匹織金宋錦最為難得:青織金仙鶴、青織金穿花鳳、青織金麒麟。


    「我女兒活著的時候沒有這些,我女兒死了也沒有這些,雲傾那個丫頭要嫁人了,就有這些!」杜氏看著這些精緻華美的錦緞,怒火中燒,猛然取過剪刀,就要惡狠狠的剪過去!


    「太太,不要啊,很珍貴的。」侍女大驚。


    「別,別剪。」杜氏的兒子雲儒從外頭進來了,見杜氏要剪那些閃亮柔軟的錦緞,忙衝過來攔住她,「娘,您如果不要,便賞給兒子吧!這些個東西,兒子以後若要娶妻下聘禮,是用得著的。」


    雲儒把杜氏手中的剪刀哄下,也不管杜氏正生著氣,目光貪婪的盯著那些綾羅綢緞,「這般精緻,一看就是好東西啊,為什麽要剪了?」


    杜氏心酸落淚,「這些是宣王府送來的!因為雲傾那個丫頭要嫁給陸晟了,所以才送來這些,說是什麽賀禮!呸,我稀罕這些所謂的賀禮了,我一個嬌滴滴活生生的閨女嫁到他家,硬是把命給送了啊。」


    杜氏在為雲儀傷心,雲儒關心的卻不是這個,聽了杜氏的話便大聲道:「對,雲傾要嫁給四王子,這個我也聽說了。娘,三叔和咱家是至親,他嫁閨女為什麽不請咱家呢?尚寶司的同僚們都問我呢,問我有沒有去過石橋大街,有沒有在石橋大街見過四王子,我都沒話可說。」


    「雲潛他便是請了我,我也不去!」杜氏恨恨,「不是因為雲潛沒良心,你爹爹也不會無辜送命。我想起石橋大街這家人便沒好氣,他家有喜事我也不會去賀喜的,休想請到我!」


    「娘,您這又何必?」雲儒不解,也很不滿,「我如果到石橋大街跟著一起招待四王子,迴尚寶司跟同僚們吹吹牛也是好的啊。」


    「人家不給你送貼子,你能怎樣?」杜氏既恨雲翰林、何氏無情,又恨雲儒不爭氣,恨恨的伸出手指點他額頭。


    雲儒不服氣的嚷嚷道:「一筆寫不出兩個雲字,他不送貼子,我便沒有辦法了麽?娘,您是婦道人家,到底見識不行,我不跟您說了,我找四叔去。」拉下臉,出門找雲湍去了。


    「我是婦道人家,我見識不行。」杜氏被雲儒氣得身子發抖。


    她雖然被雲儒氣著了,但剪刀都扔到一旁了,侍女看著倒是鬆了口氣。這些宋錦寶貴著呢,可千萬不能剪啊,這要是一個勸不住杜氏真剪了,以後迴想起來定是心疼肚疼,不把氣撒到她們身上才怪呢。


    雲儒到了雲湍的書房,恰巧雲湍沒出門,正摟著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丫頭調笑。雲儒直愣愣的便往裏闖,「四叔,四叔!」雲湍忙把懷裏那個丫頭放開了,丫頭臉紅紅的起身為雲湍、雲儒沏茶,雲湍自她溫軟滑膩的小手中接過茶盞,還沒忘了在她小手上摸了摸,丫頭臉更紅了。


    雲儒全然沒注意到這些,問著雲湍,「四叔,三叔要嫁女兒的事你聽說了麽?有沒有通知你,有沒有請你過去啊。」


    雲湍一臉茫然,「三哥要嫁女兒了麽?」


    他原本是風流公子哥兒,成了殘疾人之後自暴自棄,極少出門會友,親戚也少來往,和雲翰林一年也見不了幾迴麵。雲傾和陸晟的婚事外麵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的了,他竟然還不知道。其實程氏、雲攸、雲佼等人是早就聽說了的,可心裏都憋著氣,不願提起來,也就沒人告訴雲湍了。


    「四叔您還不知道呢?」雲儒跺腳,「多出名的事啊,在京城簡直是從達官貴人到黎民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雲儒添油加醋語氣誇張的把燕王親自向雲翰林提親、雲翰林再三不允、燕王再三央求、親自接雲傾下學等事都說了說,「……三叔本來是不大樂意的,可燕王爺實在太有誠意,推辭不過,隻好同意聯姻。」


    雲湍聽得一臉迷惘,「這麽說,三哥要和燕王府結親了?這可真是……我做夢都想不到……咱家和燕王府一向沒有來往,你祖父在京城做著尚書的時候,也沒和燕王府打過什麽交道啊。」


    「四王子早就看上六妹妹了,你不知道?」雲儒驚訝。


    雲湍臉紅了紅,「我還真是不知道。」


    他被罷了官之後消沉了一陣子,後來因為有他嶽父定國公做靠山,以為總有起復的一天,又鼓起了希望。但腿殘了之後,他是休想再重新做官了,仕途完蛋,形象大損,連程氏待他都不如從前恩愛了。他心灰意冷,除了在溫柔鄉裏還能得到些安慰,其餘的事都是漠不關心了。


    小方氏那個孩子確實是他的,他都懶得去管,雲翰林一家遇著了什麽,他又如何會關心呢?


    雲儒把椅子往雲湍跟前拉了拉,親熱的說道:「四叔,我覺得咱們應該過去向三叔道喜,您說呢?」


    雲湍道:「那是自然。」


    雲儒沒迴老家之前,雖然和雲翰林同住在錦繡裏,但和這個堂叔並不親近。迴老家之後有六年不在京城,越發生疏。現在聽到雲湍這麽說,大喜道:「四叔,那咱們明日便一起過去吧,如何?」


    「把你五叔也叫上。」雲湍想了想,說道。


    既然要向雲翰林道喜,那他和雲五爺就一起去了,總不能隻帶雲儒。


    「好啊。」雲儒不情不願,勉強點頭。


    雲儒從小就知道雲五爺在錦繡裏無足輕重,對這個五叔很是看不起。要他和雲五爺一起去,其實他是非常不樂意的。


    雲湍便命人請雲五爺去了。雲五爺還沒迴家,方氏知道雲湍有事找雲五爺,恨得牙癢癢,「那娃娃現在已經長開了,和你一個模子,不是你的種,卻是誰的?你管生不管養,放著我妹妹和她的孩子不聞不問,還有臉找我家五爺商量事,這臉皮厚得快趕上城牆了!」


    方氏把雲湍的人打發走了,隻說雲五爺還沒迴來。若迴來了,便讓他趕緊過去。


    雲湍也沒放在心上,要了一壇美酒,「儒兒,咱叔侄二人喝幾杯。」


    雲儒平時被杜氏管得嚴,不許多喝酒,雲湍這裏卻是美酒隨意品嚐,美婢也能摸摸小手摟摟小腰,占個無傷大雅的小便宜,不由的飄飄然,陪雲湍開懷暢飲。


    雲五爺迴家之後,方氏沉著臉把雲湍讓人請他過去的事說了,牢騷滿腹的說道:「也不知他要跟你商量什麽。妹妹和孩子他不管,倒要我養著,還有臉讓你過去商量事。」


    提起小方氏和孩子的事雲五爺也是煩燥,「他不找我倒還罷了,他既找了我,我便要好生問問他了。自己的兒子不要,他是打算怎麽著?」


    小方氏和孩子都歸方氏養,方氏的嫁妝錢也就是雲五爺的錢,雲五爺能不心疼麽?何況小方氏和孩子沒有著落,雲五爺在方家也聽了不少冷言冷語,他不是不難受的。


    方氏大喜,又殷殷切切的交待了雲五爺幾句。雲五爺道:「放心,我當麵問他,非要他給個準話不可。眼下孩子小,咱們養著,孩子若大了,要上學讀書,要娶妻生子,難道還是咱們管?」


    方氏忙道:「就是這個話!孩子小時候咱們替他養著倒也罷了,大了得有多少花錢的地方啊,他是親爹,他不管誰管?」


    雲五爺鬥誌昂揚,找雲湍去了。


    到了雲湍那裏,雲五爺才發現雲儒也在,不由的皺起眉頭,「有雲儒在,說話未免不方便。」見雲儒已經喝多了,醉態可掬,心生一計,「把他灌醉了再說。」死命給雲儒灌酒,雲儒屬於平時不經常喝酒的人,今天這麽放開一喝,臉紅得跟塊大紅布似的,舌頭都大了,看著人傻笑。


    雲五爺見雲儒醉了,一陣輕鬆,想道:「接下來要說什麽話,我可就沒有顧忌了。」


    雲湍笑道:「三哥要嫁閨女了,你知道麽?我和儒兒商量過了,要給三哥賀喜。五弟,你和我們一起去,如何?」


    「三哥嫁閨女的事先放放。」雲五爺也笑,「三哥嫁閨女固然是喜事,可那是咱雲家少了個人啊。四哥,添人進口,人丁興旺,才是真正的喜事呢。」


    雲五爺意味深長的看著雲湍笑,雲湍便知道他的意思,臉騰的一下子紅了,訕訕的道:「你四嫂那個人脾氣不好,我也跟她說過,隻是說不通……」


    「那怎麽辦,林哥兒一直養在外頭不成?」雲五爺很是不滿。


    小方氏為那個男孩兒取名林哥兒,雲五爺也不知道為啥要起這麽個小名,雲湍卻想起來他和小方氏第一次私會是在樹林之中的,臉更紅了,期期艾艾,「這個,這個,眼下實在為難,以後再說……」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雲五爺冷笑。


    雲湍想給他用拖字訣,他可不會上當。今天來找,說以後再說;明天來找,也說以後再說。拖著拖著,小孩子都長大了,還沒個說法呢。


    「我自己的親生兒子,如何不想認他迴來。」雲湍苦惱,「可程氏就是不講理,提起這個便撒潑,你讓我怎麽辦?」


    如果還是當年那個沒被罷官、沒殘疾的雲湍,他可能會跟程氏耍橫,就算程氏不答應他也要硬要接小方氏迴來,由不得程氏不依。但他現在是白身,他腿還殘了,以後也做不了官,這一輩子肯定是沒出息的了。現在的他在程氏麵前根本夫綱不振,再說了,他的腿之所以會殘了和小方氏也有關係,提起小方氏,雲湍焉能不恨。真要把小方氏接迴來,不光程氏滿心不樂意,就連雲湍也是不情願的。


    雲湍一直推拖,雲五爺便有些惱了,加上喝了幾杯酒,說話聲音漸漸高了。


    雲湍也有些了酒意,兩人爭吵起來。


    侍女忙悄悄報了程氏,程氏唬了一跳,「四爺和五爺吵起來了?」略想了想,便猜到是小方氏的事,氣性上來,咬牙道:「我得過去看看。四爺糊塗心軟,不能由著他胡亂答應老五。小方氏那個賤-人,是無論如何不能接迴來的。」


    方氏知道雲湍和雲五爺吵起來了,也急急忙忙的趕來了。


    程氏和方氏在書房外遇到,兩人你瞪我,我瞪你,心中均是氣憤萬分。


    雲湍和雲五爺的爭執聲在外麵便能聽到了,果然是因為小方氏吵起來的。程氏氣極,冷笑道:「破落戶就是破落戶,為了點子蠅頭小利,臉都不要了。」


    方氏聽到「破落戶」三個字,惱羞成怒,「破落戶麽?便算是破落戶又如何,我還替你們四房養著孩子呢!」


    程氏撲到方氏麵前,惡狠狠的,麵容猙獰,「誰敢說那是我們四房的孩子?你妹妹不知檢點,丈夫沒了,卻生下孩子,也不知是誰的野種。想賴到我家四爺身上,沒門兒!」


    方氏氣得渾身發抖,「我妹妹住在錦繡裏的!雲家總共就兩個爺們兒,五爺和我妹妹規規矩矩清清白白的,還能是誰?」


    「府裏的小廝僕從也多了,我哪知道是誰?」程氏冷冷的、惡毒的說道。


    方氏怒極反笑,「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字,推門進去了。


    侍女小雯扶著程氏,擔憂的道:「五太太好像生氣了,她會不會對四太太您不利啊?」


    程氏不屑,「就憑她?她就是想對我不利,又能做出什麽事情來了?」言下之意,對方氏很是看不起。


    方氏進了門,臉罩寒霜,「四哥,我今天來就隻問你一句話,你是男子漢,可要堂堂正正的迴答我。我妹妹的兒子林哥兒,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雲湍被弟媳婦這麽直接了當的質問,臉上掛不住,訕訕的道:「應,應該是的……」


    「什麽叫應該是的?」方氏氣血上湧,「七尺男兒,你敢不敢痛痛快快說句話!」


    程氏急忙奔過來扶住雲湍,恨恨的道:「方氏,你這麽威逼我家四爺也沒用,不是他的便不是他的,想賴也賴不到他身上!」


    方氏氣的哭了,「四哥,你摸摸良心,你當初誘騙我妹妹的時候,是如何承許她的?她十月懷胎為你生個一個兒子,你卻狠心不認她,連兒子也不要,你是鐵石心腸麽?虎毒還不食子呢!」


    方氏逼著雲湍承認,程氏扶著雲湍,不許他承認,雲湍左右為難,一聲長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也不知道該怎樣,隨你們吧。」


    一幅由著程氏和方氏,他置身事外,什麽也不管的模樣。


    雲五爺看著他這不死不活的樣子就著急,「你生的兒子,你不管,難道我們一直替你養著不成?我也不管了,明天我便把小方氏和林哥兒母子接迴來,送到四房。你的兒子,認不認在你,你若狠得下心,便把你親生的兒子踢出門吧。總之我們也是不管的了。」


    「對,我們也不管了。」方氏附和。


    她早就不耐煩了。雲五爺和她一個是庶子,一個是小家之女,夫妻二人本就不寬裕。林哥兒身子弱,隔三差五便要請醫延藥,小方氏又挑剔衣食,方氏賠進去不少銀子,心疼之極。要她再養著小方氏,簡直是割方氏的肉了。


    「你們敢送來,我就敢扔出去!」程氏不甘示弱的道。


    「好,我們就看你怎麽扔。」雲五爺和方氏氣急,發了通脾氣,一臉怒氣的走了。


    方氏連夜命人去接小方氏。小方氏性情風流,鄉下地方住不慣,聽到方氏來接她,眉花眼笑把她的兒子林哥兒打扮好了,抱著上了車。


    小方氏在鄉下也沒閑著,又結交了一個情人。這個情人對她倒是很不錯,「你若跟著我,我自會拿林哥兒當親生兒子看待。但你想讓林哥兒跟他親爹,這也是人之常情。我幫你。」扮作車夫,替她趕車進城,一路鼓舞小方氏,「我這個人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拳腳功夫還行。雲湍若好生收下你們母子還算了,若敢攆你們出來,我替你揍這混蛋。」


    小方氏歡聲叫好,「多謝你啦。」


    林哥兒還小,不會說話,瞪著黑漆漆的眼睛好奇看著小方氏,口中無意識的啊啊了幾聲。小方氏低頭在他小臉蛋上親了親,笑咪咪的道:「你就要見到你親爹了,高不高興?」


    這對母子到了錦繡裏,登時便是一場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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