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儀後悔莫及。


    當初真應該想方設法留下雲三爺的。如果雲三爺一家人還住在錦繡裏,這六盆藍色玫瑰雲傾哪好意思一個人獨吞?至少也要給雲儀、雲佼一人一盆吧。


    何青黛隻是表姐,韓菘藍就更遠了,和雲家並不是姻親,隻是雲三爺朋友的女兒。雲儀覺得她和雲傾才是一個姓的姐妹,比何青黛和韓菘藍親近多了。雲傾若有好東西,於情於理都應該先給她,若實在富裕了,才能給何青黛。


    「哎,那是你六妹妹啊?」孫應容拉拉雲儀,小聲問她。


    雲儀點頭,「對,她是我六妹妹,名叫雲傾。」


    「那些藍色玫瑰她從哪裏弄來的?」孫應容眼睛亮了,滿懷希望的看著雲儀,盼雲儀告訴她一個滿意的答案。


    雲儀語塞,「我……我……」


    她哪裏知道雲傾是從哪裏弄來的?雲尚書親自去了趟石橋大街卻連雲三爺的麵也沒見著,自從那次之後,錦繡裏和石橋大街便疏遠了,來往很少。


    孫應容見雲儀答不上來,有些失望,「還以為你和雲傾是姐妹,會知道些什麽呢。原來也和我一樣,兩眼一摸黑呀。沒事,我知道這個也沒什麽用,不過是想迴家和我娘吹吹牛罷了。」


    雲儀另一位好友蘇存芝一直在旁邊站著,卻不怎麽愛說話,到了這時方細聲細氣的道:「畢竟這次是桂園和於家閨學要比賽,你六妹妹在桂園,你在於家閨學,她便是知道哪裏有奇花異卉,也不便告訴你的。這個倒也情有可原。」


    「應該不會。」雲儀嘴硬。


    雖然嘴上說不會,雲儀內心之中卻覺得很有道理。雲傾一下子便能捧出六盆奇異鮮花,但是之前一點口風沒向她透露。


    雲儀覺得自己很傻,「我還特地來過桂園,告訴我六妹妹,我家的山茶可以借給她兩盆。」


    孫應容和蘇存芝都有些同情,「你太實在了。」


    想到雲儀古道熱腸的想著雲傾,雲傾卻不聲不響背著雲儀找到了全夫人和秦夫人等聽都沒聽說過的罕見奇花,都替雲儀不值。


    「是,我太實在了,對人太好了。」雲儀喃喃。


    「不過,這些花到底是從哪裏弄來的啊?」孫應容還是很好奇。


    「就是,從哪裏弄來的?」蘇存芝也想知道。


    雲儀絲毫也沒有頭緒,想了想道:「應該是我三叔給她的吧。」


    雲三爺很有錢,這一點雲儀當然是知道的。有錢能使鬼推磨,肯花費重金,什麽樣的稀奇東西買不到?


    想到雲三爺很有錢,雲儀心裏又是一陣不舒服。本朝官員俸祿還是比較高的,雲尚書又是大官,且有些祖產,所以錦繡裏雲府雖然比不上京城那些王府、公侯府邸似的豪富,卻也處處不輸於人。可雲湍斷腿迴來之後,因為要給他治傷,還要在朝中為他疏通打點,銀子流水般花用出去,所費不貲。錦繡裏現在已經有些捉襟見肘了。


    譬如說這次鮮花會吧,雲儀隻敢向雲尚書要,不敢向王夫人、杜氏要錢出去另買。因為奇花異卉價格一定奇高,以錦繡裏現在的財力,別說王夫人了,就連杜氏都會心疼的。


    如果雲三爺還像以前一樣住在錦繡裏,一定不會冷眼旁觀,至少會拿錢出來的……


    雲儀不由的嘆了口氣。


    同窗們三三兩兩興高采烈的看花,雲儀不好掃興,跟著大家一起看了會子。


    經過雲傾身邊的時候,雲儀還是忍不住拉了拉她,把她拉到一邊,「六妹妹,你這些花從哪裏弄來的?是不是商船從西洋、南洋帶迴來的啊?」


    雲傾一笑,「我真的不知道呀。」


    雲儀下氣,「我就知道,你是不會告訴我的。」


    雲儀這是誤會了,雲傾卻也懶得解釋。何青黛和韓菘藍一起招唿雲傾,「阿稚快來看這盆龍爪花。」雲傾便跑過去了,「真漂亮啊。」


    雲儀覺得無趣,眼神暗了暗,低頭離開了。


    鮮花會結束之後,雲儀率先出來,上了自家馬車。


    她心情不好,卻也不能馬上就走,因為她還要等雲佼。


    等了許久,雲佼才上來了。上來之後便對雲儀橫眉冷對,「方才我跟你說話,你為什麽不理我?背著人的時候無論你怎樣,我也不跟你計較了,當著別人的麵給我沒臉,我可不依!」


    雲儀身心俱疲,拿了一個石青色靠背倚著,眼睛微咪,「我累的很,不想吵架。阿佼,不管當著人還是背著人,我是絕對不會不理你、給你沒臉的。」


    「做了還不承認!」雲佼生氣。


    「大概是我沒聽見吧。」雲儀息事寧人的說道。


    雲佼大聲道:「迴家我告訴祖母,讓她老人家給評評理。」


    雲儀沒心情哄她,閉目休養,「隨便你。」


    雲佼更是氣咻咻的了。


    迴到錦繡裏,雲儀、雲佼兩人便同去王夫人的正房。路上遇到雲佳、雲俏,雲佳含笑打招唿,「四妹妹,五妹妹。」雲俏卻是打心眼兒裏便不服氣,「喲,於家閨學的兩位大家閨秀迴來了?聽說今天有鮮花會,你們在鮮花會上一定露風頭了吧?」


    雲佼還是個小孩子,哪裏忍得住,立即取出一塊金晃晃的牌子炫耀,「我是探花。」


    雲佳忙探頭過來看了,滿眼羨慕,「五妹妹你可露臉了。」


    雲佼愈發得意洋洋。


    雲俏心裏這個氣啊,「雲傾上桂園,雲儀、雲佼上於家閨學,今天她們熱鬧了,有什麽鮮花會,我可是還老老實實在雲家上學,什麽人也見不著,什麽世麵也見不著。」


    她也看了看雲佼的探花牌子,卻有意挑撥,道:「五妹妹是墨菊得了探花吧?這墨菊是四嬸嬸給找來的,看來還是四嬸嬸厲害啊。四妹妹是祖父給的山茶,便沒得獎。」


    說著話,雲俏意味深長的向雲佳看了一眼。


    雲佳抿嘴笑。


    嗯,挑撥吧,挑撥得雲儀和雲佼吵架才好呢。憑什麽雲儀、雲佼能去上京城最好的於家閨學,我們卻隻能守在錦繡裏?


    雲佳做出驚訝不敢相信的模樣,「祖父給的山茶很名貴呢,竟然沒有得獎?這可真是想不到。」


    雲佼覺得雲佳沒見過世麵,有意開導開導她,道:「祖父的山茶自然是好,可鮮花會上還有好幾株山茶花,都是極品。別的不說,單說得了榜眼的那本十八學士吧,那是宣王府的,十八花輪,花形完美,絕世之姿。」


    「宣王府誰去參加鮮花會了?」雲俏聽到這裏,忙問道。


    雲佼平時是不大愛理會雲俏這種人的,但今天她出風頭了,迴家哪能不顯擺顯擺呢?有關鮮花會的事情她都愛說,「宣王又沒有妹妹,當然沒人去參加鮮花會。不過衛王府的小郡主跟宣王開口了,宣王便借了十八學士給她。」


    「花還可以借?」雲俏聽得暈暈乎乎的。


    「為什麽不可以借?」雲佼笑,「得了花狀元的是於十八娘,她的花還是跟太後娘娘借的呢。」


    雲佳、雲俏都露出羨慕的神色。


    唉,同樣是七八歲的小姑娘,於十八娘多有麵子啊,多神氣啊。


    看看人家,再比比自己,雲佳、雲俏不約而同長長嘆氣。


    人比人,氣死人。


    四個小姑娘一起進去之後,看到王夫人、杜氏、程氏都在。


    雲佼喜滋滋把今天鮮花會的事說了,拿出探花牌子給王夫人看,「祖母,我是探花。」


    要說起來雲佼能在名門閨秀雲集的鮮花會上得了第三名也是件好事,但是雲尚書的山茶沒得獎,王夫人心裏便不大舒服,隻微笑著誇獎了兩句,便不再提起了。


    王夫人和杜氏說起後天錦鄉侯府太夫人壽禮的事。


    雲佼被冷落了,撅起小嘴。


    她得了個第三名,還以為王夫人會喜出望外,好好誇獎她一番呢。


    程氏把這一切看在眼裏,臉色便不大好,道:「四爺那裏還要人服侍,娘您看……」


    王夫人讓程氏先迴去,「我這裏用不著你,你把四郎照顧好,就是功勞了。」


    程氏帶了雲佼告辭出來。


    雲佼滿心不樂意,低頭走路,悶悶的踢了顆小石子,「我得了探花呢,也沒人真心替我歡喜。娘,本來挺高興的,現在不了。」


    程氏既心疼女兒,又不服氣王夫人,便柔聲道:「誰說沒人替我們阿佼歡喜了?娘這便讓人到太白樓叫桌上等席麵,今天咱們好好慶祝慶祝。」


    「真的?」雲佼抬起頭,一臉驚喜。


    「真的。」程氏笑道。


    雲佼咧開小嘴,開心的笑了。


    程氏迴去之後果真命人出去叫席麵,「要最上等的,送到四房。」雲湍笑道:「為阿佼慶祝是應該的,叫最好的席麵也是應該的,送到娘那裏好不好?人多了熱鬧。」程氏聲音冷冷的,「人多還是人少倒無所謂,真心為我閨女才是要緊的。」終是忍不住,低聲把王夫人冷落雲佼的事說了,雲湍聽了,半晌無言。


    如果放到從前,程氏敢當麵說王夫人什麽不是,雲湍肯定不答應。現在不一樣了,他躲中床上養傷這段時日程氏這位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照顧他照顧得無微不至,雲湍看在眼裏,心中感激,也不忍說程氏什麽了。


    都在錦繡裏住著,杜氏又管家,四房從外麵叫席麵的事自然瞞不過杜氏。杜氏知道之後便很生氣,「四弟生病吃藥全是公中的,銀子流水般用著,四弟妹一文錢也不往外拿。現在叫席麵她倒有錢了。」


    雲儀勸道:「阿佼得了探花,四嬸嬸也是高興吧?人之常情。娘,別管這些了。」


    杜氏冷笑,「你和阿佼同在一處上學,你四嬸嬸有本事弄來名花,可曾想到你?她這做長輩的都不管你,你小孩子家家的反知道為她著想,她若知道,愧也愧死了!幾十歲的人了,不如個孩子!」


    雲儀好言勸了幾句,杜氏抱怨道:「不是我要和你四嬸嬸計較這些小事,實在是府裏為了四叔花錢如流水。這離年底還有兩個月呢,今年的花費已經超過去年一年的了。以後的日子還過不過?你祖母隻一味向著你四叔。唉,依我說,這些銀錢應該你四嬸私房拿出來才是。」


    雲儀唬了一跳,「娘,沒這個道理!咱家向來的規矩如此,不管誰生了病要延醫吃藥,花費都是公中的啊。」


    杜氏皺眉,「我又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不過,你四叔現在是白身,沒有俸祿,用的又全是貴藥、好藥,花費太大了。」


    雲儀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娘,我記得三叔一家臨走的時候留下了張銀票,對不對?那張銀票數目不小,若家裏實在鋪排不開,不如把那張銀票拿出來應應急?」


    杜氏臉色便有些不大自然了,吱吱唔唔,「那張銀票……暫時用不了……」


    「不在娘手裏麽?」雲儀體貼的問道。


    雲儀還以為那張銀票數目大,王夫人自己留著了,沒給杜氏,卻不知道實情根本不是那樣的。


    杜氏本不該和小孩子說太多的,不過,看著雲儀清秀的麵容、明亮的眼睛,杜氏也不知怎地,不想瞞著這個貼心的女兒,柔聲道:「那張銀票我和你祖母商量了,咱們暫時用不著,放到錢莊裏也沒有多少利錢,不如借給別人,利錢倒是高多了。」


    「什麽?」雲儀好似有一盆涼水迎頭澆下,透心兒涼。


    「借給別人」「利錢倒是高多了」,這難道是……高利貸麽?


    雲儀身子晃了晃,嘴唇發白,一把扯住杜氏,「娘,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放了高利貸?」


    她很怕杜氏會說出令她失望的話,聲音微微發顫。


    朝廷官員家眷放高利貸,這可是重罪,不被發現還算了,若公之於眾,後果不堪設想……


    雲儀又是驚慌,又是害怕,三魂不見了七魄。


    雲儀到底還小,杜氏不想讓她知道太多,搪塞的道:「並沒有。儀兒,利錢比錢莊略高些,卻不是重利盤剝。」


    雲儀很寧願相信杜氏的話,慢慢的安定下來,央求杜氏道:「娘,那高利貸是萬萬碰不得的。若是一個不小心被人發現了,祖父的官還做不做?雲家的顏麵還要不要?娘快把錢收迴來吧。以後再不要做這些了。」


    杜氏心中微哂,「到底還是個孩子,膽子這般小。我既然做了這事,便會做得周密,豈能讓人發現了?」卻哄雲儀道:「好,娘這便把錢收迴來,以後再不往外放了。」


    雲儀長長鬆了一口氣。


    她還是不放心,又催了一遍,「要快點收迴來啊。」


    杜氏道:「那麽一大筆錢呢,娘分著借給了好幾家,有經商用的,有選官用的,每家大概是五千兩。借出去的時候都有借據,上麵有期限,就算咱們想收,人家也得按日子來還,對不對?這個急不了。」


    雲儀交待,「收迴來之後,可再也不要放出去了!」


    杜氏心中不以為然,敷衍的點頭,「好,不放了,不放了。」


    雲儀跟杜氏要了一小袋花肥,親自拿著,去了雲尚書的書房。


    花肥不重,但雲儀年紀小,力氣也小,還是累出了一頭的汗水。


    「我爹爹在家的時候,都要來幫祖父給花木施肥的。現在我爹爹出門在外,便應該我來了。」雲儀到了書房,將花肥交給看門的婆子,氣還沒喘勻,笑著說道。


    「四姑娘隻是來送花肥麽?還有沒有別的事?」婆子忙陪笑問道。


    「沒有了,就是想替我爹爹盡盡心。」雲儀一臉認真。


    「真是大家子的姑娘,又懂事又孝順。」婆子樂嗬嗬的道。


    雲儀高興又害羞的笑了笑,「哪裏。」


    她把花肥交待給婆子,便告辭走了。


    走出去好幾步,也沒人來叫她迴去,雲儀有些下氣。


    她在路上慢慢晃悠著,走的很慢很慢。


    雲尚書現在應該是在書房的,她知道雲尚書不重視孫女,但是,像她這麽懂事孝順的孫女,雲尚書難道不是應該另眼相看,見上一見麽?


    「四姑娘,等等,等等!」後麵傳來腳步聲和唿喚聲。


    雲儀心中一喜。


    雲尚書的童兒追上了她,「四姑娘,大人叫你迴去。」


    雲儀眼眸裏蕩漾得全是笑意了。


    她跟著童兒迴去,雲尚書正在屋裏給蘭花澆水,她進來不敢打擾,垂手站在一邊。雲尚書給蘭花澆完水,才慢悠悠的問她,「鮮花會如何了?」


    雲儀忙把鮮花會的事說了說,「太後的姚黃第一,宣王的十八學士第二,五妹妹的墨菊第三。祖父,五妹妹給咱家長臉了。不過六妹妹也不差,她不知從哪裏弄來六盆藍色玫瑰,新奇少見,賞心悅目,雖然評不上狀元、榜眼、探花,但大家都圍著看了又看,讚嘆不已。」


    雲尚書含笑聽著,臉上表情沒什麽變化。


    雲儀把鮮花會的事說完,雲尚書命童兒包了點心給她,讓她迴去吃。


    謝了雲尚書出來,雲儀嘴角噙笑,心中得意。


    她已經把該說的全都說了,接下來要怎麽辦,看雲尚書的了。


    雲傾能一下子拿出六盆異花,說明雲三爺很有能力。


    這六盆鮮花當然不是給雲傾一個人的,而是連何青黛、韓菘藍一起。


    雲三爺現在已經視何家、韓家為親人,對何家、韓家比對錦繡裏還要好了。


    雲尚書辛辛苦苦養大了雲三爺,他能甘心這樣的結果麽?


    當然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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