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年的秋天,丹桂女子書院果然和前世一樣成立了,開始招收學生。雖然收費奇貴,考試又嚴,但因為書院處於繁華之地,而且園內風景如畫,來報名考試的人還真是不少。


    雲傾吵著要去,「我最愛聞桂花香氣了,我要去這家書院!」雲三爺有些為難,「你叔祖父叔祖母在家裏請了先生,咱們出去讀書,好像嫌棄家裏的學堂不好似的。阿稚,你不喜歡家裏的老師對不對,那爹爹設法換上一個更好的先生,如何?」何氏雖是溺愛雲傾,這時也覺雲三爺說的有理,「是啊,阿稚,家裏有學堂你卻要出去讀書,會引起人誤會的。」雲傾扁扁小嘴,「四姐姐也要去報名呢,難道她就不是嫌棄家裏的學堂了麽?」雲三爺和何氏都是精神一振,「真的麽?這便好辦了。你四姐姐若真的報名了,你當然也可以啊。」


    雲三爺這做侄子的到底和兒子不一樣,顧慮是要多一些的。雲家有學堂但是雲傾出去讀書,他會覺得不好意思,做不出來,但是雲儀先開了頭,那雲傾順理成章跟在後麵便是,沒什麽過意不去的了。


    何氏忙命人過去打聽消息去了。


    知道雲儀真的到丹桂女子書院報名了,雲三爺和何氏心花怒放,「好了,阿稚,你也可以去了。」何氏抱起寶貝女兒親了親,雲三爺雷厲風行,立即去找了雲尚書,「叔叔,聽說儀兒到丹桂女子書院報了名,這書院想必有些與眾不同?阿稚這孩子不懂事,聽說她四姐姐報名了,鬧著也要去,我按都按不住。」雲尚書微笑,「這家書院如何我不清楚,不過,你大哥大嫂若是點了頭,應該是不錯的。阿稚既想去,便一起報了名吧,姐妹二人也好做個伴。」雲三爺喜悅不已,笑道:「若是都考上了,當然好。就怕阿稚年齡小,又病了一陣子,功課拉下了,考試通不過。」雲尚書有些詫異,「還真的要考試麽?」以為這書院所謂的入學考試是糊弄人的。雲三爺忙告訴他,「真的要考試,而且很嚴格,共有三關。第一關第二關考禮樂射禦書數,第三關是親自拜見山長,山長點了頭,方能入學。」雲尚書聽的很是稀奇,「小女孩兒上個學而已,竟也能弄得這麽麻煩麽。」非常意外。


    從雲尚書的書房出來,雲三爺腳步都輕快了。


    「阿稚,報名去。」他迴去之後,興沖沖的沖雲傾伸出手。


    雲傾興滴滴的,「爹爹和娘都陪我去吧,好不好?我這還是頭迴到書院報名呢。」


    兩輩子了,第一迴要到女子書院報名讀書,稀罕啊。


    「甚好。」雲三爺和何氏笑吟吟的答應。


    雲傾一手牽著雲三爺,一手牽著何氏,心滿意足,一臉快活笑容。


    雲三爺風度翩翩,何氏瑰姿艷逸,雲傾粉雕玉琢,這樣親親熱熱的一家三口到了丹桂女子書院,報名處的女先生看著便覺很順眼,很痛快的把一張淡紅色的、雅致的紙箋放在雲傾麵前,「雲六姑娘,你自己寫自己的名字吧,好不好?」語氣十分柔和。


    雲傾提起筆,提肘懸腕,認認真真寫下自己的大名:雲傾。


    寫完之後,她仔細看了看,沒有立即放下毛筆,而是歪頭想了想,在後麵又加上三個略小一些的字體:雲念稚。


    「這是什麽意思啊?」女先生看到雪團兒一般的雲傾很喜歡,柔聲問她。


    雲傾給了她一個花朵般的笑臉,「先生,雲傾是我的大名,念稚是我的小名。爹和娘還有哥哥也叫我阿稚的。」


    小女孩兒眼眸純淨明亮,笑的很甜,別提多招人喜歡了。


    「好,阿稚,我記住了。」女先生心都快融化了,語氣異常溫柔。


    「你叫阿稚啊?」另外一戶人家也來報名,兩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爭先恐後跑過來,聽到雲傾的話,好奇的問她。


    這兩個小姑娘年齡差不多大,一個穿豆青色衫子,細眉長目,清秀宜人,一個穿鴨黃色衫子,杏眼明亮,朝氣蓬勃。雲傾見她倆個子差不多高,不由的好奇,「對,我叫阿稚。你倆是不是親姐妹呀?」穿豆青色衫子的小姑娘笑了笑,「我和她是堂姐妹……」穿鴨黃衫子的小姑娘搶著說道:「她是我堂姐,我是她堂妹。她叫馮慧中,我叫馮瑩中。」


    「慧慧,瑩瑩。」雲傾不見外的嘻嘻笑道。


    「你怎麽知道我倆的小名?」馮瑩中又驚又喜。


    「我猜的呀。」雲傾笑得跟朵花似的。


    馮瑩中很愛說話,嘰嘰咕咕的告訴雲傾,「你猜對了。我小名叫瑩瑩,也叫阿瑩、小瑩,有時我爹爹高興了會胡亂叫我小瑩瑩、小中中什麽的,你叫我瑩瑩就行了。」


    馮慧中笑,「我小名就叫慧慧,或者阿慧。」


    雲傾道:「我大名雲傾,小名念稚,家裏人都叫我阿稚,不過偶爾也叫我阿夢、夢夢,因為我老是做些莫名其妙的夢……」


    「我也是我也是,我可愛做夢了。」馮瑩中高興得差點蹦起來。


    馮慧中稍微矜持一點,馮瑩中小鳥似的嘰嘰喳喳,和雲傾算是一見如故了。


    馮慧中和馮瑩中是由她們的母親帶著過來報名的,雲三爺很知趣,見是兩位夫人,便自覺的避讓離開,到外麵踱步,看牆上的字畫去了。他走後,何氏和那兩位夫人敘禮寒暄,這才知道她們一位是會寧侯馮潭的夫人,娘家姓張,另一位是會寧侯的弟弟、金吾衛指揮僉事馮灌的妻子,娘家姓蔣。會寧侯夫人是馮慧中的母親,蔣夫人是馮瑩中的母親,因丹桂園離會寧侯府很近,又有親戚朋友推薦,知道這裏的老師學問好、慈祥親切、不打罵學生,便帶著兩個孩子報名來了。


    會寧侯府是武將,雲三爺是文官,兩家又沒有親戚關係,之前從沒有過來往。不過雲傾和馮慧中、馮瑩中這三個孩子看樣子蠻投機的,三位做母親的雖然還彼此陌生,有些拘謹,卻都是一臉笑容,相客之間客氣之極。


    雲傾和馮慧中、馮瑩中年齡相近,如果這三個孩子都考上了女子書院,以後便是同窗了。哪個做母親的不想自己女兒和同窗之間親密友好呢?這個時候一定要示好的。


    三個女孩兒都報過了名。馮瑩中很熱心的問雲傾住在哪裏,雲傾道:「我暫時住在錦繡裏,不過很快會搬到石橋大街的。」馮瑩中驚唿,「石橋大街離我家很近啊。」當下兩人便說好了,如果雲傾搬好了家,要常常一起玩。


    又有人來報名。這迴卻是孟夫人和衛王妃姐妹二人帶著趙可寧這個小郡主來了。會寧侯夫人、蔣夫人忙過去和衛王妃、孟夫人見禮,何氏也和大家廝見了,幾個大人還好,小姑娘們年齡相近,趙可寧又和雲傾、馮慧中、馮瑩中都認識,不多時,四個小姑娘已說得熱火朝天了。


    孟夫人看得眼熱,不禁感慨道:「可惜我隻有川柏一個,沒生個閨女啊。」會寧侯夫人微笑,「沒閨女時想閨女,真有了閨女,卻覺太過操心。」蔣夫人深有同感,「我三個兒子加起來也沒有瑩瑩淘氣。為她操心太多,白頭髮都快長出來了。」何氏也笑道:「女孩兒是嬌氣些,不像男孩子,胡打海摔也無妨。」孟夫人道:「操心也想要一個,做夢也想要一個。」說的大家都笑。


    衛王妃招手叫過雲傾,「我怎麽聽說你前陣子在家裏哭哭啼啼的?」雲傾知道她準是從孟夫人那裏聽到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捨不得我爹爹離開我,便哭了。不過那是從前的事了,我現在好好的,不哭鼻子。」想到孟司諫在朝中替雲三爺說話的事,心中感激,沖孟夫人咧開小嘴笑。


    孟夫人瞧著心裏喜歡,忍不住伸手捏捏雲傾嬌嫩的小臉蛋,「這孩子怎生的這般俊。」會寧侯夫人等都沖何氏笑道:「這般玉雪可愛的小女孩兒,虧你怎麽生出來的。」何氏也笑。不知不覺之間,大家已親密不少。


    報好了名,眾人也便要各自帶了女兒,各迴各家了。


    雲三爺一直在外麵轉悠,孟夫人等都看在眼裏。


    「怎地給女孩兒報個名還要拉著雲三爺一起來?」孟夫人打趣。


    何氏指著雲傾笑,「我家這小淘氣包說了,她這是頭迴到女子書院報名,要爹娘一起陪著她。」會寧侯夫人等都羨慕,「雲三爺對閨女真好。若換了我家那位爺,是不肯來的。」何氏謙虛,「外子是文官,清閑一些。」孟夫人笑,「外子也是文官。」何氏笑道:「夫人若有了小閨女,還愁孟司諫不陪著一起來麽?到時孟司諫不知寵小閨女寵成什麽樣子了呢。」孟夫人被她說得滿心歡喜,「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說了會兒話,也就各自帶了女兒道別了。


    四個小姑娘依依不捨,約了考試的時候再見麵。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雲佳、雲俏、雲佼很快也知道了丹桂書院的事,都很不服氣,「為什麽雲儀和雲傾到女子書院報名,我們就隻能在家裏上學堂?」雲佳、雲俏兩個人商量了一下,讓雲俏的生母私下裏求了雲大爺,雲大爺親自到書院給雲佳、雲俏把名報上了。雲佼則是纏著程氏,也去報了名。讓她們三個人很沒麵子的是,她們連第一關和第二關的考試都沒通過,連山長的麵也沒見著,就已經落選了。這個結果倒也不讓人意外,因為她們三個人沒一個功課紮實出色的,想要進丹桂書院,沒什麽指望。


    雲佳還好,不過是羞燥了一陣子也就過去了,雲俏卻又羞又氣又怒,「呸,不過是一個靠收學生束修度日的書院罷了,神氣什麽?你不收我,我還不稀罕去呢!」在房裏生氣、罵小丫頭,折騰了好幾天氣也沒消。雲佼更是一向嬌生慣養,受了這個打擊之後跟程氏又哭又鬧,程氏正因為雲湍的離去而沒情沒緒的,也沒心思好好哄女兒,雲佼本就傷心,又得不到程氏的安撫,更是氣上加氣,獨自在房中痛哭。


    雲大爺和雲湍是同母兄弟,雲儀和雲佼分別是大房、四房的嫡女,她兩人平時也是最要好的。雲佼的侍女小霜見自家姑娘哭泣不休,丫頭們勸解不了,便悄悄的去求雲儀,「若我家哭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求四姑娘勸勸我家姑娘。」雲儀本是專心練字的,聞言嘆了口氣,放下筆,「好,我這便過去。」


    雲佼本來漸漸的不哭了,見了雲儀,心中的委屈又往上湧,撲到雲儀懷裏抽抽噎噎,「四姐姐,早知道會這麽丟人,我便不去報名了。」雲儀柔聲道:「這家書院極為嚴苛,所以我報名的時候沒叫上你啊。」雲佼悶悶的,「你知道我考不上,所以根本不告訴我,對不對?那你怎麽不攔著我報名?」雲儀苦笑,「五妹妹,我……我……」這讓我怎麽說?我攔著你不許你報名,說你一定考不上?那樣難道就不會傷了你麽?


    雲佼和雲儀畢竟要好,氣了一會兒,也就過去了,隻是不服氣雲傾,「她不是生著病的麽,不是還混混沌沌的麽,怎麽她都考上了?」雲儀沉默良久,方緩緩道:「她很聰明。」雲佼嗤之以鼻,「她聰明麽?我可看不出來。」雲儀輕撫雲佼的頭髮,柔聲道:「五妹妹,以後你離六妹妹遠些,莫要去惹她。她若來招惹你,你不理她,來跟我說,好麽?」雲佼不屑,「我才不怕她呢。」雖這麽說,見雲儀誠摯的看著她,不忍拒絕雲儀,還是點了頭。


    雲儀費了許多功夫,終於哄得雲佼不再傷心哭泣。


    從雲佼處出來,雲儀望著三房的方向,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改變了,前世的命運生生被雲傾改變了。出使高麗的不是雲三爺而是雲湍,這一世雲傾不會再父母雙亡,寄人籬下……還會改變什麽呢?這一世還有什麽會和之前不同?


    雲儀邁著沉重的步子迴去了。


    女子書院錄取學生的最後一關是要麵見衛夫人,雲傾和雲儀當然也不例外。


    因她倆是堂姐妹,且同住錦繡裏,書院很體貼的把她倆排在了一起,雲儀和雲傾在同一天到了書院。雲儀是姐姐,排在前麵,等她見過衛夫人之後才有侍女將雲傾帶進去,雲傾展目觀看,見衛夫人所居住的院子並不太大,小小巧巧,布置精妙,院中種著數株丹桂,門前兩側分別寫著「一支淡貯書窗下,人與花心各自香」,書法清雅別致,超逸出塵。進去後,見這裏是一間書房,一位三十多歲的美貌女子坐在桌案後,提筆正在寫著什麽。不用問,這位便是衛夫人了,丹桂女子書院的山長。


    雲傾偷眼打量她,覺得做為一位山長來說她長的太漂亮了,而且一點學究氣也沒有。


    衛夫人慢條斯理放下了手中的筆,動作優雅。


    她隨意問了雲傾一些家常小事,雲傾一一答了。


    衛夫人指指雲傾麵前的一個木板圍成的小箱子,「這箱子有口,恰巧可以伸進去一個孩子的小手。裏麵裝的是紙條,每張紙條上會寫一個問題,問題如果迴答的好,便可以進入女子書院讀書了。孩子,你伸手進去,拿張小紙條出來。」雲傾依著她的話伸手拿了她紙條出來,雙手遞給衛夫人,「取出來了。」


    「你沒有猶豫,也沒有摸來摸去,挑挑揀揀。」衛夫人微笑。


    「我倒是想挑揀來著,可我就算摸來摸去也摸不到紙條上麵寫著什麽,沒法挑呀。」雲傾孩子氣的道。


    衛夫人莞爾,「是個聰明有決斷的孩子。」打開雲傾拿出來的紙條看了,笑容漸漸斂去,輕聲說道:「不知是誰弄錯了。這不是問小孩子的問題,不該出現在這裏。雲六姑娘,你再摸一張。」雲傾如果是個真正的孩子,這時候大概緊張的很,衛夫人說什麽她便答應什麽,可她這時候真的很好奇,想知道紙條上寫的究竟是什麽,「山長,摸著什麽便是什麽吧。小孩子其實也挺懂事的。」衛夫人見她小小年紀便這麽有主意,有些意外,微笑道:「不必再考試什麽了,我同意錄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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