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意麽?


    所有的苦難再經歷一遍,所有的難堪羞辱再經歷一遍。


    從天之驕子,再次淪落為病弱孤單又淒涼無助的少年。


    為了她迴到過去,但她不一定能迴報你的感情,不一定會愛上你。重新再來一遍,你也許不會有從前的幸運,也許不會成功,你辛辛苦苦,卻可能慘澹收場,最後落了一場空。


    「你確定要和我一起去?」眼前是一張花朵般的小臉蛋,耳畔是清脆嬌嫩的幼女聲音。


    他凝神看著她,連心跳都比平時溫柔了。


    這是他的小姑娘,是他朝思暮想、日夜牽掛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在前世受了太多的苦,父母雙亡,寄人籬下,逆來順受,忍氣吞聲,十四歲時兩度頻臨絕境,險些香消玉殞……不,他不能讓他的小姑娘獨自麵對這些,獨自背負這些,這太殘忍了!權勢地位算什麽,榮華富貴算什麽,艱難險阻又算什麽,多大的困難都不能阻擋他的腳步,他要找到她,保護她,嗬護她一生一世!不許任何人傷害她!


    「一起去。」他持劍起身,麵容如玉石一般,俊美而硬朗。


    「這可不成。」韓厚樸這做大夫的大搖其頭,「你傷沒好,必須休息,若是不小心扯裂了傷口,那還得了。」


    「我小心便是。」他答得簡短。


    雲傾嗬嗬笑了笑,「這位不知名的小哥,你和我一起去倒也沒什麽不行。可是……可是你和我一起去,要做什麽呢?」有人想要一起過去幫幫忙雲傾還是很感謝的,但是這傷病未愈的雋美少年跟過去做啥?能派啥用場?


    他深深看了雲傾一眼,「我姓晟,『昂頭冠三山,俯瞰旭日晟』的晟,你叫我阿晟好了。」


    雲傾瞿然心驚,「晟,阿晟……」


    他目光愈發深沉,又帶著絲灼熱,好像在期待什麽。


    雲傾心驚過後,便即釋然,自嘲的想道:「他姓陸名晟,眼前這少年卻是姓晟,我竟由眼前這少年想到他,也是魔怔了……」


    「阿晟。」雲傾脆生生的叫道。


    雲傾叫的很甜,阿晟目光卻暗了暗。


    他緩緩的道:「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令尊救了雲湍一迴還不夠,再救他一迴好了。」


    雲傾好奇,「你這話倒是不錯。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就算雲尚書對我父親有養育之恩,我父親若是救過雲湍兩迴,這養育之恩也算迴報了,雲湍也沒臉求我父親替他出使高麗了。可是,怎麽再救雲湍一迴呢?他現在沒事啊。」


    她眼睛烏溜溜的,又靈動之極,看上去別提多可愛了。


    阿晟有片刻怔神。


    他傷還沒好,嗓音依舊有些沙啞,「咱們設法讓他有事便是……」細細講起他的想法。


    雲傾聽得津津有味。


    韓厚樸在旁看著,忽覺奇怪,「這少年沉默寡言,我總共也沒聽他說過幾句話,卻和阿稚這小姑娘談話如此投機?」


    等阿晟和雲傾商量好,車也套好了,眼見得雲傾、阿晟要走,韓厚樸忙起身,「阿稚莫急,阿晟等一等,伯伯易個容,和你們一起。」


    雲傾笑的狡黠,「在伯伯在,我才不急呢。伯伯,我爹爹就算答應了雲湍也沒用,大不了伯伯設法讓我爹爹生場『大病』,這樣的話,那些人再怎麽打我爹爹的主意也是無用,伯伯你說是不是?不過那是最下策了,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便不使它。」


    「阿稚小壞蛋。」韓厚樸不由的一笑。


    ---


    雲湍還沒到家,程氏已得了消息。


    好像一瓢冷水兜頭潑下似的,透心兒涼。


    「四爺,你這是要我的命啊。」她眼淚如掉線珍珠般簌簌落下,浸濕了衣衫,「一件禍事才了,你又惹出新的禍事來了!高麗那麽遠,千山萬水,路途艱難,如何去得!」


    「娘,這可怎麽辦?」雲佼這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嚇蒙了,連哭都不會哭了,眼神空洞茫然,「我這些天可是聽四姐姐講過很多迴,說出使外國很危險,出去時還是少年人,迴來時已白髮蒼蒼了。高麗尤其危險,要坐船,海上風浪大,中途殞命的使臣不知道有多少……」


    程氏一把摟住了她,放聲大哭。


    母女二人正在傷心,雲儀匆匆來了,「四嬸嬸,快別這樣,眼下不是哭的時候。四嬸嬸,我已命人去接三哥了……」雲佼拿手帕抹著眼淚,嗚咽道:「把我哥哥叫迴來做什麽?」雲儀苦笑,「隻盼望……唉,說來咱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隻得出此下策……隻盼望三叔父看到他,能生出惻隱之心……」


    雲佼還懵懵懂懂的「什麽惻隱之心啊?」程氏卻已經明白了,好像抓以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捉住雲儀的小手,激動得難以自持,「儀兒,嬸嬸知道了,多謝你!」雲儀心中難過,低聲道:「隻是如此一來,苦了三叔……」想到前世雲三爺的悲慘遭遇,眼圈一紅,掉下淚來。


    她也不想這樣的,真的不想。


    前世她曾經差一點兒就做了宣王妃,可最終也還是沒有。她永遠忘不了當年被於太後聘為宣王妃時的驚喜交集、美滿幸福,也忘不了宣王為雲傾守義一年她在雲家苦苦等待時的傷心失望、焦灼不安,更忘不了太後、於家一起倒下後她的艱難困苦、舉步維艱,但她最難忘的卻是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她在雪中等待四王子時的煎熬、痛楚、難堪,那徹骨的寒冷、那兜頭蓋臉的風霜雨雪……唉,處心積慮的算計又有什麽用?到頭不過一場空。她在杜氏懷裏昏迷過去之後便重生了,迴到了幼年時候。她不想重複前世的命運,如果可能,她願意雲家每一個人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和睦相處,互幫互助,親密友愛。


    她不想算計人的,真的一點也不想。可是她有什麽辦法呢?千防萬防,還是沒有防住雲四爺犯蠢,可雲四爺再犯蠢也是她的嫡親四叔,她不能眼睜眼看著他往絕路上走,她必須要救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他……


    「三叔,我也不想這樣,可我沒辦法啊。」雲儀含著兩包眼淚,心中對雲三爺萬分歉疚。


    程氏這會兒也顧不上雲儀年齡還小,拿她當大人似的看待,握了她的手,和她小聲的、細細的商議,「儀兒,你三叔看到攸兒,便會心軟麽?」雲儀嘆道:「那當然還是不夠的,畢竟三叔也有兒子、也有女兒。咱們能用的法子全都用上吧,祖母和嬸嬸也要出麵,實在不行,祖父也要搬出來。祖父祖母對三叔有養育之恩,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個時候三叔自願擔起責任是最好,否則便需著意提醒他。三叔是知書識禮之人,自然明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或許他一時想不到,咱們提醒過後,他便不會逃避了,知恩報恩。」


    程氏會意,連梳洗打扮也顧不上,心急火燎一般找王夫人去了。


    雲佼急得隻會哭,雲儀嘆了口氣,想道:「這個時候隻懂得哭泣,未免有些沒用。不過,五妹妹還是個小女孩兒,這也難怪她。」想到自己已經重活一世,應該有個做姐姐的樣子,也便釋然了,一邊安慰雲佼,一邊井井有條的吩咐著侍女,「三少爺若迴來了,速速帶來見我。到四爺慣常路過的角門等著,四爺迴來,就說夫人要見他。務必差可靠之人在門口等著三爺,三爺一迴府,立即請他到夫人房裏去,片刻不許耽擱……」


    雲佼還在哭,雲儀輕輕拍背哄著她,笑容苦澀。


    前世那混亂不堪的一幕仿佛又展現在她麵前……事到如今,但願和前世一樣,雲三爺高風亮節,慨然點頭……


    程氏匆匆忙忙到了王夫人處,杜氏恰巧也在,聽程氏把事情一說,王夫人和杜氏大驚。王夫人當即落下淚來,「這個老四,他是想要我的命麽?他是我從沒出過遠門的嬌兒啊。」程氏低聲道:「事到如今,別無良策,隻有求三爺代替四爺走這一趟了。三爺年齡大、閱歷深,是棟樑之材,比四爺可強多了。」王夫人目中閃過絲寒光,冷笑道:「他又不是我親生的,我從小將他養大,為的卻是什麽?今天他報答我的時候到了!」杜氏拍掌叫好,「母親說的對極了,是這個道理!弟妹到底是定國公府的姑奶奶,有見地,有膽識!」程氏雖是心中憂慮,到了此時,也不禁展顏一笑。


    王夫人、程氏、杜氏婆媳三人細細商量過後,一麵不停的命人出去探問消息,一麵各自醞釀好了,準備隻等雲湍、雲三爺兄弟二人迴來了,便痛哭流涕,吵鬧不休,務必要逼得雲三爺按捺不住,毛遂自薦,替下雲湍這趟苦差。


    雲儀一手攜了雲佼,一手攜了雲攸,神情鎮定的進來了。


    雲佼年幼,隻會哭,雲攸略大幾歲,卻也沒比雲佼好多少,一臉茫然。


    「我的兒啊。」程氏見了自己的寶貝兒子、女兒,一手摟住一個,痛斷肝腸。


    「四嬸嬸莫哭。」雲儀柔聲安慰程氏,「四叔和三叔迴來之後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四嬸嬸要心裏有數啊。」


    程氏含淚點頭,「儀兒,你放心吧,四嬸嬸省得。」


    雲儀心中不忍,幽幽嘆氣,「可憐的三叔父。」


    沒有了雲三爺,三房就算全毀了,雲儀萬分愧疚。


    王夫人、杜氏、程氏等人秣馬厲兵,磨刀霍霍,就等雲三爺這頭待宰的羔羊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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