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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幕1997年的夢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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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12月24日,p7:21滄海市,圓通大橋附近,溫度:16攝氏度,天氣: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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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點劈裏啪啦地打在窗上。水花濺開,水沿著玻璃嘩嘩得往下流,形成一層透明的水膜。/p


    街道上白茫茫的一片,雨流狂落,這根本就不像是下雨了,是天空裏有個什麽水閘開了閘門,不是什麽雨點,而是指頭粗的水柱貫通天地,想必《女媧補天》裏麵描述的就是這一場景吧。這裏從昨天下午就開始刮風,忽然一聲暴雷,滄海市的街道上嘩啦啦地掀起一片水點,像是有人那大筆沾了濃墨甩在生宣上。剛開始的時候,一些人還穿著雨衣在街道上跑來跑去檢查排水係統,生怕有些走路不長眼的人掉到掀翻的下水道裏麵。/p


    而現在,井蓋已經被徹底掀開了,噴吐著汙濁的泥水,街道上,積水沒過腳麵。從橫的扯著在馬路上留下了交錯的印記。學校的門衛攔不住來接人的家長,私家車紛紛開到操場上等著,就在半個小時前,那裏熱鬧的彷佛集市,每個人都在死摁喇叭,雨幕裏學生們認不出自家的車,沒頭蒼蠅一樣亂轉。/p


    最後所有人都被接走了,眼前空無一人,寫著“滄海一中”四個字的校旗飄揚在天幕背景上。/p


    李耀輝站在玻璃前,望著外麵發呆,教室裏隻剩下他一個人了。天黑得像是深夜,教室裏全部的燈都是亮著,蒼白的燈光照在他的背後。/p


    他摸出手機撥號,嘟嘟的響了幾聲後電話接通了,他把話筒貼近耳邊,顯示聯係人是“爸爸。”/p


    “喂?幹啥呢?”電話另一頭傳來中年男人慍怒的聲音。/p


    “你的兒子在學校沒帶傘,抽個空來接一下他行不行?”李耀輝吞吞吐吐的說道。/p


    電話另一頭沒有迴答,隻有兩個人吵架的聲音。/p


    (——喂!你去接一下兒子。)/p


    (——幹什麽,這不是你的事情嗎?都已經離婚了,你還要強求我幹什麽?)/p


    (——離婚離婚!孫夏嵐你一天到晚就知道離婚,除了離婚你還會幹什麽?)/p


    (——那行啊林占豪,你牛逼你去接兒子唄。順便和他商量一下撫養權的問題。)/p


    “爸爸……不行的話,我幹脆自己打車迴家好了,反正今天聖誕節,出租車應該會有很多。”/p


    李耀輝用帶著歎息一般的口氣說道,他開始有點後悔打這個電話了,因為每次打電話話筒另一邊傳來的都是這樣的聲音,吵架、吵架、再吵架!而且再見到自己的父母,總有一種說不出的不愉快。他說自己坐出租車也隻是緩兵之計,這麽大的暴風雨,出租車司機估計都已經躲到了自己家裏,打開暖氣,看著中央台播放的電視劇了,誰還會為了這幾十塊錢在暴風雨中奔波呢?他打到車的可能性幾乎為零。/p


    默默的合上手機後,李耀輝歎了口氣,從頭到尾他都提不起興趣,這已經習慣了,每次都是這樣。/p


    他不想給父母打電話,他知道爸爸會開著那輛頂級配置的奔馳s500來接他,爸爸是個很有教養的優質的好男人,非常喜歡當舞蹈演員的漂亮媽媽,也愛屋及烏地對他好。嘴裏最常說的就是,兒子啊,有什麽需要就說出來,我就是你爸爸。會對你盡義務的。/p


    有個有錢的的爸爸要對他盡義務,聽起來很不賴。/p


    可李耀輝從來沒提過什麽需要。/p


    教室的門敞開著,冬日的寒風夾著雨絲灌進來,亮的有點刺骨。李耀輝裹緊了身上的罩衫,緊了緊那條棕色的格子圍巾,雙手抄在口袋裏。/p


    “李耀輝?你怎麽還在這裏?一起走吧,雨不會停的,反正我們家剛好順路。天氣預報說是台風‘莫桑比克’登錄台灣,氣象局發出預警了!”嬌俏的長發女生探頭進來說,長發的發梢墜著一枚粉紅色的hellokitty發卡,秀氣的笑臉微微有點泛紅,低垂眼簾不敢直視他。/p


    “你不認識我嗎?我叫謝琳啊……”女生沒有得到迴答,聲音越來越小,蚊子哼哼似的。/p


    其實李耀輝認得謝琳。謝琳,在高中部雖然比不上李婭楠出名。但她初三就過了鋼琴比賽十級,每年聯歡晚會上都有他的鋼琴獨奏,李耀輝班上也有幾個男生為謝琳較勁兒,李耀輝想不知道她也沒辦法。/p


    其實李耀輝家跟謝琳也不是一個方向,謝琳家在新區邊開盤價號稱滄海市第一的新耀大廈,謝琳家住在盤龍鎮有名的桃源街,裏麵最大的一個獨棟就是謝琳,這個消息是李耀輝在一次課間談話中無意聽到的。啊——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p


    “我今天做值日,一會再走。”李耀輝淡淡的說。/p


    “哦,那我先走了,有空記得多來我們音樂社看看。”謝琳細聲細氣地說,把頭縮了迴去。這句話話中有話,謝琳估計想要說的是“李耀輝記得多來音樂社找我說說話”什麽的。這個學校的許多人總會喜歡拿謝琳和李婭楠相互比較,但說白了李耀輝對女孩子的外貌也從來不在意,謝琳和李婭楠,在他眼中也沒有什麽值得他注意的地方。/p


    說曹操曹操到,隔著沾滿水珠的玻璃窗他看見了李婭楠,李婭楠的司機打開一張巨大的黑色巨大的黑色大傘罩在她的的頭頂,她脫下腳上的那雙紅色的老北京布鞋,司機蹲下身幫她換上雨靴。而她在司機後麵,踩著積水走向雨幕中的那輛亮著大燈的黑色阿斯頓馬丁。/p


    “咦?同學,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哭呢?”/p


    “哭?誰哭了,我在這裏洗臉,雨水可以節約用水,節能環保。”/p


    “哦,好吧,那我先迴去了,再見。”/p


    “再見——”/p


    透過模糊的玻璃窗,李耀輝看到了一個李婭楠和一個躲在屋簷下的男孩說話,他們交談了幾句之後,似乎是男孩說了什麽無聊的話題,李婭楠很快就上車走了。這個男孩的名字叫做曹孟傑,李耀輝剛來這個班沒幾天就被調到最後一排靠窗的座位,這個曹孟傑是他剛認識不久的同桌,對於這個人,李耀輝覺得他是一個十足的天真主義者,估計是連老師都排斥他,所以被調來和自己這個怪胎坐吧。/p


    ——能夠和自己這個怪胎交朋友,那個人也肯定是個怪胎。/p


    曹孟傑還蹲在屋簷下,看著阿斯頓馬丁無聲地滑入雨幕中,尾燈一閃,引擎高亢的轟鳴帶著水花離去。他歪著脖子,聾拉這腦袋,沿著屋簷慢慢地走遠了。手指掃過一旁旁古屋簷上垂下的水簾。李耀輝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想到自己也許能稍他一乘。可他剛剛打開窗子,那小子忽然一縮腦袋,那外衣裹住腦袋,喪家之犬似的竄進雨幕裏。他跑的還真快,在李耀輝來得及喊他之前,他已經透濕濕的很遠了,跟自己一樣,看來是個怪胎。/p


    ——幹脆和那小子一樣,冒雨迴家好了。/p


    藍色的閃電從天上直接砸下來,耳邊轟然爆響,隨後是一片空白,雨好象更大了,可能謝琳說的是對的。這不是一般的雨,是台風“莫桑比克”登陸台灣,自己已經好久沒有看新聞了,現在祖國大陸發生了什麽他都不知道,想到自己作為一個生在紅旗下的孩子,對於新聞大事毫不關心,便不由自主地笑了笑。/p


    李耀輝掌心裏轉著手機,轉了很久,忽的握住。/p


    他輸入一條短信——雨下的很大,能來接我一下嗎?而後默默的念一遍,確定語氣無誤,發出。/p


    接下來的幾十秒鍾裏他攥緊手機,聽著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p


    “叮”的一聲,短信進來,李耀輝打開手機,聯係人顯示是李澤淵。/p


    “你在學校等著,一會就到。”/p


    李耀輝看了一會,刪除了信息。站起來拎起腳下的水水桶,把整桶水破潑了擦了好幾遍的黑板上,水嘩嘩地往下流,李耀輝抄起黑板擦用力地擦弑起黑板來。/p


    班主任覺得李耀輝是一個可塑學生的原因不僅僅是他功課好,愛百~萬\小!說,還有他從不偷懶,而包括值日這種事,都做得比別人認真。別人擦過的黑板上人就是滿是黑板粉筆痕,李耀輝擦過的簡直像是從店裏新買來的,連邊邊角角的筆記都給擦的一幹二淨。/p


    “天才,百分之一是靈感,百分之九十九是汗水!你們都能像李耀輝一樣,我做夢都能笑醒了,愁什麽升學?清華北大隨便考。”班主任對全班訓話總少不了這句。/p


    班主任從不知道李耀輝為什麽總那麽認真,包括擦黑板這種小事。/p


    其實李耀輝根本不喜擦黑版,隻是他認真認真做每一件事的時候,可以把腦子放的空空的,什麽也不想。班主任說實在的也不是很喜歡李耀輝這個人,因為他無論是和誰說話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除了和那個在他眼中是個廢物的曹孟傑,所以班主任在嫉妒。但或許這個不是原因,李耀輝喜歡刷微博,有一次他在微博上檢舉學校節假日補課亂收費,導致學校被有關部門查辦,班主任曾經找他談過話,告誡他如果再這麽做就讓他退學。/p


    用力擦拭,大開大闔,好像俠客一套剛猛無仇的劍法,粉筆灰像是水珠一般四散飛濺,在黑暗的天幕中灑下晶瑩剔透的雪花。/p


    ——毫無意義的動作,僅僅隻是為了舒展筋骨而已。/p


    擦完第三遍的時候,雨幕裏響起了低沉的鳴笛聲,李耀輝扭頭看向外麵,氙燈拉出雪亮的光束,照的人幾乎睜不開眼——一輛黑色的保時捷911,號稱頂級車中的頂級車,比爸爸那大奔馳還要貴出幾倍的樣子。李耀輝對於車不太了解,這些都是車裏的男人對李耀輝吹噓的。/p


    雨刷器掛去前擋風玻璃的上的一層又一層仿佛永無止境的雨水,每次有短暫的半秒鍾,李耀輝能看見裏麵駕駛座上中年男人的臉,使勁衝著他的招手,滿臉笑意。李耀輝一直不明白,他怎麽老是笑的那麽開心,好像過得很開心,一點煩心事都沒有似的。/p


    李耀輝整了整衣領,把圍巾係好,背上曹孟傑送他後麵刻有“lpl”的包大步走到屋簷,猶豫了一下,像剛才那個的衰仔一樣把外套照在頭上。車裏的爸爸急忙推開車門,打開一把巨大的黑傘,像李婭楠家司機那樣殷勤地迎上來,把傘照在李耀輝頭頂。/p


    李耀輝看也不看,推開傘,讓暴雨繼續淋著自己,直接走到車邊,打開後車門鑽了進去。/p


    男人一愣,扭頭迴到駕駛座上,把濕漉漉的雨傘收好遞給後麵的李耀輝,“插在車門上,那裏有個洞口專門插雨傘的。”/p


    “知道,你說過的。”李耀輝默默的把傘插好,用手撐著下巴,看著外麵的雨,汽車裏麵有一股空氣清新劑的味道,“走吧。”/p


    “衣服濕了吧?我給你座位後排的座椅加熱打開吧,誰用誰知道,舒服的要死!”男人又開始吹噓他的車。/p


    “用不著,迴家換衣服。”/p


    男人自討沒趣,倒也不沮喪。保時捷無聲無息的後退,獲得足夠的空間後,這台超級跑車在大排量引擎的驅動下像豹子般前竄,一瞬間劈開雨幕,駛出了滄海一中的大門。/p


    李耀輝默默的迴頭,門衛在崗亭裏挺胸占得筆直,表示了對於這輛車和他豪華的象征。/p


    李耀輝想他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尊重什麽,保時捷什麽的,你坐久了,你就會發現他隻是用來扯淡的東西。/p


    ——沒錯,隻是用來扯淡的東西。/p


    路上很空曠,能見度這麽差的天氣裏絕大多數的車都迴去歇著了。還在路上跑的車都亮著大燈,抬頭天空漆黑如墨,隻是偶爾有電光閃過,像是天空開裂,四麵看去大雨茫茫,100米外都模糊一片,保時捷駛上了橫貫城區的環江南路。/p


    “這麽大的雨你媽也不知道來接你。”/p


    “還好上午沒去洗車,無接觸洗車,一次80塊,洗了就人在水裏了,哈哈哈……”/p


    “上學期成績單你到現在也沒給我看看,對了,這次統考數學應該上了120吧。”/p


    “你們學校門衛開始不讓我把車給開進去,我說我接兒子放學,這麽大的淋一下都濕你不讓我進去怎麽辦?費了不知道多少唾沫,媽的現在的門衛真難說話。”/p


    “最後我給他說老子這車買下來兩百萬,市政府進去都沒人攔,你個滄海一中還那麽大規矩?他一下子就軟了,哈哈。”/p


    男人一邊開車一邊嘮嘮叨叨,車內音響迴蕩著筷子兄弟的《父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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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是向你索取卻不曾說謝謝你/p


    直到長大以後才懂得你不容易/p


    每次離開總是裝做輕鬆的樣子/p


    微笑著說迴去吧轉身淚濕眼底/p


    多想和從前一樣牽你溫暖手掌/p


    可是你不在我身旁托清風捎去安康/p


    時光時光慢些吧不要再讓你再變老了/p


    我願用我一切換你歲月長留/p


    一生要強的爸爸我能為你做些什麽/p


    微不足道的關心收下吧/p


    謝謝你做的一切雙手撐起我們的家/p


    總是竭盡所有把最好的給我/p


    我是你的驕傲嗎還在為我而擔心嗎/p


    你牽掛的孩子啊長大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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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麵上滿是積水,車輛側濺起的水如同水牆,李耀輝默默的看著窗外,沒有人搭理男人的任何話。他在聽著那首歌。/p


    “不錯吧不錯吧?王太利寫的歌。”男人從後視鏡中看到了李耀輝的樣子,立刻明白了,李耀輝聽音樂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的看著什麽空曠的地方,像一個詩人,但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沒有詩人那樣的天賦。/p


    李耀輝對於神經大條的男人有點哭笑不得,“你聽不出來嗎?是個孩子對父親說的話。你放給我聽不合適。”/p


    “有什麽問題?不都是將美好的父子關係嗎?”男人一愣。“你能聽得懂嗎?我聽人說你數學在你們中學裏頂呱呱,競賽得獎了,高考的時候應該可以加分吧,畢竟我沒參加過高考,也不清楚……可你媽都不跟我說一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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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想和從前一樣牽你溫暖手掌/p


    可是你不在我身旁托清風捎去安康/p


    時光時光慢些吧不要再讓你再變老了/p


    我願用我一切換你歲月長留/p


    一生要強的爸爸我能為你做些什麽/p


    微不足道的關心收下吧/p


    謝謝你做的一切雙手撐起我們的家/p


    總是竭盡所有把最好的給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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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耀輝隨著節拍解釋歌詞給男人聽,“這首歌是筷子兄弟微電影《父親》的片尾曲。這個電影講述的是一個女孩即將出嫁……”/p


    這首歌用獨特的風格和滿含真實情感的歌詞,真摯、深沉的情感和朗朗的旋律,《父親》用最平民化的真情,感恩,講述了具有中國特色老父親的故事,讓無數網友勾起迴憶,再度喚起大眾的集體迴憶。表達了億萬兒女對父母給予的厚重而深沉的愛的迴饋和感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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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你的驕傲嗎還在為我而擔心嗎/p


    你牽掛的孩子啊長大啦/p


    時光時光慢些吧不要再讓你再變老了/p


    我願用我一切換你歲月長留/p


    我是你的驕傲嗎還在為我而擔心嗎/p


    你牽掛的孩子啊長大啦/p


    感謝一路上有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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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麽鬼歌?一點意思也沒有。”男人算是明白了。/p


    “沒什麽意思,筷子兄弟是一幫老男孩,講人生的吧,反正放給我聽不合適。”李耀輝淡淡的說道,他其實蠻喜歡這首歌的,很憂傷,可是到底是在講什麽,他確實不知道。/p


    “不想聽就關了,我們爺倆聊聊。”男人關掉了音響,“我跟你說了嗎,我們公司在環城北路新蓋棟樓了嗎?老板在那裏麵的蒸汽浴室和健身房,我們用都是免費的,裏麵的東西特別高級……”/p


    他又開始囉嗦了。/p


    男人一輩子大概是囉嗦慣了,要不是這樣也不會那麽失敗。/p


    “要不我表演給你我單手開保時捷的樣子,那個樣子可以可以迷倒很多小姑娘的,李耀輝改天你也學學。”/p


    ——很無聊的冷笑話。/p


    那也虧的他那麽囉嗦,否則他什麽也沒有吧,李耀輝默默地想到。/p


    因為囉嗦,才能把年輕貌美的媽媽哄的團團轉,直到哄的答應他。李耀輝帥的足以在滄海一中裏刷臉吃飯都是靠媽媽的基因,媽媽年輕的時候是市舞蹈團的柱子,一支《天女散花》跳得仿佛敦煌飛天,崇拜者多如過江之鯽。但是這男人居然靠一張嘴織美好的未來,在群雄之中把媽媽迷倒誰昏顛倒,終於在她坐車去北京旅遊的時候糊裏糊塗答應了答應他,也是那一次懷上了李耀輝。直到在結婚證上恩了手印,漂亮糊塗了一輩子的媽媽才知道那車根本不是男人的,他隻是個給單位開車的司機……/p


    也是因為囉嗦,才會被滄海市的大老板看中,讓他開著輛保時捷三天兩頭的就玩上海跑,說是調查什麽在東方明珠上麵的巨龍屍體什麽。他拍著胸脯對李耀輝信誓旦旦,說按月賺錢寄給她母子養活他們。他倒也豪氣得很,掉頭去單位把穩定的司機工作給辭了,出門要找像樣的工作。大概在人才市場掛了三四個月之後才得到這份工作,還是開車,不過車好了,待遇卻差了。同學都覺得李耀輝的人生很牛逼,卻沒有料到背地裏他的人生遠比別人想象的更極品。/p


    但這實在無法歸功於他,是他親生爹媽太牛逼了。/p


    “看不看dvd?有滕華濤的《上海堡壘》,不過是搶先版的,正版買不起。”男人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喋喋不休是在對牛彈琴。”/p


    “不看,周末我們仨要一起去看。好像新區的成龍電影院還在上映著呢。”李耀輝說。/p


    “後座空調熱不熱?”似乎是在強行扯開話題。/p


    “行了,別老像個司機似的說話,”李耀輝覺得有點累,“我這裏不要司機。”/p


    “給兒子當司機有什麽丟臉的,”男人臉皮根本就是厚如城牆,或者神經迴路遲鈍得賽過烏龜,在學校裏他的前桌陳逸峰總說他反射弧太長,看來是遺傳的,“小時候我還給你當馬騎呢。”/p


    李耀輝的心裏微微抽動了一下,懶得再和男人說什麽了。/p


    ——真煩,老是淡定地說出讓人添堵的話來,有可能是最後相處的時間了,正正經經說點話不行麽?就說小時候那小破屋裏騎大馬也行,可別東拉西扯的,李耀輝默默地想。窗外一片漆黑,透過重重雨幕,路燈的光微弱得像是螢火,路上已經看不到車了,大概開始封圓通大橋了。/p


    “對了,夏嵐她……媽最近怎麽樣?”沉默了好一會兒,李耀輝忽然問道。/p


    “跟以前一樣,上午起來弄弄貓,下午出去買東西,晚上跟那幾個阿姨喝喝酒,喝完一起迴來接著聊天,第二天早晨又睡到九點十點。”男人聽著猶豫了一下,“反正爸爸也老是出去應酬,沒有很寵她,她這樣子也覺得蠻好的,不煩人,就是我10點左右打個電話迴來問問她到家沒有。”/p


    李耀輝覺得輕鬆了很多,他知道男人一定會問這個問題,說出來就好像大出一口氣,媽媽是過得蠻好的,反正肯定不想他,李耀輝的母親沒有任何親人,唯一的哥哥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死了。而現在都變成滄海市著名的交際花了,去哪裏都有一大群人供著她。這麽久了,男人也該習慣了吧。/p


    “如果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你媽啊。”男人說,從後視鏡看去,那張至今還算英俊的臉沒啥表情。沒一點反應,果然是遲鈍如他該做的。/p


    “嗯,我會按你說的,晚上睡前盯她喝牛奶,還有吃安眠藥,她要是跟那幫姐妹聊天,我就把牛奶給她熱好端過去。”李耀輝說。/p


    這就是男人唯一叮囑李耀輝每晚要做的事,真奇怪,把女人都弄丟了,卻還記得一杯牛奶,又有什麽用呢?媽媽從小就養成每晚要喝一杯熱奶的習慣,加半勺糖,這樣才能睡好,不然就會睡睡醒醒。不過現在她大概都快忘記每天晚上都是這個男人給她熱牛奶喝了,反正在這個男人之前有姥姥給她熱牛奶喝,這個男人之後有兒子給她熱牛奶喝,好命的女人始終有人給她熱牛奶喝。/p


    “滄海一中真他媽牛,今年十七個考上清華北大的,兒子你努力!不要丟我的臉啊!”男人把媽媽喝牛奶這一節揭過,又開始裝模作樣地關心李耀輝的學習。/p


    “我不想再國內讀書,我想直接考出國,我自己報了下個月考托福。”李耀輝冷冷地頂了迴去。/p


    他對男人的關心沒什麽好感,因為男人永遠是嘴上說說。/p


    更別提初升高的那次畢業典禮了,對於初中部高中部都在滄海一中念的李耀輝來說,那種畢業典禮算不得什麽,不過掉頭去高中部的樓上課而已。李耀輝想了很久,給男人打了個電話說要不你來吧。男人嘿嘿地答應了。/p


    結果那天李耀輝是畢業典禮上唯一背後沒站人的學生,站在主席台的第一位接過校長授予的“優秀畢業證書”。他是那一屆的第一名,本來想讓男人知道。但是她終究沒有出現,李耀輝像一個大傻子似的孤零零站在操場上,飄起了雨滴,他手中的那一張獎狀已經被揉成了一個紙團,男人也依舊沒有出現,最後是教導主任硬生生地把他拽到醫務室。/p


    “唉唉,我真的沒忘,那天老板忽然說有重要客戶來,要去洗澡,非要我開車,我隻好開車帶他們去,本來估計還能趕上的,誰知道他們一洗就洗到第二天早上……”男人哼哼唧唧地解釋。/p


    李耀輝隱隱約約知道男人的“老板”是個什麽樣的人,也是經常上晚報的,也知道男人所說的“洗澡”是什麽地方。/p


    有同學跟李耀輝說過,“我上次看見你家那輛保時捷停在那個洗澡城門口,然後壓低了聲音,“那是做壞事的地兒吧?”簡直是句廢話,裝飾得和羅馬皇宮一樣的門臉下麵,七八個短裙恨不得短到腰胯低胸恨不得低到胸以下的女孩濃妝豔抹地迎賓,各式各樣的豪車下來各式各樣的大叔輩人物長驅直入。李耀輝默默地站在遠處看著那門臉,想著黑夜裏男人的老板和客戶們在裏麵花天酒地,男人靠在他引以為傲的保時捷上抽煙,煙霧彌漫在黑夜裏。/p


    他這種人,也就這種人生了。/p


    “出國不好,”男人還在哼哼唧唧,“出國你就自己瞎玩,玩野了。而且出國能學什麽啊,也就學點英語,你英語已經很好了不是麽?國內現在發展多快啊,遍地都是機會,國內上大學,上學時候就能了解社會了,到時候我在給你找找關係什麽的……”/p


    “我找找關係”這句仿佛一根針紮在李耀輝胸口,叫他透不過起來。做人可以有點尊嚴麽?別那麽無恥行麽?/p


    “你閉嘴!”李耀輝像隻小豹子那樣低吼。/p


    “什麽?”男人沒聽清。/p


    “你閉嘴。”李耀輝冷冷地重複。/p


    “你這孩子真沒禮貌,我都是為你好。”男人愣住了,“你要多聽大人的意見……”/p


    “聽你的意見有用麽?聽你的意見我將來能找個女孩結婚又不離婚麽?聽你的意見我能按時參加孩子的畢業典禮麽?聽你的意見我能準點接送他上下學麽?”/p


    李耀輝的聲音很平靜,一點起伏都沒有。他從後視鏡裏看著男人的眼睛,心裏有點快意,期望看到他的反應。/p


    這樣該可以了吧?每一句都像針一樣紮男人一下吧?這樣他就報仇了。/p


    保時捷繼續以時速120邁奔馳在高架上,雨水大潑大潑地灑在前擋風玻璃上,男人關掉了車內音響,一直沉默,李耀輝把目光轉向窗外。/p


    “你將來就明白了。”男人忽然說。/p


    李耀輝一愣,男人總是說著這樣的話,說“你將來就明白了”、“你還小不懂”、“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騙鬼,兩人以前天天吵架,李耀輝哇哇大哭覺得仿佛世界末日,男人就安慰他說“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爸爸媽媽隻是在商討重要的事情”、“星期天還帶你出去玩”什麽的,李耀輝相信了,相信家還是這男人那女人以及自己三個人的家,結果昨天跟著媽媽進了新家的門看見一位叔叔梳著分頭穿著睡袍露著兩條毛腿彬彬有禮地打開門,李耀輝不知此人何方神聖,大驚之下就把手裏的冰淇淋杵他臉上了……/p


    ——這麽些年了,你們什麽關係,我還不知道……還騙鬼啊?/p


    ——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沒辦法守住,那還算是什麽男人。/p


    “一會到家你就別進去了,免得我的新爸爸不高興。”李耀輝冷冷地說。/p


    “哦哦。”男人毫無心肝地說。/p


    李耀輝無可奈何地唿出一口氣,他太幼稚了,小看了男人的臉皮,他針一樣的話紮下去,針尾都不見了,可是還遠沒有觸及真皮層嘞。/p


    這時候,有人在外麵敲了敲車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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