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頊下意識握緊了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可兒的變化,她的動作很慢,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嫗,連站起來都要花上半盞茶的功夫。她的目光流轉,呆滯但又專注的看著站在她眼前的那個人。


    梁少頊的正好與她四目相對,卻發現她的目光並不是毫無意識,煙熏濃妝下的眼睛,深邃到令人恐懼,一對琥珀色的瞳孔,埋藏在布滿血絲的眼球上,她想是用了最大的力氣去睜眼,結果眼眶撐成正圓,目眥欲裂,又飽含淚水,看上去仿佛要滴出血來。


    她張開大口,用力的唿吸,僵硬的肺部卻容納不了多少空氣,每一次都在喉嚨裏形成短促的風聲,猶如飛蛾笨重的扇著翅膀。她艱難的走下台階,每走一步身體都不協調的往左右兩移,空垂著的手似乎無法保持平衡。


    梁少頊緩緩後退,給她讓出空地,璿璣拎著鞭子的手也背到了身後,她知道她是被操控的,本身沒有惡意,而且從某種角度來說,她剛才救了她一命。


    五個人亦趨亦步的隨著這個藥練傀儡的腳步移動,僵硬的,緩慢的,就同來的時候那樣。


    梁少頊從的風刃口中知道她剛才做了一件事,對她的操控者倒戈相向,用匕首刺穿了杜英的胸膛,那真的是致命的重傷,如果不及時醫治,杜英恐怕活不了多久。


    可是一個被奪去意識的傀儡,又怎麽會做出刺殺自己的操控者這種事!


    梁少頊不知道她是正在蘇醒,還是正在被杜英垂死操控。滿地的傀儡都沒有這種反應,唯獨她在盡力的活動,她不停的變動自己的關節,緩緩走下台階,每一步都帶來一種關節被強行扭動的哢噠聲。


    五個台階,五步,她走了五拍子,到了平緩的地方,不用彎曲膝蓋,她稍微走的快了些,但還是很慢。


    梁少頊試著問:“你是敵人還是友軍?”


    諱淨斬釘截鐵的說,“應該是友軍!是她給了朱雀使者一刀,中斷對你們的控製,你們兩個才不至於徹底迷失。”


    梁少頊於是定了神,他把劍收起來,伸手去扶這個傀儡,猛地想起她身上的皮膚,像碰著紅炭一樣縮迴來,試著叫她:“可兒?你是不是叫可兒?”


    可兒的身形一頓,腳步凝滯了起來,走得更慢,但並不曾停下來。她發出的聲音,黯啞粗重,四處漏風,唿吸微弱而短促,話語不成聲調,像是從磨石裏碾出來的泥石流一般:“跟我走。”


    五人猶豫了片刻,梁少頊問:“你要帶我們去哪兒?”


    可兒沒有迴答,她的腳步並不停下,徑直往內城更深處走去。


    諱淨拽住梁少頊,“等一等,你怎麽知道她要帶我們去哪了,也許是去找杜英,也許這根本就是杜英的圈套,她或許使了一個苦肉計,其實根本就沒有受傷!”


    楠樽表示不會:“她犯不著用苦肉計,璿璣和梁少頊本來已經被她催眠,要是她易如反掌,何必多次一舉。”


    璿璣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我覺得應該更上去,無論怎麽樣,都要找到杜英。”


    梁少頊一聽,諱淨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相反,他的疑慮很切實,杜英如此狡猾的人,能夠同時控製幾百個傀儡,又怎麽會被自己的傀儡所傷,這不符合原理。


    按照理論來說,藥練傀儡要比普通傀儡更好操控,普通傀儡一般都是短暫的被操控,就像梁少頊和璿璣,因為吃過催化蘑菇,又吸入了曼陀羅花粉,隻要她一念咒語,就會產生幻覺,這種操控來的快,去得也快。


    而藥練傀儡必須要經過長期的藥物浸潤,每天服用藥物,每天都要承受非人的痛苦,還要持續數年,等藥物已經完全透透了身軀,滲入骨髓,即使想要拔出也是不那麽容易的,多少年的積累,既要花更多年的時間去拔毒,所以這個醃製了三年之久的老臘肉,是不可能清醒的。


    五人頭聚在一起,低聲的商議著,到底是相信她,跟著她去,還是防備著她,時刻做好殺了她的準備。


    因為藥練傀儡和普通傀儡不同,普通傀儡在解除操控之後,就會醒過來,配合藥物能夠恢複正常人一樣。


    但是藥練傀儡,永遠都不會清醒,永遠都不能和正常人一樣生活,他們的五髒六腑,他們身上的每一塊皮肉和每一寸筋骨,都被藥物侵蝕,對藥物有依賴,假如操控者對他們徹底解除操控,他們可能會暴動,可能變成植物人,也可能變成真正的行屍走肉,無意識的在世界上遊蕩。


    總之後果很難預料,最可怕的是那些被練成殺手的傀儡,猶豫失去了操控,他們就由自己殘存的精神支配著,而精神支配很大一個可能,會根據過去的生活習慣延續,也就是說,一個殺手傀儡,在解除操控之後,會變成失去控製的殺人狂。


    顯然這個叫“可兒”的藥練傀儡,就是一個殺手,是一個體質詭異,手法野蠻的殺手,並且,還有一張能騙過所有人的美麗麵孔。


    五人正在商量著,一抬頭卻發現可兒已經走到了百步開外,她腳步遲緩,拖著僵硬的步伐,卻沒有一刻停下來,也沒有迴頭關心這五個人有沒有跟上來。


    就這樣徑直的朝著她的目標走,目不斜視,腳步緩慢,但從未停下,世界上的萬物都不能影響她,也沒有人能夠左右她。


    “再不跟上去,我們可就要跟丟了!”


    梁少頊說著,率先跟了上去,風刃緊隨其後,他的使命就是保護梁少頊,無論他做什麽決定,都無條件的支持。


    璿璣和楠樽也快步追了上去,璿璣鐵了心要去找杜英報仇雪恥,楠樽作為搭檔兼保鏢,也無條件的配合,


    諱淨見他們四個都選擇了跟著去,自然是少數服從多時,本來他也不是要拒絕,而是擔心那是個陷阱,選擇他們四個都去了,就算是地獄他也唯有一同跟著去,斷然不會掉隊。


    可兒的腳步稍微快了一些,可能已經走出感覺了,逐漸走得利索,姿勢也沒有那麽難看,隻是那哢噠哢噠的軟骨摩擦聲,如同寂靜深夜的更漏,一下一下的敲擊著五人的神經。


    她在一處寬闊的大門前停下來,那扇雙合大門,高可以騎在馬上通過,寬的可以走駟驅馬車,兩邊各有一個偏門,門上的兩個銅環生鏽得像個花環,兩旁的石獅子風化太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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