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頊撥開人群走到馬車前,掀開簾子坐進去。


    “國公大人,這外麵吵成這樣,您在裏麵都聽見了吧。”


    鄭國公正閉目養神著,聽到梁少頊的聲音,便睜開眼睛,“沒想到我鄭某在黎民百姓眼裏也這麽受歡迎。”


    他說的不鹹不淡,梁少頊卻敏感的聽出了些許尷尬之意。


    “國公大人若是將他們都當做一般的平民百姓,那麽也算和善的吧,可他們一邊是五味茶樓的人,一邊是天行道的人。關於這兩個幫派,大人應該不會沒有耳聞吧。”


    鄭國公一副賊奸的老臣笑,拿他那雙蒼老卻精明犀利的眼神盯著梁少頊,“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那麽如今這兩派的人算是共同把您救出來了,也算與您又救命之恩,現在兩派相爭不下,就請大人出來表個態,您是想去五味茶樓那邊呢,還是天行道那邊?”


    鄭國公想了想,“老夫如今也已經淪為階下囚,哪有什麽分量,再說我選擇去哪裏,你們就同意我去哪裏嗎?”


    “那當然,隻要不是去皇宮麵聖就行。”


    一旁五味茶樓的璿璣爬上馬車,對著鄭國公苦笑道,“大人,如果連您也說自己沒分量,那我們這些小輩就更沒有份量了。天行道人多勢眾,我們打不得,更殺不得,也就隻能望您出來說句話,您就說想跟我們迴梅鹿山,和家人團聚,他們一定不會阻攔,畢竟您的家人都是我們救出來的,現在都在梅鹿山。”


    她說得這段話看似無奈,其實暗示著一個重要的因素,鄭國公的一家老小都在他們梅鹿山,他們雖說是救了鄭國公一家老小,其實和要挾也差不多,有那些小的在,害怕鄭國公不會乖乖的跟他們去嗎。


    梁少頊瞟了瞟這個璿璣,心道,這小丫頭片子看起來單純傻憨的樣子,其實心裏鬼著呢,不但心眼多,還心狠手辣。


    此時在野外,她已經不蒙麵了,但是臉被煙熏的黑乎乎的,乍看和那黑胖的天行道首領辛未沒什麽差別,隻是身量嬌小,說話的聲音輕細,尚且還能分辨出年齡。


    “大人,我們五味茶樓都是像我這樣的年紀小的,天行道都是壯年,我們沒有您的氣勢,還望您來壓陣。國公大人不必謙虛,畢竟您也是德高望重,現在外麵都已經吵起來了,此地距離皇城西門不過四五裏地,可不是穩妥的地方。”


    意思就是在催促,這裏不是穩妥的地方,可能追兵很快就會找到這裏,鄭國公還需快點做決定啊。


    鄭國公歎了口氣,“璿璣姑娘,有時候平民百姓的想法很直白,也很固執,而且還不好勸,除非要讓他們自己覺得有理,否則你說再多的理,他們也不會接受的。”意思就是還得你們自己商量,這個難題還是交給兩邊的人自己解決。


    梁少頊坐在一旁,聽著她表麵上文文縐縐的談話,不由的驚歎,真是暗潮洶湧啊,咬文嚼字到這個程度。


    那邊天行道的當然不管這些,雖然也有書生,但是更多的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民,這本就是由農民百姓組成的草根英雄,自然有草根英雄自己的解決方式。


    隻見他們上來幾個壯漢,直接把鄭國公抬下來了馬車,“我不同意,你說什麽都不成,我們天行道救人的功勞才算大的,鄭國公必須跟我們走。”


    鄭國公顫巍巍的下了馬車,對著眾草莽英雄說,“這次老朽遭受了無妄之災,多虧了諸位相救,老夫一把年紀了,一世為官,為國為民,不求文達天下,隻求無愧於心,如今有你們記著我,也算是我的榮耀,老朽再次多謝諸位。”


    說罷行了個禮,又鞠了個躬,繼續說:“但是老朽的家人全都在梅鹿山,老朽多日未見,且先去與家人報個平安,還望諸位英雄好漢行個方便,改日再去拜會天行道。”


    言下之意,就是要跟五味茶樓的人迴去梅鹿山,作為文人,鄭國公便言盡於此了。


    天行道的人一聽,立刻嚷了起來,“那不成,報平安此等小事,你就讓這些小娘們去好了,你一定要跟我們迴去見道主。”


    “我們也是與你有功勞的,就看在我們救您的份上,跟我們迴去吧。”


    “我們道主也是很希望你來我們天行道的,替天行道,順應天理才是對的路。”


    ……


    鄭國公無奈的歎了口氣,最後是那邊辛未大嬸站了出來,她是這幫人的頭領,“國公大人,民女乃是天行道的辛未,這些都是我手下的弟兄,請您迴去是我們道主交給咱們的任務,這次救您我們天行道損失了好些弟兄,您不跟我們迴去,不是讓兄弟們心涼嘛,我們天行道好心救你出牢獄,好意請你迴道會,可不要辜負了我們道主的一片苦心啊。”


    璿璣楠樽她們四個聽得麵麵相覷,沒想到他們如此堅持,即使鄭國公表了態,天行道還是不肯放他們走。


    鄭國公也很為難:“你們大家都是救我英雄好漢,都熱情得讓老夫感激涕零,感慨五內,悲不能語啊?”鄭國公說著,果真眼裏沁出淚來,拿衣袖拭了拭。


    梁少頊坐在馬車上目瞪口呆,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僵持著,兩方都不願意放行,更何況鄭國公自己的意願是去五味茶樓的梅鹿山,而這幫草莽英雄可不管,惹怒了有可能會直接將鄭國公抬走都說不定。


    五味茶樓的茶司應該個個都口才了得,可是麵對胡攪蠻纏的也派不上用場。這些由老百姓組成的隊伍,人多勢眾,別說打起來,就是罵嘴仗,她們幾個也罵不過,平時說話聲音都是慢聲細語,確實找不出對應的詞語來懟這幫樵夫耕婦們的粗野字眼。


    再這麽感慨下去,可能追兵就真的來了。


    梁少頊想了想,拉著璿璣走到旁邊沒人的地方說,“你昨晚說可以放棄救鄭國公的算話吧,我跟你迴五味茶樓,你放了鄭國公,怎麽樣。”


    璿璣嗤之以鼻,“昨晚確實是這麽說的,不過現在變了,你剛才也聽到鄭國公想要去我們梅鹿山,至於你嘛,我過幾天再想辦法把你弄過來。”


    梁少頊一頓,都說女人翻臉很快,今天一見果然如此。


    “那麽如果鄭國公願意跟著天行道走,你們是不是肯放行。”


    璿璣不屑的哼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那個老頑固你要是能勸得他改變心意,我就佩服你。”


    梁少頊嘿嘿笑道:“真的假的,佩服我算什麽,來點實際的好處。”


    隻見璿璣衣服哀愁的表情,“你要是能拗動鄭國公,我就給你治傷,不過我得提醒你,你要是血流過多而死,我就隻好幫你挖個坑埋了。”


    此言一出,梁少頊又感覺到後背一陣抽筋斷骨的痛,先前隻顧著和他們談判,忘記了身上還有傷,被這一提醒,頓時又感覺痛的人都要暈過去。


    “嘶……好痛……”不過此時還不能暈,“你說話算話,我就去再問一遍鄭國公。”


    璿璣點點頭。


    梁少頊又返迴馬車,把守著馬車的毛無簡和五味茶樓叫琥珀的都趕下馬車,貓上去對鄭國公說:“我知道大人是想要去梅鹿山與家人團聚,可是您想過沒有,兩個幫派都搶著要救您,其中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鄭國公睜大眼睛看著梁少頊。


    “我不是天行道,也不是五味茶樓的,所以我就從旁觀者的角度與您分析。我能體會您想與家人團聚的心,可是你作為朝廷的老臣,應該不難理解放紙鳶的道理,隻要抓住把柄,不愁紙鳶飛離。”


    梁少頊停了停,看到鄭國公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繼續說,“您應該不了解天行道的意圖,可你更不了解五味茶樓的意圖!但對於天行道的組織你在朝為官應該了解了很多,而對於五味茶樓,卻是連天行道都忌憚的組織,如今您的家人都在五味茶樓的手裏,您如果也去五味茶樓……”


    說到這裏,梁少頊就不再繼續往下說了。有些話點到就好,說得太透,反而讓人找到反駁的切口。


    他自然是不了解這兩個組織的,僅僅看外表,天行道都是由平民組成的反抗分子而已,用五味茶樓的話來說是一群烏合之眾。


    而五味茶樓從外麵上看,是一個駐在五味茶樓裏的殺手組織,據他的了解就是如此。外界的傳聞很多,而天行道談論起五味茶樓,無一例外都是要他避著點,可見天行道是忌憚五味茶樓的。


    如果換做他是鄭國公,恐怕也會改變主意,去更有親和力的天行道去,就算他們一直一來都是朝廷冠以反賊的名號,再說鄭國公自己如今也已經淪為了階下囚,是朝廷自己把鄭國公逼上天行道的,去去天行道也就不算對不起他的衷心了。


    大約等他思考的差不多了,梁少頊開口:“相信鄭國公會有一個明智的選擇,在下既不是天行道的人,也不是五味茶樓的人,所能幫您的也就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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