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販子踱過去說,“喲,是嘛,那你爹娘能出幾個錢?”


    她還沒迴答,有一個女孩站起來,“我也是被壞人拐賣的,爹娘是不會賣我的。”


    這個女孩穿的破爛,人販子一巴掌糊在她臉上,“送你們迴去?我可走了十多裏地,盤纏就得十兩銀子,還要照顧你們,沒有二十兩下不來,我要是送到荊州去,少說也能賣個五十兩,除非給我一百兩,少一個銅子都別想贖迴,你們家有這個錢嗎?”


    兩個女孩都不說話了,麵麵相覷著,人販子一人一巴掌將她們扇倒在地,罵道:“沒錢就給我老實點,別想著逃跑,別指望有人來救你們,乖一點的賣到大戶人家裏當丫頭,不乖的全給賣到窯子去,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梁少頊在對麵看不下去了,被人販子拐賣算是人最悲慘的命運,當初離開家的時候,鬱樂的母親就哭哭啼啼的說鬱樂長得俊美,擔心會被人販子拐賣,梁少頊心理暗暗的想,希望鬱樂不要這麽倒黴。


    不過鬱樂已經是個十八歲的大男孩了,應該不會遇到這種事,心中又升起了另一種不安,這麽大人失蹤,飛鷹隊在山中找了三天都沒有找到,他此番下山又過了三天光景,多一天耽擱就多一分危險。


    想著,他起身往對麵的客棧走去,這群被拐賣的孩子也都是可憐的人,梁少頊又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壞人拐賣,被迫遠離父母,被送到虎狼之地去。


    店小二看出了梁少頊的意圖,上前攔這著他,“客官,你別多管閑事啊,對麵那個人是芙蓉鄭有名的痞子,就是一個無賴,說出來都要壞了咱們鎮的名聲,這廝隔三差五的來我們客棧,每次都是賒賬,大半年都不會來結賬。一喝酒就犯渾,這次不知道從哪裏拐來的孩子,聽說是給什麽崤山王辦的,人又沒皮沒臉,無恥到極點,到處坑蒙乖騙,最近又聽說加入了什麽幫派,沒人敢惹。”


    邊上一個客商聽到了,插嘴道:“崤山王?那就是個惡魔,聽說以前是個將軍呢,愛吃人肉,尤其是女人,一個不高興就自家的寵妾都蒸熟了給客人上菜呢。嘖嘖,簡直不是人,還養了很多男童。”


    梁少頊越聽越驚心,世界大了,什麽人都有,那怪父親常說人間苦海無邊,江湖深遠,危機四伏。難怪他老人家寧願躲在山莊裏,即使一文不名,被母親說成不思上進,也不願意出去。


    這邊耽擱了稍許,那邊又鬧翻了,隻見那痞子開始掀桌子,踢凳子,將客棧的賬台砸得哐哐響,連算盤也給扔在了地上,珠子脫落滾了一地,還跌跌撞撞的踩破了一個酒壇子。


    那賬房是個膽怯的小老頭,被他這一通亂砸嚇得臉色土灰,拳頭緊緊的捏在身側,卻不敢打過去,梁少頊聽見那人無恥的叫罵:“你餘爺什麽時候欠你錢了,不就是要你兩壇子汾酒,賒你賬怎麽了,對麵那家從來都不計較我吃了多少,你怎麽如此計較?”


    那老頭哆哆嗦嗦的抱著賬本,“這客站這又不是我老漢開的,老板要是看到賬目虧了,還不得削了老漢我。”


    “不就是幾兩銀子嘛,爺爺我有後台,你這幾兩銀子,就當孝敬你餘爺了,改明兒給你帶點生意來不就行了,你要搞清楚你餘爺是什麽人,整個芙蓉鎮,誰敢給我臉色看。”


    客棧裏在吃飯的也都停下來,被對麵的動靜吸引了目光,那自稱是餘爺的看著衣冠體麵,行為卻粗魯蠻橫,算賬的老頭被嚇得舉著手,眼睜睜看著那人把賬單給奪去撕得粉碎,甚至還給了他一巴掌扇。


    “你也不問問我那些大個子朋友是什麽人,天行道的,專門護著我這樣的窮苦人,你不給行方便就走著瞧。”


    說著,指著他坐的那張桌,那裏坐著那個又高又大又壯的胖子,麵目看起來有點呆,聽到被人召喚的時候還在艱苦奮戰,將桌上的盤子吃得幹幹淨淨,然後他站起來,像一座會移動的塔,踢翻凳子撞了過來。


    對麵客棧裏傳來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梁少頊聽到悅賢客棧的店小二說,“這個餘痞子本來一窮二白,一有錢就是喝花酒,結實的朋友也是這般沒品的。每次都是賴賬,這次居然還帶了個塔一樣胖的人來。”


    他形容的沒錯,那人身材塔一樣的高大蓬鬆,那一身肥膘走一步就要抖三抖,連說話的時候那身肥肉都在抖,站在那瘦小的餘痞子身旁,這兩個對比起來太強烈,十分像一隻大棕熊帶著一隻小瘦猴。


    梁少頊本來就慍怒,突然想到什麽,“你剛才說什麽,這人就是餘痞子?”


    店小二驀地迴神,“沒錯,這就是我說的那個餘痞子,前天就是他帶走那個鬱公子。”


    那邊賬台上已經動起手來,胖子故意將一隻擺在賬台上的一個罐子砸到地上,還扇了一巴掌那賬房先生,那賬房先生被扇得原地轉了一圈,撞在了桌角上,摔碎的罐子裏原來是花生米,滿地花生米滾得像炸開的螞蟻穴。


    “你想幹嘛,你要是耍無賴的話,我就報官了。”都來客棧的掌櫃趕了過來,跑堂和賬房有些害怕,看到掌櫃的就穩得了,其他客人吃完飯的,匆匆結了賬離開這裏,再呆著等下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那餘痞子蠻橫的呲出牙,大抵覺得這個表情很厲害:“報官?你去報,我看誰搭理你,別的我不敢說,就問你敢不敢得罪天行道,我現在可是天行道的人,天行道,江湖上最講義氣的幫派,你們敢動我一根毫毛試試。”


    一聽天行道,那掌櫃的就猶豫了,畢竟是江湖上如雷貫耳的名號。


    梁少頊本不想多管閑事,卻是看不慣這無賴的作風,再加上他就是帶走表弟的餘痞子,自然是要去問個究竟,等不及過去問他話。卻看見一個滿頭黃毛的後生搶先一步,他來到餘痞子旁邊擒住他的胳膊,狠狠的一個過肩摔,那餘痞子就滾到了客棧外麵。


    餘痞子似乎真的喝多了,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坐在門口稀裏糊塗的迴頭,看見是一個頭發有些發黃的後生,年紀不大,窮酸打扮,體格蠻結實。


    他呀哈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又被那後生拎起來,重重摔迴地方,另一隻手在他心口腹擂了幾拳,將那無賴打得彎下腰去,剛巧踩在地上的花生米,撲的一聲摔得屁股墩地,那胖跟班連忙過來扶,踩著花生米也摔了屁股墩。


    街上聚集了不少人,看到他們滑稽的樣子一片嘩然,都為這個少年喝彩,梁少頊也在人群裏微微抿笑,既然有人先出頭了,且看情況。


    看那少年腰間係一把鐵劍,血氣方剛,看著挺有江湖俠客的感覺。


    誰知意氣歸意氣,那餘痞子和胖子也不是好惹的,胖子起來揪住那少年將他提得雙腳離地,同樣給了他一個過肩摔,少年很快起身反抗,卻被那塔一樣的胖子一屁股坐下來。還在少年的背上磨了磨,地下的黃毛少年被壓的喘氣直叫,漲紅了臉。


    少年還有四個幫手,年紀比他還小些,一齊圍上去,又揪又打,卻是無濟於事,餘痞子多少活了大半輩子,加上這個重量級的胖子,這幾個小娃還不能把他們怎麽樣。


    “叫你打我,叫你打我,我餘老五今天不宰了你,還怎麽在道上混。”餘痞子說著,竟提起腳要去踩那少年的頭。


    梁少頊再也能坐視不理,他大喊一聲“住手!”扯開餘痞子,那個高大壯的胖子也被他帶著內力的一腳,直接從客棧踢到了大街上,在凹凸不平的石塊路上碰出連串的響聲。


    梁少頊扶起地上被壓的吐血的黃毛少年:“你們這麽欺負一個孩子,還有沒有人性。”


    黃毛少年猛咳了一陣,臉色由青泛紅,被他的幾個小幫手扶到一邊。


    梁少頊走道那餘痞子麵前,本想好好問,結果看著這人就覺得不舒服,隻好用劍戳著那人的胸口,“餘痞子是吧,你說你是天行道的人,我不信,一個行俠仗義的幫派,怎麽會收你這樣的無賴,販賣人口,醉酒鬧事,還賴賬撕了賬本,現在還欺負小孩,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帶這樣蠻橫的。”


    餘痞子被戳了一個趔趄,綠豆一樣的鼠眼盯著梁少頊上下打量,看他穿著一身華麗的深藍行裝,腳上厚底皮靴,後背掛著鬥笠,知道是遠道來的,手裏有劍,腰間有盤纏,再看他年輕的麵容,稍顯得有些稚嫩,心裏起了一個念頭。


    用手摸著胡茬橫生的下巴,“沒錯,我就是天行道的人,天行道你一定聽說過,小子,我看你也是名門之後,第一次來芙蓉鎮吧,要不要我給你做向導。”


    他說著還擠了擠眼,梁少頊看惺惺作態的小動作,看似好意,卻絕對沒安好心,莫不是鬱樂也是被他這樣騙走的?


    正打算將計就計,卻聽到一旁的黃毛少年滿臉厭惡的呸了一聲,“這種無賴還好意思稱自己是天行道,簡直就是侮辱天下第一幫派,你說你是天行道的,拿出證據來。”


    黃毛少年意氣的說完,卻見那胖塔抖了抖肥肉,餘痞子也驀地來勁了,氣唿唿的推開梁少頊的劍,“你竟敢說天行道是個無賴幫派。那你等著,我現在就去叫人來證明,你給我等著。”


    說完踢著那個胖塔準備離開客棧。賬房老頭在後麵高叫道:“你去找什麽兄弟,我看你是想賴賬,急著開溜。”


    說著掰手指算了算,“五個菜兩壺酒,還有一罐花生米……。”


    梁少頊本來就沒打算放他走,他快步閃到他們前麵,攔著他們,“等一等,我有話要問你,前天你是不是從客棧帶走了一個穿白衣服的年輕後生,個子和我差不多高,歲數和我差不多大。”


    “什麽?”餘痞子歪著表情看他,“穿白衣,年輕人?”餘痞子看了看梁少頊也是差不多的服飾,似乎明白了什麽,表情一歪,“你是他什麽人?”


    梁少頊直說:“他是我的表弟,叫做鬱樂,你把他帶到哪裏去了?”


    餘痞子聽完露出一副黃鼠狼的嘴臉,“我帶他在芙蓉鎮好吃好玩的轉了一圈,他就走了。”


    “走了?走哪裏去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


    梁少頊不想和他多廢話,手上的劍匆匆一閃,那餘痞子的發冠就裂成兩半,頭上的頭發被削成了一個刷子,“別浪費我的時間,我知道是你帶走了他,你就直接告訴我把他帶哪裏去了?”


    餘痞子驚恐的摸著板刷頭,嚇得兩腿發軟,“你你你,你是他表哥啊,那我就告訴你,”他原地轉了一圈,看了看旁邊的胖塔,那胖塔此時倒是沉穩得很,還能站在原地不發抖,餘痞子用手肘懟了懟胖塔,艱難的說:“他……我帶著他在芙蓉鎮玩了一圈,結果他欠了人錢,被人帶走了。”


    梁少頊的劍鞘用力戳在他胸上,“他怎麽會欠錢!被帶哪去了?”


    “這個……我是介紹了幾個朋友給他,他輸光了,就欠錢了……”


    “什麽?”梁少頊聽明白了,怒吼道,“你是不是把他帶到賭場去了?”


    抬腳一腳揣在餘痞子身上,將他踹飛出三丈遠,連同那塔一樣的胖子也送了他一腳。是可忍孰不可忍,竟然把一個才十八歲的少年帶到賭場這種地方。那種銷金窟什麽難以預料的事都會發生,不用想都知道,鬱樂肯定是被騙的身無分文。


    梁少頊走過去,那餘痞子翻了個身吐出幾口血沫子。


    都來客棧的掌櫃的奔了過來,拍著手叫好:“打得好,就該給這無賴點顏色瞧瞧。”周圍圍著一圈看熱鬧的人。


    那掌櫃的說,“貴客你使勁打,狠狠的打,往死力打。”突然想到好像還欠著錢,又壓低聲音,“別打死了,還欠著錢呢。”說著立即迴去寫了一個欠條,跑過去抓著餘痞子按了手印。


    梁少頊瞟了一圈圍著的人,無奈的搖頭,他們隻知道看好戲,幸災樂禍,誰有知道他的心理有多著急,表弟鬱樂到現在都不知所蹤,唯一可能知道的餘痞子,卻在這裏耍無賴。


    一想到鬱樂失蹤,而這個餘痞子明明知道他的去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梁少頊此時已經毫無耐心再和這人兜圈子,問得出表弟的下落便放了,問不出就……


    又將那在地上打滾的哀鳴著的餘痞子拖了起來,“你快說我兄弟在哪裏,別再讓我重複這個問題了,我知道你認識他,前天你把他帶哪裏去了,別裝聾作啞,快帶我去找迴來,否則我就殺了你。”


    餘痞子吐出一口混著胃液的血,似乎清醒了些:“呸,你還真敢打,我可是天行道的人,你今天打了我,明天我管教你出不了這個鎮子,你給我等著,我現在就去叫人。”說著連滾帶爬的跑了。


    可惜沒跑出多遠,就被一個石塊砸中腿,餘痞子身體一歪,在路中間直接摔得五體投地,


    梁少頊拔出劍,架在那餘痞子的脖子上,“你快說,我的兄弟在哪,別考驗我的耐心。”


    既然表弟的失蹤和他有關,便一定要問個清楚,多一時耽擱,表弟就多一份危險。


    然而這餘痞子看見架在脖子上的劍,隻看了一眼,居然哇的一聲昏過去了,什麽話都沒來得及說。


    梁少頊用腳踢了踢,竟然昏死過去,氣急敗壞的吼道,“這真是,怎麽會碰到這樣的人!”


    難怪鎮上的人拿他沒辦法,不管他急成什麽樣,這痞子全程都在耍無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狀態。


    梁少頊徒舉著劍站在路中間,感覺自己也快變成了傻子,迴頭看那胖的,呆得竟然忘記了要跑,看他的樣子也不會知道鬱樂的下落。


    “就這樣,還妄稱自己是天行道的人?”


    說著,長劍一揮,那餘痞子立刻“醒”了過來,嗷嗷叫著握著耳朵,而他的耳朵此時已經掉在地上,他捂得是個血洞。圍著的幾個膽小的看到了這一幕,嚇得尖叫著跑開。


    梁少頊看著地上的哀嚎的餘痞子,“我表弟鬱樂在哪?不說我就砍了你的頭。”


    “別別別,你別砍,我說,我說,”餘痞子捂著耳朵往後挪了挪。


    可能還沒有從耳朵割掉的事情上緩過來,餘痞子又哼哼唧唧了好半天,捂住耳朵,眼睛轉了轉,膽怯的抬頭看梁少頊,“我確實認識你的兄弟,是他說要我帶他去好玩的地方,人生樂事無非是這幾樣,我就把他帶到了賭坊,他輸光了,還欠了一大筆錢,現在應該在荊州的‘袁家馬場’還債。”


    梁少頊怒火中燒,真想立即一劍砍死這個無賴算了,“真的帶他去了賭坊?我表弟從來都沒有沾染過‘賭’這種爛事,你居然帶他去那種黑暗地方,還誘使他輸光了錢。”


    看他躺在地上的醃臢樣,半邊腦袋都是血,比乞丐還要肮髒,就算要他殺,他都感覺是在侮辱他的寶劍。


    好不容易稍微平息了怒火,梁少頊再問,“他在荊州哪個袁家馬場,你得帶我去找,你最好保證你說的是對的,否則我必定把你砍成兩段。”


    餘痞子立刻跪地求饒:“好好好,你別殺我,我帶你去就是。”


    梁少頊這才滿意,餘痞子還在地上淒淒的哀嚎,此時從後麵跑來幾個少年,領頭是那血氣方剛的黃毛,看見地上的餘痞子並沒有多少驚訝,扯著梁少頊的手臂說:“兄弟,你的武功好厲害,你做我們大哥怎麽樣,你要去找表弟,我們和你一起找吧。”


    梁少頊迴頭,見這黃毛小子一臉的誠懇,諂媚的表情很像表弟鬱樂,便說,“可以,麻煩兄弟先幫我辦一件事,幫我先把這個人捆起來。”


    那黃毛少年立馬開心去了,“好嘞。”不時便找來兩條麻繩,將餘痞子五花大綁著,連那全程都呆若木雞的大胖子跟班也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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