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頊往那個方向追了有半個時辰,雖然他也會輕功,但是他的功充其量不過是三腳貓的,隻不過跑的比別人快,跳得比別人高,在飛簷走壁這一方麵還是頗為瀟灑的,可到了玉衣公子這裏……話說玉衣公子到哪裏去了?


    梁少頊索性不再追了,換做慢吞吞的走,有到了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了,他還沒吃晚飯,不省著點力氣,怎麽挨到天亮。半夜要是在這裏昏睡,那可相當於給狼蟲虎豹送飯。


    他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山,借著月光摸出包裹裏的一塊幹巴巴的捏糕,唯一的幹糧了,早知道出門這麽艱難,就應該帶他個十斤八斤大餅,外加烤雞一隻,還有新鮮的水果,對了,還有裝水的皮囊,不然像現在這樣,忍饑挨餓,還沒水喝。


    要是早知道著狄隱鵬跑得那麽快,就不應該去追,追什麽追,人家又不會給他東西吃,有這個時間不如去搜一搜那黑店——酒店,那兩個活寶夫妻逃了,裏麵的東西還在,怎麽說也能給自己屯點吃的,再打兩斤酒帶著,這迴不就有吃有喝了麽。


    不過那黑店的東西著實不能亂吃,再說那兩夫妻一陣煙霧之後就不見了。誰知道是跑路了,還是就躲在哪個酒缸後麵。


    這世道,朝廷萎靡,世風離亂,壞人橫行,好人不剩多少,還是相信自己,小心著點為妙。


    梁少頊掰完最後一口幹糧,又從樹上采了幾個野果,一路吃著繼續走,沒多遠看見了一個岔道,立著幾塊路牌,好笑的是三塊路牌的材質都不一樣,分別是石質的,木質的,還有一個是木樁,吊著一塊木板,木板隨風飄來飄去,根本沒辦法指引方向。


    這裏應該是三岔口的出村口,往北邊是蜀國劍門蜀道,往南是楚國鳳凰城,往東(南西北?)是梁國芙蓉鎮。


    往西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剛從西邊來,那麽這個木板隻可以是往東。梁少頊搖了搖頭,就地折下一些稗草,揪掉穗子搓成一根麻繩,將那木板穿了個孔綁在木樁上,看了看,覺得還是不牢靠,於是用劍在木板上刻了個東。


    借著頭頂的月光,梁少頊徑直朝東邊的路上走去,那個方向通往最富庶的大梁國,也是表弟鬱樂曾經提過的地方。


    一路往東走了近一個時辰,全都是雜草叢生的荒棄官道,有的地方連路也看不清,梁少頊已經累的兩腿像走在沼澤裏的艱難,要不是被那黑店耽擱了時間,或許這迴早就到了芙蓉鎮,現在在這個荒郊野嶺,多停留一刻都是危險,遠處還有狼嚎聲此起彼伏,天上這明月接近正圓。


    突然他看見前麵一個岔路的盡頭,有一束亮光,橘紅色的,暖進人心的光。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那個方向走去,迴頭環顧了方才走過的地方,狹窄的舊官道,雜草和灌木各分半邊天,有一個牌坊,上麵的字跡早已褪色風化,隻餘下一個拱形石胚,不知年月的守在這裏。


    還不算難記,返迴原路應該沒問題,梁少頊心道。先往那亮光的地方前去。


    然而到了目的地,卻是一個墳園,滿山遍野的亂葬荒墳。一個人都沒有,隻有一座破廟,依稀建造在墳園盡頭的石橋後,石橋幹枯,底下無水,一盞燈籠掛在橋頭的木樁上,早已經熄滅,詭異得像是奈何橋


    梁少頊定了定神,環顧四周,決定去那破廟裏看看,因為那束光就是從那寺廟裏飄出來的。


    破廟門口很素靜,依山建在這座高聳的凹進去的岩縫裏,山峰頂上是一個巨大的石筍岩,寺廟就建在這樣的岩石下麵,卻又一個閣樓在石筍縫裏,像是被擠扁了塞進去的,看上去年代很久遠,屋簷的飛角塌了一處,瓦礫粼粼白灰色,風吹即化,腐朽的木結構清晰可見,仿佛幾百年也不見得修葺過,牆體也都開裂,剝落了一大片。


    寺裏一片幽黑,門上牌匾描著北鬥寺三個字,在寒風中蕩來蕩去。寺廟前殿和後殿都沒有人,下麵是大乘寶殿,上麵是觀音殿,再上麵一段長長的懸空木梯,頂上十幾丈高的石筍上麵還有個閣樓,那燈光就在那閣樓上麵。


    梁少頊仿佛被某種東西吸引著,循著石階摸上了閣樓,聽到上麵的閣樓上,似乎還傳來一陣念經的聲音。


    這座廟很破舊,上麵的閣樓更破,由原木搭建的,連柱梁都沒有,懸梯引伸到看不見的岩石夾縫裏。屋椽直接插進山岩裏。可能比不上下麵的寺廟久,卻頂著山雨。看得見到處都是腐化得成粉狀的木板,隨時會塌下的樣子。


    更可憐的是這尊泥菩薩,竟然停放在岩石的凹壁裏麵,麵前的香爐倒是看著挺貴重的黃銅鼎,但是已經被黃土埋得看不清原來的樣子和顏色,裏裏外外甚至長了草,角落裏爬滿苔蘚。


    梁少頊好不容易到了最頂上的閣樓,推門進去看見一個長寬不到五步的空間,居然還有露台和掛壁的神龕,神台上一個香爐,兩隻燭台,那橘紅色的光,正是燭火透過黃幔。


    燭火還在跳躍,香爐裏的三支清香也在嫋嫋的飄煙。地上中間的蒲團上,盤著一個老僧,紋絲不動的正對著那神龕裏的一尊銅佛像。


    他麵部黝黃而消瘦,神情冷淡,臉上沒有太多皺紋,光滑的像渡了一成蠟。剃光了的頭看得到白色的頭茬,山羊胡有一尺長,奚落的垂在胸前白得像雪,梁少頊猜他至少耄耋年歲。


    他穿的僧衣是一種灰不灰,黃不黃的顏色,左手拈指,右手持禮,掛在手腕上的一串黑色佛珠,既不是木質也不是石質,反正看不出是什麽材質,似乎蘊藏著某種奇怪的能量,他紋絲不動的盤坐著,看著就有得道高僧的感覺。


    梁少頊看了一會兒,也不見這老僧有任何舉動,突然看得毛骨悚然起來,這老僧,好像並沒有在唿吸啊!


    神差鬼使的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猛地縮迴去,真的沒有唿吸啊!就像已經坐化了一樣。


    早聽說過僧人是會坐化的,就是坐著毫無痛苦的就死了,叫做坐化,也叫圓寂。


    忙兩手合十道歉,“阿彌陀佛,無意冒犯,還請贖罪。阿彌陀佛,大吉大利,黴運走開……”


    一邊念叨著準備下去,突然看到那老僧似乎動了,如同石雕的緩緩轉過來,“來都來了,還不參拜一下!”


    老僧平靜的扭頭看著梁少頊,好似對他的突然闖入並不意外。


    梁少頊卻被嚇了一個激靈,他本不信佛,但是看到這樣的一幕,頓時感到渾身陰涼,為了保護自己免遭厄運。他小心翼翼的對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拜了拜,也許是受這閣樓老僧的感染,走到蒲團上跪下,對著銅佛也磕了幾個頭。


    一仰頭,卻看清楚了跪拜的是何物。


    此處已經沒有房屋,是屋和山體的連接處,黃色的幔布向兩邊撩開,後麵就是裸露的岩石,裏麵供著一位高不足五尺,瘦如蚱蜢的“佛”,適才看到的銅像,並不是什麽銅像,而隻是一個銅鑄的麵具。


    那銅麵具醜的實在駭人,比他看到的任何一張麵孔都毛骨悚然,簡直就是從地獄出來的修羅,那雙空洞的眼孔,盯著看就好像要把人的靈魂吸進去。麵具下麵是用稻草綁成的一個身體,根本沒有人形,隻用血紅色的披風包裹著土黃色的布料,卻看上去使人覺得那就是身體,而且是有生命的身體。


    梁少頊震撼加驚詫之餘,躊躇著要不要直接從這閣樓上跳下去得了,架輕功應該不至於摔死,總之盡快逃離這裏才是王道。


    隻見那老僧眉開眼笑,“施主,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梁少頊定了定神,迴答:“現在是……萬宗年,秋了,十月十三。”


    老僧盤在蒲團上,一臉的白胡須炸開道:“我問你時辰,你告訴我年月幹什麽,十月十三我不知道啊!幾時了?”


    梁少頊被這一斥,感覺魂魄又附體了,看了看閣樓外的天空,“子夜,快三更了吧。”


    說完,覺得自己的魂魄又有點開飄乎了。


    老僧望著那銅麵具,長歎了一口氣,“終於,快了,終於,來了,我的時辰快到了。


    然後有慈眉善目的看著旁邊的梁少頊,梁少頊一臉驚愕,這是在念什麽咒語嗎?嘴裏神差鬼使的問了一句,“師傅,你可有見過一個年輕的後生,穿著白色衣服,年齡和我相仿。”


    那老僧突然瞪大眼睛,將梁少頊從上到下瞄來瞄去,長歎道,“阿彌陀佛,藍色的,我還以為是黑白無常來勾我來了呢。”


    聽得梁少頊渾身一哆嗦,慶幸自己穿了藍色的衣服出門。看來以後得多穿紅色的,那樣喜慶。


    老僧旋即點頭,“見過了,他也和你一樣來到我這座寺廟,爬上了我這個閣樓,參拜了我的佛,我還給了他一顆舍利作為見麵禮。”說著雙手合十,虔誠的磕下頭去。


    梁少頊也跟著磕了一個頭,“那他現在身在何處?”


    老僧慈藹的笑:“我這個地方,怎麽可能收留一個人,他早走了,去了他要去的地方,去找他想要的東西去了。”


    這話聽著高深,也聽明白了這個老僧的意思,就是說來了又走了,不知道他去哪了。


    想著老和尚年歲這麽大,腿腳肯定不方便,也肯定不知道鬱樂去哪裏了,於是起身告辭“既然如此,少頊打擾了,告辭。”


    心想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多呆一刻都覺得恐慌滲入脊髓。


    “施主留步,”那老僧叫住他,“敢問施主姓甚名誰,可知道你自己從何處來,要到何處去?”


    梁少頊想了想,“在下梁少頊,從西邊山裏來,要去尋表弟迴家。”


    “不,你是在尋找你自己。不是別人迷路了,而是施主,是你自己迷路了。”


    梁少頊感到莫名其妙,也不想與這耄耋老僧多糾纏,便告辭道:“既然師傅不知道我表弟的去向,那在下就去別處尋了。”


    “施主留步!”那老僧又叫住他,不用扶就從蒲團上站起來,看起來身子骨還是挺健朗的,到閣樓邊緣摸索了一會,從一個岩石縫裏找出來一個發黃的信封,看起來至少放在裏麵幾十年了,他小心翼翼的用一塊黃綢包起來,遞給梁少頊。


    “貧僧法名楞恪,施主此番要去京城,麻煩幫貧僧將這封信送到一個老友魏仁義手裏,手裏,你到了京城,隨便打聽一下就能找到魏仁義,告訴他貧僧我先行一步,魏老弟盡快跟上。”


    梁少頊一聽,原來他就是玉衣公子要找的楞恪大師,卻是被他無意間先找到了。


    楞恪大師這話聽著實在奇怪,看了看他手裏的信,梁少頊拒絕道:“抱歉道,楞恪大師,我是出來找我表弟的,找到了就迴家,或許不會去京城。”


    楞恪大師笑了笑:“施主可相信緣分天注定?你此番出門,要找的人定會在京城相遇。”


    梁少頊覺得奇怪,但是心裏是驚喜的,“大師難道真的會未卜先知?”


    楞恪大師搖頭:“非也,貧僧是僧人,不是道士,不會卜算,但是貧僧有一雙天眼,能看得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比如我看得到施主將來一定是人中龍鳳,而且你將來的某一天,一定還會迴到我這閣樓裏來。”


    梁少頊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因果關係,但是覺得這話很厲害,繼續問,“那大師可知道我要找的人會在京城的什麽地方?”


    楞恪大師說:“這個嘛,你可以去問五味茶樓,在京城,五味茶樓可以打聽到任何消息。”


    “啊?”又是五味茶樓,梁少頊感覺這老和尚是在忽悠他。


    繼續試探道:“依大師的道行,既然能知道我以後的命數,那你可知道這大梁國以後的命數?”


    楞恪嗬嗬幹笑幾聲:“貧僧也並不是得道高僧,否則就能幫著梁國改國運了。但是因果輪迴,其因在早年前就種下,其果很快就能顯現,等到施主得到了正果,就會明白貧僧所說的意思。貧僧隻能知道一些小的命數,比如貧僧自己的命數。”


    梁少頊一聽,覺得這話實在是太忽悠了,若說別人的命數,那就罷了,說來嚇唬人很有效果,若說自己的,誰會知道自己能活幾歲,會經曆什麽樣的事!


    再說,即使說了也無法考證,難道他要在這裏坐等大師壽終正寢?


    他表示要揭穿這老僧的謊言,“大師好厲害,居然知道自己的命數?那麽你知道……”


    話說到一半又咽迴去了,因為他本來想問的是,可知自己能活幾歲。這話若是問小孩,這就當是個玩笑了,可是耄耋老人,不用想就知道,再怎麽長壽也長不了多少了。


    覺得這話會太傷人,所以咽迴去,不想那楞恪大師卻仿佛知道他要問什麽,嗬嗬笑著說,“你是想問我的壽命吧,我就告訴你,好讓你信服,貧僧我能活九十九歲。”


    他是很得意的語氣說這句話的,目光敏銳的看著梁少頊,好像在說,看,我知道自己的壽命,厲害吧,你不知道吧。


    梁少頊嗤之以鼻,誰不想長命百歲,說自己九十九,誰不會。鬼使神差的問:“那您今年高壽啊?”


    楞恪捋了一把胡子,“貧僧九十九啦,而且生辰就是今天,十月十三!”


    梁少頊聽得呆若木雞,如果他說的是屬實,那麽今天就……可他還好好地,還會幽默的開玩笑,身子骨也看著還很健朗。


    似乎看出了梁少頊的懷疑,楞恪大師也不再一副開玩笑的表情,他肅穆的雙手托著那封信,直伸到了梁少頊的鼻子底下,懇切的看著他,“施主務必要幫貧僧這個忙,將這封信親自交到京城的魏仁義手裏,切勿假手於人,也請務必保重自身。”


    梁少頊歎了口氣,想他這麽老的人,腿腳肯定不方便,反正出來找人。常聽人說,得道高僧說話,可能一語成讖,說不定真的如這位老僧說的能在京城找到,幫他送信也權當是盡一份感謝之心。


    於是接過來,為了避免他擔心,他很慎重的將這黃色的布包,塞進衣領裏麵的內兜裏,與狄隱鵬給他的玉墜放在一起,“楞恪大師放心,我若是到了京城,定會去找那個魏仁義,把這封信親手交給他。”


    老僧滿意的點點頭,又從手腕上褪下來那串黑色的佛珠:“初次見麵就要分別,也沒什麽好給你的,這串佛珠就當做是見麵禮吧,預祝你此去平安,登高圓滿。”


    梁少頊接過那串黑色的佛珠,材質頗重,包漿油光發亮,看就知道用過很多年,也能作為代表身份的信物,“大師放心,我定幫您把這封信送到。”


    老僧仰天長笑,“哈哈哈……貧僧與施主有緣,來來來,讓貧僧送你到地上去,你也送貧僧一程。


    梁少頊聽這話感覺腳下晃了晃,這話怎麽這麽奇怪,但他沒有多想,巴不得趕緊離開,於是兩個人一老一少沿著陡峭的懸空木梯走下閣樓。


    一開始他還擔心這九十九歲的耄耋老人走不下去,但是很快他就知道,擔心是多餘的,難恪走得比他還快,有些拐角他甚至是蹦下去的。


    這就是高僧啊!還記得他說過的話,將來某一天會迴到這裏,可是梁少頊滿心的抗拒,將來非到萬不得以,他是絕對不會再來這裏。尤其是那閣樓。


    “走快些吧,我快不行了。”走到一半,楞恪大師突然爆出這麽句話,嚇了梁少頊脊背幽涼,迴頭看他的行動還算穩健,難道是因為他剛才說了自己得壽數?


    梁少頊不覺加快了腳步,到了低處幹脆跳下來,後麵的楞恪大師也幾乎是跳著下來的,簡直難以相信,如此健朗的一個人,居然說自己快不行了?


    到了樓下的大乘寶殿裏,楞恪大師端端正正的坐到如來像前的蒲團上,坐上去前還不忘撿起上麵那件紅色的袈裟披起來。


    他一隻手做拈花狀放在膝蓋,另一隻手在胸前執空手行禮,擺好了造型,他愉快的對梁少頊說:“施主,你可以走了,記得快些離開,越遠越好,接下去的事,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希望你不失眾望,貧僧會為你做最後的禱告和加持。”


    他口念阿彌陀佛的俯身下去,再次囑咐梁少頊,“快走,不要停留。這座廟就要塌了。”


    梁少頊本來覺得莫名的緊張,心中有無數的疑問,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問起,聽到楞恪大師說這句話,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驚撼的說了一句,“大師,保重。晚輩一定把信帶到。”


    說完立即退出後大殿,剛一出來,看著風雨飄搖的寺廟真的崩塌下來,就像榫卯建築被突然抽走了承重的部件,轟隆隆自下往上,就這樣坍塌成了一個天然的墳墓,把楞恪大師葬在了裏麵。


    梁少頊震驚的看完這個場麵,整個寺廟就這樣塌了,像預先設計好的一樣,連那些懸空的木梯也掉得一個不剩,隻有那高高的閣樓,還孤獨的屹立在看不見的岩縫裏,裏麵供著那奇醜無比的銅佛。


    懸崖縫裏,蕨葉的深處,似乎還亮著跳躍的燭火,橘紅色,但是很快就會熄滅。


    明月往西移去,冷漠的照著這片墳山腳下的廢墟,天亮的時候,人們便再也不會注意到這荒涼的墳地,和那座倒塌的破廟了。


    梁少頊已經沒有了來時的恐懼,剩下隻有那使命感的壯觀。一個人如果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死,怎麽死的,那麽他會不會擔心得沒法活?


    還是會和楞恪大師一樣,從容的選擇自己的歸路?


    梁少頊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北鬥寺,夜已深沉,時間已經是三更天,這一折騰,他反而清醒了,也沒覺得累,半夜三更沒地方去,這墳地絕對不能留。


    心裏不由得冒出一個突兀的念頭,這下可好,連破廟也沒得住。出門遭黑店,遇見廟連廟也塌,別說吃口飯,睡個覺,連歇腳的地方都沒有,這遭遇,這命運,還有誰比他更坎坷崎嶇。


    摸了摸胸口的那封信,和手腕上的佛珠,梁少頊將鬥笠戴迴頭上,拎著他的包裹和劍繼續向東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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