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遠風一走,季相禮再也壓製不住心頭的火氣。


    他看著躺椅上的季泊舟,心頭怒意翻湧。


    這個逆子,為了那個妖女,竟然背著自己去找江遠風!


    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麽好的,他與這二人牽扯上關係,又有什麽好下場?!


    這是一點沒將自己的苦心斡旋放在心上!


    他雙拳緊握,眼神鋒利得像是要將季泊舟剮個幹淨。


    但此刻,季泊舟隻是虛弱地靜靜躺在那裏,並未醒來。


    終究是擔憂戰勝了憤怒,季相禮深吸一口氣,隨後命人將季泊舟抬迴了澹泊齋。


    既然鬼物已經灰飛煙滅,那澹泊齋應也無礙了。


    他有些提心吊膽地走進這個可以算得上是他噩夢的院子,內心糾結許久,終於還是留了下來。


    萬一江遠風那廝又給自己耍手段,並未真正的消滅鬼物,那豈不是思巒還是有危險?


    為了思巒的安危,他必須得在這守著,等著他醒來!


    是以,季相禮又如同昨夜一般,宿在了澹泊齋的榻上。


    是夜。


    季泊舟迷迷糊糊地睡了大半天,腦中那些尖聲厲笑的鬼物聲音,不知什麽時候,竟是悉數退了個幹淨。


    眼前一片清澈之氣,他大喜過望,正打算衝向那片鳥語花香的聖靈之處。


    忽的,一道聲音叫住了他。


    “季泊舟。”


    是個女子的聲音!


    季泊舟側耳一聽,身體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聲音……為何有些熟悉。


    “季泊舟……”


    又是一陣空曠縹緲的叫聲,仿佛是來自地獄的低語。


    季泊舟霎時迴頭,一道半灰半黑的氣息從身後快速朝他湧來,吐出一口黑氣,卻是將他困在了中間。


    他死死掙脫不得,瞬間有些惱怒:“你是誰?你為何要困住我?”


    睡夢中的季泊舟不甘的大吼,但迷迷糊糊中,仍殘存著一抹清明的意識。


    分明那些厲鬼的聲音都已經消失了,想來他應是已經得救。


    為何卻有一個女子,死死地困住他?


    這應該是個……女鬼?


    忽然,一陣笑聲在黑暗中響起,瘋狂而沙啞。


    “哈哈哈哈……”


    “我是誰?你聽不出來我是誰嗎?”


    那女鬼尖利的獰笑忽又戛然而止,惡狠狠的語氣讓季泊舟毛骨悚然。


    經曆過了百鬼糾纏的痛苦,這會兒隻一個女鬼,季泊舟早感覺身上鬆快許多。


    是以,他讓自己冷靜下來,義正言辭地迴了話。


    “有本事就現出原形出來!其他鬼物都走了,你為何還死守在我身邊?!”


    這話一出,沒想到,空氣裏果真安靜了一瞬。


    隨後,便是一陣更為瘋狂的尖笑,“哈哈哈,你猜我為何還守在你身邊?我能出現在你身邊,本就是有人刻意為之啊……”


    聽著熟悉的聲音,季泊舟半天也想不起來這人是誰。


    他捏緊拳頭,猛地咬了口自己的舌頭。


    “嘶——”


    疼痛讓他腦子裏更清醒了幾分。


    季相禮一晚上都沒合眼,這會兒已經醜時了,忽然,他看見季泊舟眼珠在眼皮底下轉了轉,眼看就要醒來的跡象。


    他大喜過望,“思巒?思巒……”


    被困在迷霧中的季泊舟聽見耳邊竟清晰傳來了季相禮的聲音,瞬間心頭一亮。


    “父親!”


    他大喊一聲,就這一瞬間,黑氣瞬間散去,他身子一抖,倏地從夢魘中醒了過來。


    季泊舟這一抖,倒是直接將季相禮給抖激動了。


    “思巒!思巒!”


    他連忙起身,抖索著一把抓住他,“你感覺如何?”


    季泊舟看清眼前的景象,仔細聽了聽,忽地,臉上劃過一抹不可置信的驚喜。


    他激動地握住季相禮的手,“父親,沒有了!”


    “那些鬼物的聲音沒有了,那些鬼物也沒有了!”


    季相禮一聽,當即心頭亦是舒爽暢快。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


    他激動地舌頭都差點捋不直,“季家還有救,還有救!”


    自打江遠風來做了法事之後,季相禮已經發現,兒子的氣色已經恢複了一些。


    雖然看起來還是有些可怖,但比起之前,已經是好了幾分。


    隻要有起色,就有希望!


    聽見季泊舟醒來的消息,一直候在門口的季安趕緊命人端來了早就備好的藥膳和補藥,讓婢女伺候著服下。


    季相禮看著這一切,片刻內,腦子裏早已盤算了多種想法。


    近日接連承受打擊,自己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可思巒,關乎季家血脈興衰。


    他唯一放不下,也就是他!


    既然江遠風已經將他身上那些鬼物悉數祛除,那線下最要緊的,便是趕緊找名醫聖手來,替思巒調理身子。


    待身子調理好,再給他重新尋段姻緣,多納幾個妾室,開枝散葉。


    那便不愁,季家後繼無人啊!


    因為激動,他眸子裏甚至泛起了淚花。


    如今,他亦有些後悔,當年季家的家法過於嚴苛了。


    當時為了維係著王氏娘家的關係,同時樹立季家在外的名聲家風,所以,不允許澄兒納妾。


    王氏生了棠兒後,便一直未有所出。


    這些年,一直都說在努力。


    好不容易又懷上,卻是都滑了胎。


    早知道,就該讓澄兒多納幾房妾室。


    他看著用膳後,又漸漸昏睡過去的季泊舟,方才的情緒逐漸平息下來,眸光中隱隱有了希望。


    對,等思巒好了,這些都得安排上!


    他負手在正堂內來迴踱步,雙鬢白發在門外投射進的陽光照射下,暈出幾許光澤。


    既然已經答應了江遠風要保守秘密,自然是沒有選擇了。


    不然江遠風那個老神棍,不知又會弄出什麽事情來對付思巒。


    隻要將思巒安排好,他也就沒有什麽牽掛。


    忽的,他眸光一閃,臉上劃過一抹興奮。


    還有一條路可以走!


    季家,還有恢複榮光的希望!


    ……


    次日。


    季相禮趕著下朝的時間,在宮門口守了大半天,才遇到了出太和門的從前為他馬首是瞻的同僚。


    他趕緊笑著上前打招唿。


    “楊侍郎……哎,楊侍郎……”


    戶部侍郎楊勝一看是季相禮,嚇得趕緊低頭加快了步子。


    “季國丈,在下還有要事,您有什麽話,咱們還是改日再敘!”


    說著,連忙一把拂開季相禮,背後像是有鬼在追似的,趕緊上了自家馬車。


    季相禮知道,自打季家接連出事,這些眼皮子淺的,都生怕牽連到自己,所以有這個反應,他也早已做好了準備。


    隻不過,看著從前對自己那般巴結忠心之人,如今卻是這個樣子,到底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


    無妨,還有其他人。


    “盛少卿……哎,多日不見了盛大人……”


    太常寺少卿盛誌元從前是季相禮的門生,靠著季家從前的恩寵,為盛府也謀得了不少名利地位。


    然而盛誌元看見季相禮,也沒好到哪裏去。


    自打季澄被斬首之後,朝堂中謝氏一族逐漸起勢,他也被接連彈劾。


    最近好不容易不被大家提起了,他才過了幾天太平日子,可不想這麽快又被貶官啊!


    是以,連忙對季相禮鞠了一躬,“老師,今日學生還有事,改日定登門拜訪老師!”


    這可是宮門口,要是被其他同僚看見,自己怕是又要遭殃。


    季相禮不願意放棄,跟著盛誌元道:“你走這麽快幹嘛,今日隻是一樁小事需要你幫忙遞個話而已……”


    “老師,不是學生不幫,而是家中實在還有要事,今日一上朝我便盼著出宮呢,老師還是找其他同僚吧……”


    看著盛誌元因忌憚而躲避的身影,季相禮努力幾次都沒有迴應,他亦停了腳步。


    心底重重歎了口氣,又嘲諷地笑了笑,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個拒絕他的人了。


    想不到他曾經的堂堂季侯爺,也會走到這一步。


    他有些落寞了又重新迴到了宮門口,然而看著密密匝匝往外走,一個眼神都不敢與他對視的曾經的同僚們,心,已經沉到了穀底。


    就在他看見人三三兩兩都走得差不多,應該是沒有什麽希望了的時候。


    忽地,一道聲音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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