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行此時接過了話茬:“自然是因為袁老伯,不信自己兒子是因為賄賂季澄,所以被季澄殺了的,對吧?”


    “一個賄賂名聲,袁放怕是在地下都不得安寧。所以這才是袁老伯迴到黃州的原因!你想到了當初袁放為什麽要進京來,又為什麽會到了季澄身邊的原因!”


    忽然,袁老伯詫異又惶恐地盯著薑行:“王爺,您,您竟然……”


    薑行點點頭:“是,本王竟然知道。”


    “本王不但知道這些背後的事,還知道袁老伯你今日來,其實是不信本王的!你手裏明明有非常重要的證據,卻不肯拿出來,一直在這和本王打馬虎眼,是在想什麽?想親自呈到皇上麵前嗎?還是想著帶下地獄?!”


    薑行的聲音陡然變大,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和怒意。


    霎時間,袁老伯被他怒吼的樣子嚇住了。


    他動都不敢動,隻呆呆地愣坐在原地,甚至忘了迴答。


    薑行抿著唇,眉眼的憤怒逐漸轉為陰鷙,籠罩全身。


    “你不相信本王,以為本王和之前那些衙門的人一樣,所以處處遮掩,隻是在試探著一點點往外擠消息!但你可能不知道,哪怕皇帝看到了你的證據,一樣不會選擇動季家。因為,對他來說,百姓,遠沒有季家重要!因為皇後,那位盛寵不衰十幾年的皇後,姓季!”


    這些話戳破了袁老伯內心的防線,轟的一聲,他聽見大腦裏有什麽東西斷了。


    是他日夜念著的那份唯一的期盼——告禦狀。


    他愣在原地。


    是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忘了,還是從沒想過,季家是皇親國戚!


    不。


    他不是不知道季家是皇親國戚,而是他忘了,皇帝也是人,是凡夫俗子!


    他以為那人是天,代表無上的公正,承載著臣民的期望。


    一直以來,所有人望著那個位置,都宛如神祇。


    可,他都想為了自己的兒子報仇,那麽那個人,怎麽就不能為了愛妻,而選擇視而不見呢?


    袁老伯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崩潰了。


    他一直以為等把所有證據都收集好,再去告禦狀,無論如何都能討個公道的。


    但此時,他卻覺得自己就像窗外暴雨中的那隻受傷的麻雀,連胡亂闖撞都沒了方向,隻能硬生生地下墜,落在地上狂流的水中,跟著水流再被衝進陰溝裏。


    他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薑行也不著急。


    他要的不是速度,而是一擊必中。


    沒過多久,一隻手有力地抓住了薑行的胳膊。


    “王爺,草民願意信您!草民再也不隱瞞了,我把所有證據和實情都告訴你,都一五一十地交給您!”


    是袁老伯。


    他涕泗橫流,手背青筋鼓起,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用力。


    薑行唿出一口氣。


    終於到正題了!


    許殊心裏的大石也終於平安落了下去,她對著薑行行了一禮:“王爺,袁老伯是個好人,在黃州城,幾乎沒幾人不知道他,大多數人都受過他或多或少的恩惠,多年人品端正,請您要相信他!”


    薑行眉毛一挑,看了袁老伯一眼:“若不是如此,想必咱們和他早就陰陽兩隔了。”


    黃老伯擤了把鼻涕,顫抖著掏出了懷裏的一本冊子,“說我兒賄賂人,我自然是不信的。因為,有這本賬冊可以證明!”


    陸旋接過來打開一看,忍不住驚唿:“這是幾年前季家金庫一年斂財入庫的證據!”


    一行行,一列列,冊子上的字跡工整雋雅,赫然是季家金庫收受銀兩的記錄。


    每一筆都是一萬兩以上的數目,裏麵沒有寫源頭,但記錄了送來人的長相、特點、穿著、口音,還精確到了月份和日期進賬多少。


    若想通過這本冊子排查送禮的人是誰,其實是能查出來的。


    但袁老伯,很快就被自己給拆台了。


    因為最後一頁,清楚地寫著他兒子自己的名字,袁放。


    袁老伯啞口無言,捧著臉嗚咽地哭了起來。


    “畜生!這個小畜生!”


    “老子從小怎麽教他的,他怎麽能幹出這樣的事來!”


    他罵了幾句後,許殊心裏難受得緊,忙過去安撫他。


    可突然,袁老伯卻擦幹眼淚止了嗚咽。


    “不!這不是袁放做的!”


    他眼睛濕紅,篤信地盯著薑行:“他那麽心思清白、光明正大的一個人,他最不屑做這些事!”


    陸旋蹙眉思索起來。


    怎麽辦?


    若是把這份冊子當做證據交出去,那麽袁老伯要達成的替袁放洗清冤屈、報仇的目的,就達不到。


    若是不交,季澄就無法扳倒……


    陸旋又仔細看了冊子上書寫的關於袁放的內容。


    他是最少的一筆賄賂,隻有八百兩。


    上麵還寫了具體細節。


    季澄先沒有收,後麵見袁放字寫得不錯、說話也有分寸,有意將他留下來做身邊的隨侍,所以才將那八百兩收了。


    不過,八百兩,季澄看得上?


    陸旋頓時好奇:“袁放遠在黃州小城,有什麽事,竟要求到季澄頭上?”


    突然,袁老伯身子一凜。


    他眼中方才的篤定,似乎在這一刻受到了衝擊。


    他快速瞟了一眼那冊子,眉眼中有矛盾、糾結,還有懼怕。


    他遲疑了很久,最終沒說話。


    薑行淡漠一笑:“如果本王猜得沒錯,應是為了買官吧?”


    買官!


    陸旋的心猛地提了上來。


    如果袁放是為了買官,那無論如何都沒法通過袁老伯扳倒季澄了!


    袁老伯痛苦又掙紮地看了一眼那冊子,好半天,他終於不甘心地說了一句:“草民不相信放兒是為了買官做!”


    陸旋的目光再也沒有離開過袁老伯,她終於沒忍住問出來:“你憑什麽不信?”


    袁老伯開始咽下去的淚意似乎又攻了上來,他低頭歎息一聲,開始給大家講另一個故事。


    “草民除了略識幾個字,和賤內都沒什麽文化,隻靠做點小生意養家糊口。當年,我和內人都沒想到,能生出放兒這種孩子。他好學,上進,一表人才。在黃州,當年甚至是很有名氣的才子……”


    袁放在黃州城很得姑娘們喜歡,其中包括他老師孫彰的女兒,孫曉月。


    孫曉月生得美,也有幾分才情。


    她私底下主動找過袁放幾次,袁放也對這個姑娘動了心。


    袁放答應了孫曉月,等科考結束了就提親。


    然而等到袁放迴去的時候,孫曉月卻被她爹安排嫁給了黃州當地最大富商的嫡子。


    但是,她嫁的那個嫡子,是個傻子。


    事情就壞在了這個地方。


    孫曉月嫁給傻子,富商家給了孫家一筆極其龐大的彩禮銀子,據說有十萬兩。


    但孫曉月並不想嫁給那個傻子,專門找人聯絡了袁放,讓袁放帶她走。


    袁放氣不打一處來,但他畢竟是個讀書人,裏麵又牽扯甚多,孫曉月的爹還是他的老師,自然不能真的用私奔這種方式來處理。


    於是他先去找了富商,後去找了他老師。


    富商家有幾分看重袁放,所以並沒有過多為難,隻提出來把當初的彩禮銀子還迴去就成。


    隨後,袁放就去找了老師孫彰。


    本以為憑借自己和老師的關係,再怎麽樣也能勸說幾分。


    卻沒想到,這筆銀子,孫彰說已經交給了季澄。若是要拿迴來,便要去找季澄!


    他也是那時才知道,孫彰用這筆銀子,去買了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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