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旋燃起香柱,兩道符籙往空中一揚,快速念起九星神咒。


    兩道符立於半空,霎時無火自燃。


    就一瞬間,許殊閉上了眼。


    陸旋緊跟著許殊進入了她的識海,但這次她刻意給自己加了一道隱身咒,許殊看不見她。


    隻有這樣,沒有了她的幹涉,才能在許殊的潛意識中看清當日事情發生的全貌。


    ……


    這個傍晚有些悶熱,許殊從校場上練完功夫,打馬歸來。


    然而剛踏入宅子的門檻,她就感覺渾身發軟,整個人走路都左搖右晃。


    父親許問山下衙迴來一會兒了,看見許殊,他高興地喚她:“殊兒,今日爹買了一隻山雞,等於伯做好了你陪我喝一杯!都說你練武有模有樣,比那些男兒也不遜色,爹總算是要享福嘍……”


    他說這話時,許殊笑著搖搖晃晃地走向他。


    “那可不,今日我終於學了長刀,這可是校場上的男兒們最喜歡的兵器!”


    當她走到離許問山還有兩步遠的時候,許問山突然臉色一變。


    他臉上充斥著驚詫、恐懼、擔憂、還有了然。


    “來了!”他嘴裏喃喃道:“這一天果然來了……”


    了然?


    陸旋在敘述的識海旁觀,此時不由一怔。


    所以他知道許殊這個時候會被下咒?


    就在陸旋打算飛奔到他麵前看得更仔細一些的時候,許殊拔出了身上的佩刀。


    這把刀對她來說應該很陌生,因為她拔了三下才拔出來,許問山看清了她的動作。


    但他沒有跑,反而是不斷將她往外麵推,想將她推出屋外。


    他大聲喊道:“殊兒,快走!快出去!”


    “不該是你,不該是你來動手啊……”


    “殊兒!”


    但他的大喊並沒有喚醒許殊。


    就在他喊出她最後一聲名字的時候,她的長刀已經穿過了他的身體。


    許問山的眼淚混著飆濺出來的血落在衣襟上,瞬間化於無形。


    他的眼睛睜得老大,眼裏卻沒有絲毫反抗,全是認命和悲傷。


    許殊眼裏,此刻卻不是這樣的情形。


    她根本看不到許問山,或者看到的根本不是許問山,而是一隻猛虎!


    看著這隻老虎要撲向自己,她猛地就刺了過去!


    還好還好,在老虎張開血盆大口之前,她一刀結果了它!


    她心裏還有些暢快,沒想到自己第一次用刀為器,竟然就殺了隻虎!


    她忍不住得意,甚至想都沒想,徑直就坐了上去。


    這可是她的戰利品!


    她一手抓著插在許問山胸口上的大刀的刀柄,一手撐著疼的發漲的頭,整個人渾渾噩噩靠著,很快就睡了過去。


    沒多久,於伯端著一鍋雞肉出來了。


    他笑嗬嗬地叫了一聲,“開飯嘍!”


    但也就是一瞬間,他手裏的一鍋肉就重重砸在了地上。


    “老爺!”他快步撲向許問山,忍不住驚恐大叫,“老爺,你怎麽了老爺!”


    看著坐在許問山身上的許殊,於伯悲憤難擋。


    他疾步起身,啪的一個耳光把坐在許問山身上的許殊打醒。


    許殊懵了一瞬。


    “小姐!你,是不是你殺了老爺?!”他氣得脖子漲紅,眼裏迸出火花。


    於伯悲憤哭喊:“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可是你爹啊!”


    他將許殊從許問山身上一把拉起來,許殊這才好似清醒過來。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周圍的景象。


    爹躺在血泊之中,身上插著自己第一次帶迴來的長刀,而她剛剛才從被他殺害了的父親身上起來!


    不!


    怎麽會這樣!


    她殺的明明是老虎,怎麽會是爹呢?!


    一定是假的,一定是自己的幻覺!


    宅子裏的下人丫鬟全都出來了,看見這一幕紛紛抱頭尖叫、四散亂竄。


    許殊不斷捶打著自己的腦袋,用力閉了眼睛。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麵前血泊中的,赫然仍是自己的父親!


    許殊渾身血液仿若倒流,心髒一陣狂跳,巨大的恐懼和不安讓她雙腿一軟,猛地就倒在了地上!


    她大腦一陣發空,看見血泊中身上還插著刀的父親,胃部翻湧,竟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她顫抖著大哭,“於伯,我沒有,我沒有殺父親,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我明明看見的是老虎,我怎麽會殺父親呢於伯!”


    許殊又驚又怕,身體抖如篩糠。


    似是難以麵對麵前的慘狀,她不斷撐著發抖的身體後退,淚水鼻涕混在一起,整個人如墜深淵。


    “不,這不是真的!她沒有殺父親,她怎麽可能會做出那般豬狗不如的畜生行徑?!”


    “你就坐在她身上,方才還靠著這刀睡覺,這是不是你拿迴來的刀?!”於伯一把將那大刀拔出,哐的一聲甩在她麵前。


    他雙眼流出絕望的眼淚:“這可是你的父親!”


    “他怕你身子骨不好,送你去練武場,你倒好,練好武藝就砍殺自己父親嗎?!!”


    跟了許問山幾十年,於伯此時也不管什麽主仆身份,目眥欲裂地詰問許殊。


    淚水大片大片湧出,許殊的視線一片模糊,她喉嚨突然發不出聲音,整個人在屋子裏縮成一團。


    “克母弑父,天下真有你這樣的女兒!這般逆天無道,簡直枉為人子!”於伯的嗓子像是在拉著風箱,很快,他似乎也被氣得喘不上來氣,緩緩地倒在一旁暈了過去。


    “於伯也死了,快去看看,於伯也被氣死了!”


    “快去報官,大小姐殺人了,快去!”


    “別靠近她,萬一她再殺人怎麽辦?”


    “……”


    許殊聽見下人說去報官的聲音,一顆心怦怦狂跳,她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想不出來,趕緊拔腿就跑。


    然而她的腿卻像是有千斤重,怎麽也跑不出那間屋子!


    陸旋突然感覺到整個房子都在顫動,一大片黑壓壓的東西大塊大塊地從頭頂垮落。


    不好!


    許殊快到承受的極限了!


    她趕緊出了識海,念起引魂咒,快速將許殊從識海夢境中拉了迴來。


    她現在已經可以完全理解許殊的滄桑了。


    對神識心靈這樣大的毀滅衝擊,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她那時候對自我發起了攻擊!


    陸旋不知道她這些年是如何一個人捱過來的。


    如今看起來這般堅硬、孤苦、寂寥的女子,有著常人難及的堅強心性。


    許殊忍著內心撕裂般的痛苦緩緩睜開了眼睛。


    陸旋忍著從她識海帶出的惶恐:“你可看到了真相?”


    “還是我殺了父親。”她整個人僵硬地坐著,聲音裏透出無力,一雙眼睛比先前更加蒼涼。


    陸旋:“你被人利用了!”


    許殊不知道玄法的力量,所以並不明白陸旋為何能如此肯定地說出這句話。


    她搖了搖頭,看著麵前香爐中還剩下一小截香,猛然察覺這間屋子不對勁。


    這瞬間,陸旋忽然一把匕首猛地朝她刺了過來。


    她這時才猛地迴神,自己竟然中了圈套!


    許殊提起力氣迅速側身,驚險避開陸旋的致命一刀。


    這時候,門外的桑落等人全都衝了進來。


    陸旋麵色冷厲:“你壞我梧園的風水格局,在後院做出引陰煞害人之事,可惜了,也不看看你是在誰頭上動土,真是膽大包天!”


    說完,桑落一個飛身立即朝她攻擊過來。


    麵前這個侍女身手不錯,但隻過了三招,許殊心裏就有底了。


    這個叫桑落的女子長期處在安全的環境中,出招有些遲鈍、且不夠淩厲!


    而她長期走鏢,拳腳時常用於疾攻,且不按常理出牌,所以即便她赤手空拳,也能每一次都在保全自己之餘,還能對桑落造成傷害。


    桑落很快就在她的手下敗下陣來。


    就在這時,梧園的所有護衛全都朝許殊攻了上去,她迫不得已,一把提起地上的桑落,猛地一手就卸了她的胳膊。


    她利落取下自己頭上的銀簪,迅速劫持了桑落。


    陸旋冷笑一聲:“威脅我?”


    一道符咒迅速向許殊飛來,她拉著桑落飛快向後一仰,手中的銀簪快速刺穿了桑落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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