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怎樣?害死了小晴不夠,就連小庭也不放過?我們牧家到底是哪裏得罪你,非得要你這般淩遲?」


    「不是的,跟子毓無關,他不知道,是我拔掉電話線的……」李則天通體發寒,沒想到那通電話竟會是牧庭發生車禍之後打來的求救電話。


    「是你?!」


    「小天……」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李則天深深地鞠躬道歉。


    「你道歉有什麽用?能救得了小庭嗎?!如果你有接到那通電話,早一點打電話叫救護車,也許她就不會失血過多,昏迷指數就不會那麽低!」


    「對不起!」李則天豆大的淚水滑落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這感覺不就是子毓所承受的罪惡感嗎?


    「這不是小天的錯,是我……是……」丁子毓捧著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事情的糾葛,到底要從何說起?其中的誰是誰非,又該如何論定?


    沉默之中,加護病房的大門開了,醫生走了出來,大略地講解著牧庭的狀況,傷勢非常嚴重,多處骨折外加內髒出血之外,最糟的是她的昏迷指數相當低,如果在七十二小時內沒有好轉的話,恐怕救迴的機率更低了。


    「如果可以,找一些她在意的人對她說些話,也許有點幫助。」最終,醫生如此提議。


    牧天磊聞言,緊抓著丁子毓。「算是牧伯伯求你,請你留下來,對小庭說一點話,我……已經不能忍受再失去親人了。」


    「我會的,牧伯伯。」


    「謝謝你,救救小庭,救救小庭……」


    丁子毓神情沉重地看著他,良久說不出話。


    說也奇怪,就在丁子毓進入加護病房之後,牧庭的昏迷指數竟奇跡似的不斷升高。


    原本她和丁子毓約定好,要好好照頤牧庭,直到她完全康複為止。


    但是她卻害怕,要是牧庭永遠不醒呢?


    像足看穿她的心思,丁子毓緊握她的手安撫著。「不會有事的,醫生不是說牧庭的狀況正在好轉中?」


    李則天勉強笑了笑,望向加護病房的那扇冰冷鐵門。


    「希望她可以趕快好起來。」隻要牧庭一天不醒,她的心永遠不會安心。


    她這才知道,原來背負著罪惡感竟是如此可怕的事,那龐大的壓力幾乎要將她壓培,讓她食不下呀,就算睡著了也會在夢中不斷出現牧庭躺在血泊中、撥打手機求救的畫麵。


    她不經意的錯,幾乎造成無法彌補的罪,那麽他呢?連帶的,如今壓在他心間的壓力又有多巨大?


    「子毓,小庭醒了、醒了!一牧天磊突地跑到加護病房外喊著。


    這個消息讓李則天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淚腺也跟著鬆了。「太好了、太好了……」她緊懸的心終於可以放下,望向丁子毓,就見他正看著自己。


    如果可以,她真想要緊緊地擁抱他,告訴他,他們跨過了一個關卡,不用被愧疚綁架到永遠。


    牧庭清醒後,轉進了普通病房,但是——


    「她失去了記憶,現在隻粘著子毓,其他人的靠近都讓她恐懼,猶如驚弓之鳥,所以有件事要拜托你……」牧天磊趁著李則天暫時離開病房時,由衷地請求她。


    「如果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不會推辭。」李則天輕聲說著。


    牧天磊頓了下,深吸口氣道:「李小妲,我年紀大了,隻剩下這個女兒,我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有恢複記憶的一天,如今她隻接受子毓……」


    聽至此,李則天隱隱約約猜出他想說什麽。


    「如果子毓願意留在小庭身邊,那麽過往的仇恨,我會一並都忘了,你……可以成全嗎?」


    李則天恍惚地看著他,唇角動了動,竟笑了。


    這是什麽樣的命運,非得要這麽七拐八彎地折磨人……她想拒絕,但她不能,因為牧庭的傷重與她有關,如今她真的可以完完全全地體會到子毓的罪惡感了。


    況且,牧晴的死是一個共業,隻要一個契機,也許就可以改變所有人的命運,讓他們忘卻傷悲,不再心存怒恨,如果關鍵就在她身上,那麽……她怎能推卻?


    隻要她退出,每個人都可以獲得救贖,這很簡單的,她不會不願意。


    緩步走到病房外,從微敞的門縫中,她聽見牧庭開心的聲音。


    「真的喔……然後呢?」


    「然後我就成了個大廚師,要不然你以為你吃的那些東西是誰準備的?」


    「哇,等我的傷好了,你一定要煮一大桌好料給我品嚐。」


    「那有什麽問題——」


    那對話聽起來非常輕鬆自然,壓根不像他們以往針鋒相對、唇槍舌劍的模樣。


    「那等我的傷好了,你還會不會陪在我身邊?」


    「當然……」


    李則天離開了病房,走到醫院之外。


    醫院外的天空很藍,可是她的眼卻模糊得有些看不清。


    在牧晴的事發生之前,其實他們是和平共處,隻有喜樂沒有悲傷憤恨,隻要她離開,就可以還他們最葭本的生活,這樣很好,對不對?坐在醫院外的石椅許久許久,她掏出手機打給了韋納思,


    「納思,足跡雜誌的那件委托,我現在接會不會太遲?」


    「今天剛好是最後一天,你跟子毓談過了嗎?」


    「嗯,他也很讚成,因為他知道那是我的夢想。」她笑著,眼淚卻不斷地掉落。


    她不能留在台灣。她沒有想象中的大方,她不能忍受子毓對自己以外的女人那麽好,可是她沒有立場要求他什麽,這一切是她自己造成的。


    她想她應該離開台灣一段時間,讓自己冷靜一點。


    於是,李則天委請韋納思幫她辦理各種手續,再迴南部一趟將委托一事告訴奶奶,最終再迴私饗帶走她的私人物品。


    站在熟悉的空間裏,每個角落都有她的記憶,她卻必須逼迫自己遺忘。


    拿著行李下樓時,適巧遇到了林保惠。


    「小天,你要去哪?」看她拿著行李,他皴著眉問。「毓哥問我你最近在忙什麽,為什麽都沒到醫院……工作很忙嗎?」


    她笑而不答——「小惠,好好加油。」


    「等等,你還沒有告訴我你要去哪。」她微笑的表情太空洞,眼神太飄渺,仿佛要去很遠的地方,再也不迴來了。


    「小天,你不能不負責任,明明是你把我撿迴家的,你卻把我丟給毓哥,太沒責任感了吧!」


    林保惠追過去,她卻騎著車,頭也不迴地走了,氣得他直接衝到醫院,把她離開的事告訴丁子毓。


    丁子毓立刻打給她,但電話不通,他轉而撥給韋納思,


    「哇咧!她居然騙我,她還跟我說她跟你談過,你很讚成。」韋納思趕緊將李則天接受足跡雜誌委托的拍攝工作告訴他——


    「她搭哪一班飛機?」丁子毓問著,舉步往外走,卻被牧庭給拉住衣角。


    「她搭的是十一點四十分飛往匕的班機。」


    丁子毓拉開牧庭的手,飛也似地往外狂奔。


    趕到機場時,班機已經起飛,他隻能隔著玻璃帷幕看著飛機載走他心愛的女人。


    「李則天,你竟然丟下我!」他憤怒地重捶著牆麵,壓根不管是否引起旁人的側目。


    坐在飛機上的李則天,心尖一顫,不由看向窗外,看著城市離她愈來愈遠,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成串滑落。


    她不是逃避,而是……這個時候,她適合安靜地離開。


    有一天,等她更勇敢更堅強的時候,她會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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