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明白,現在不明白的是江離。


    人生觀不同怎麽談戀愛?就算她下定決心接受他,可要是江離不肯改變,仍然堅持她隻要依附著他過就好的想法,溫如是不用考慮,都可以預見他們不歡而散、分道揚鑣的那一天。


    愛著江離的溫如是可以事事遷就,不愛江離的溫如是,還會嗎?


    江離壓著怒火,道:“溫如是,你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能不能直接說清楚,不要讓我猜?”


    溫如是無奈:“我沒有想讓你猜,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隻是他不信而已。


    誰知這話偏偏正好戳中江離最怕的事,他一聽,情緒就控製不住了:“你要我相信你的話,相信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還有那些狗屁不通的任務,證據呢?沒有證據,憑什麽讓我相信?!”


    溫如是靜靜望著他:“你說的沒錯,我證明不了。”


    再多的事情她不能說,要是她直接指出江離本身就是關鍵,溫如是不知道會不會引發他更強烈的排斥。她不想死,也不想讓江離永遠留在這個世界,此刻除了他自己,誰也幫不了他。


    “江離,你很聰明。隻要你想,就能找出真相,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江離抿了抿唇,偏頭避開她的視線,放在沙發上的十指漸漸蜷握成拳。


    溫如是默默注視了他半晌,起身勉強笑了下,“既然你不願意,就算了。我去做飯。”剛走出一步,就被江離拉住了衣角。


    “溫如是……”他低聲喚她的名字。


    溫如是硬起心腸,沒有轉頭看江離。


    如果連他自己都不願麵對現實,怎麽可能醒得過來?她可以守著他,保護他,但是江離不能將她當作一生的庇護所。


    溫如是不想跟他爭論,可是她默不作聲的態度落到江離眼裏,卻讓他更加惶然。


    江離揉了揉太陽穴,努力想要說服溫如是:“我不是要限製你的自由,溫如是,再忍一忍好不好?等我處理完手頭上的事,你想去哪裏我都可以陪你去,這段時間你乖乖聽話,不要再出門了。也別說那些不切實際的話,我聽了,真的很難受。”


    聽到江離心力交瘁的聲音,溫如是又何嚐好過。雖然明知道以江離的性格,這番話不過是因為方才被她的突然失蹤嚇到了,才不得已說出來的,她還是軟了下來,不忍逼他太甚。


    溫如是閉口不提先前的不愉快,迴身牽起江離的手:“今天我也有錯,大家各退一步,都別生氣了。”


    然後歎了口氣,笑道,“我好餓,今天忙起來都忘了吃東西,趕緊陪我做飯去。”


    沒有得到溫如是肯定的迴複,江離有些不甘心,但見溫如是不欲再談,便也勉強笑了下,順著她的力道起身,跟著她一起進了廚房。


    狹小的空間內,兩人還像往日一樣。


    菜都是早上準備好了的,不用現洗現切,江離把飯熱起,溫如是這邊已經挽起袖子開始炒菜,江離站在一旁給她遞調味瓶,不遠不近,剛剛就是溫如是一抬手就能拿到的距離。


    兩人的配合照常默契,隻是,今日的氣氛裏,總歸是少了點什麽似的。


    江離默默看著溫如是的側麵。平時一起做飯前,溫如是都會特地讓他套上圍裙,粉色的,一人一件,她的是粉黃,他的是粉藍。


    可她今天忘了。


    他就站在她旁邊,但是,溫如是卻一次也沒有迴頭,對他露出甜美的笑容……江離張了張嘴,喉間幹澀,終是說不出服軟的話。


    夜深人靜。


    等溫如是睡著了,江離將整齊擺放在茶幾上的圖紙拿迴臥室,開了一盞小台燈,靠在床頭一頁頁翻看。


    一摞很厚,足有百多頁紙。


    大到每一間房間的平麵布局、立麵布局、頂麵布局、主材規劃、水電空調地暖線路走向,小到每一種磚的花色、品牌、鋪裝方式,每一盞燈的風格、樣式,包括每個節點的施工圖,都詳細地躍然紙上。


    最終效果圖,溫如是出乎意料地放棄了她偏愛的豔麗色彩,取而代之的是素雅的冷色調。新家的設計以江離喜歡的簡潔、舒適為主,末尾幾張,用漂亮的花體字一行行編注了色號,全是市麵上不容易找到的待購項目。


    江離不清楚那些待購清單中的每一項都對應哪一件物品,但是從整整十多頁的長度來看,他看得出,溫如是為這個新屋耗費了多少心思。


    花了一個多小時,看完所有圖紙,江離有些後悔。


    他從未期待過新的住處跟現在有什麽不同,隻當是溫如是閑得無聊,隨便找個事情打發時間。他並不關心她設計的好壞,也不在乎他的書房裏是不是應該增添一張按摩椅,可供他在工作、學習之餘緩解疲勞。


    在江離心目中,隻要兩個人在一起,住什麽樣的地方都無所謂。


    江離沒有想到,溫如是真的在將他們的新居當做一個“家”來設計,他甚至不止一次在她麵前說過“不合適就換個地方”這樣的話。


    即便是今天他將她的心血拍到地上,溫如是也沒有提起,隻彎腰一張張撿起來,就像一點都不難過似的。


    她當時安然泰若的樣子,就仿佛不是第一次為他做這種事,而她遷就他的脾氣也是理所應當。這個認知讓江離很難過。


    他忍不住走出臥室。沙發裏的溫如是麵朝外蜷縮著,即使在睡夢中,眉間也有清晰可見的淡淡清愁。


    江離輕輕坐在她身前的地板上,伸指輕輕碰了碰她垂落的烏發,然後緩緩將頭靠在她肩側。


    溫如是平時作息時間規律,一般到了點就會睡得很熟,但今天是個例外。臨睡前想的事情太多,以至於躺下後斷斷續續做了好幾個噩夢,溫如是昏昏沉沉地感覺到有人攬著她,盈滿鼻息的是熟悉的海洋般清爽氣味。


    她勉力睜開眼,江離的臉近在咫尺,眼裏神色難辨。


    見她醒來,江離似乎僵了下,手臂微微一動,但沒有收迴。溫如是下意識抬手摸了摸他的臉,問,“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江離抿唇低垂著眼眸,聲音沙啞道:“溫如是,我們以後不要再吵架了。”


    溫如是清了清喉嚨,低聲安撫他:“我們沒有吵架,隻是有點小摩擦。”說完,溫如是想坐起,卻被江離固執地捁著腰。


    溫如是隻好放棄了這個動作,從毯子裏伸出手臂,輕輕理順江離額前的碎發,江離這次沒有避開,隻用黑亮的深眸靜靜地注視著她,目光溫軟得她心都快化了。


    良久,溫如是歎息道,“每一對情侶都會經曆這個階段,兩個不同背景的人,想要走到一起,總會有各種各樣不順心的瑣事。時間久了,磨合期過了就好了。”


    這還不是現實世界呢,愛著他的溫如是江離都受不了,不愛他的……溫如是真擔心有一天,江離被她給折騰死。


    不管怎麽樣,兩人最終還是和好如初。


    溫如是不再提那天的事,江離表麵上也放寬了不準她出門的要求。


    很快就到了農曆新年,溫如是趕在年前跟江離一起搬進了新家,終於有了一間屬於自己的臥室。


    大年三十那晚,猛子和青奎兩個單身漢硬是不解風情地帶著酒找上了門。三個男人喝了五件啤酒,溫如是將江離扶迴房,轉頭就見青奎癱倒在地上,猛子比他聰明多了,醉倒之前還知道先找個長沙發躺下。


    好在家裏有地暖,就算把人直接扔在地板上也不涼。溫如是抱出兩床被子,一人一條給他們蓋好,然後擰了一張熱帕子進房,給江離擦手。


    喝了酒的江離異常溫順,讓脫鞋就脫鞋,讓抬手就抬手,溫如是轉到哪邊,他的視線就跟到哪邊。


    窗外,絢爛的煙花點亮了夜空,一朵朵爭先恐後相繼盛放、湮滅,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響徹天際,新家的空氣中都仿佛彌漫著一股熱熱鬧鬧的硝煙味。


    江離躺在床上,冷峻的臉上泛著紅暈,一雙氤氳著水氣的黑眸漂亮得驚人,安靜地一直望著她進進出出。


    溫如是換了水,重新擰幹毛巾迴來給江離擦臉,見他不吵不鬧的乖巧模樣,忍不住笑了,俯身在他唇上柔柔地吻了下。


    “新年快樂,離小寶。”


    江離彎起嘴角,深邃的眼睛裏仿似有細碎的星光閃動。


    “……新年快樂,溫如是。”


    新的一年,距離江離最遲蘇醒的日子又近了一大截。溫如是甩開那些煩心事,長長地感慨了句:“唉,難得跟你過個年三十,多有紀念意義的一天,氣氛剛剛好,猛子和青奎還賴著不走,死命灌你酒,這兩個家夥怎麽就這麽沒眼力見呢。”


    江離看著溫如是開始解他領口的扣子,準備給他擦脖子,麵色更加紅了幾分。


    等她收迴手,江離才輕聲道:“青奎是孤兒,猛子的父母,八年前,因為江氏企業惡意收購,醉駕出車禍去世了。”


    他的語聲輕緩,仿佛在這個合家團圓,美好的夜晚,一切傷痛都可以平複,“猛子本來還有個妹妹,五年前走丟了一直沒找到,猛子原是為了供她上學才出來混的……他們都不容易。”


    所以,猛子和青奎才會這麽羨慕有家的兄弟。而在溫如是出現之前,他也是抱著同樣心情,在逢年過節的時候,一個人喝酒。


    溫如是慢慢斂了笑意,緩緩在江離身邊躺下,看著江離側過來的臉,鄭重道:“以後我們每一年……”話到嘴邊,突然想起明年的大年三十,不知道她還在不在,還能不能跟大夥兒聚在一起。


    如果任務失敗,她的結局脫不出個“死”字,而江離,就要孤獨地永生永世活在虛擬世界中。就算成功了,這個世界也會隨著江離的蘇醒而毀滅……溫如是忽然就沒有辦法說出“每一年的春節都要一起過”這種話。


    江離還在等待她的下文,溫如是隻好生硬地轉了個話題,“咦,你脖子上戴著的石頭怎麽這麽燙?”


    江離愣了愣,低頭看了下落出領口的漆黑石頭吊墜,疑惑地道:“沒有啊,是涼的。”


    溫如是伸手摸了下,真的是燙的,剛才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還以為是她的錯覺,要不然江離一直貼身戴著怎麽會感覺不到,這下再碰了碰,炙熱得都有點燙手了。


    溫如是很確定自己沒有說錯,連忙坐起去床頭櫃摸剪刀:“冷熱你都感覺不出來,你到底是醉沒醉啊!”


    江離皺著眉頭慢慢直起身,勾起繩子握在手裏給溫如是看:“一點都不燙,是涼的,我沒喝醉。”


    溫如是怔住了,忽然問:“這個石頭吊墜……是不是,就是你外公送你的生日禮物?”


    江離呆呆地點了下頭:“嗯。”


    溫如是深吸了口氣,她就說嘛,翻遍了也找不到的東西,原來一直都在江離的脖子上掛著呢,連她都被著破石頭的造型給騙了!


    溫如是兩三下翻出剪刀,湊到江離麵前就道:“手拿開,我把它弄下來研究研究。”


    喝多了的江離反應有點遲鈍,也忘了外公說過,戴上就不能隨便拿下來,聽了溫如是的話,便乖乖地把手鬆開了。


    溫如是一“哢嚓”剪下去,沒想到刃口就像碰到一道幻影般,直接從繩索上穿過去了。定睛一看,石頭吊墜還好端端地掛在江離頸上。


    溫如是眨了眨眼,抬頭看他,江離也愣愣地低頭迴望她。


    “剛才你看到什麽了?”溫如是問。


    江離搖頭:“什麽也沒看到,我好像真的喝醉了。”


    臥槽!還裝傻?!溫如是怒:“你不是要證據嗎?它變成影子了,它剛剛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變成了幻影,別告訴我你沒看見!”


    “我真的什麽都沒看到……好困,我想睡覺。”江離掀起被子,矮身就往裏麵倒,偌大個人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探出一隻手對溫如是擺了擺。


    “溫如是,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金爺脆骨和黃花涼菜的地雷支持!mua~mua~mua~來章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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