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放之地生活的大多是未開化的蠻夷。溫如是拿著一大疊的銀票卻沒有辦法買到想要的東西。


    她簡直不敢相信,那些蠻族居然還停留在以物易物的時代。


    就算她拉著族裏唯一能溝通的最睿智的長老,再三比劃保證,這些輕飄飄印著花紋的薄紙張,就代表著他們喜歡的金銀,任何人都可以憑此在半年來一次的商隊那裏換到他們真正喜歡的東西,他們仍然用一副看待腦殘騙子的表情望著她。


    有商品的人不懂,懂的人又沒有她想要的東西。


    溫如是徹底憂傷了,她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這樣的局麵,早知道就多買些漂亮的東西來糊弄糊弄人也好……


    見自己心愛的小姐傷心地望著變成一堆廢紙的銀票發愣,莫邪怒了。


    他提起劍鞘就大步上前,將背著野獸皮毛連連搖頭譏笑著她的蠻族們狠狠地揍了一頓。


    溫如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剛剛還熱火朝天的交易區,瞬間就變成雞飛狗跳的打鬥場。


    剛開始,那些桀驁不馴的漢子們還能唿朋喚友地組織起來有效反擊,可是還沒堅持多久,就被窩著一腔怒火的莫邪給三下兩下打散了。


    銀票沒用他們就沒錢!沒錢就買不到布置房子的用品!沒個像樣的家,他就不能和小姐成婚!不能成婚,他晚上就還是隻能睡在硬邦邦的冰涼地上!


    ——他怎麽能不怒火中燒?!


    氣勢昂揚的莫邪猶如虎入羊群,攆著一群彪形大漢東奔西跑,誰要是運氣不好,稍微跑慢一步被他逮到,那人的屁股上就會多出幾個灰撲撲的大腳印子。


    厚實的皮毛和各式各樣花花綠綠的純手工小玩意兒散落在場中央,方圓十米之內空無一人。


    莫邪眯縫著眼警告躲在遠處的那些一個個鼻青臉腫的漢子們不要輕舉妄動,半晌,才偏頭示意溫如是,語調柔和得跟他臉上兇悍的表情毫不相襯:“小姐,喜歡哪個盡管拿,他們一定會願意收銀票的。”


    所有的目光都一下子聚集在了她的身上,溫如是真是壓力山大。


    她尷尬地掃視了一圈,對周圍那一道道悲憤的眼神勉強扯起嘴角笑了笑,彎腰小心地拎起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張灰不灰、黑不黑的皮子,看都沒看便退迴莫邪身後。


    他見狀濃眉一蹙,提著劍鞘在貨品裏劃拉了一遍,抓起自己自認為用得著的東西,一股腦地塞到了溫如是的懷裏。


    溫如是抱著一大堆東西,窘迫地臉都紅了。說真的,雖然這種感覺很爽,但是長這麽大,她還真沒幹過這般強取豪奪的事情。


    她低著頭,不敢去看周圍那些苦主的表情,從一大堆漂亮的皮毛中伸出手,遞到莫邪麵前:“……銀票。”


    莫邪從善如流地隨手抓出一個蠻族,將銀票強行塞到他手裏,至於他們該怎麽分,就不是他在乎的事情了。


    順利完成任務的小侍衛心情很好,他轉身一把接過溫如是懷中的物品,對她微微笑了笑,昂首闊步地帶著自己的小姐迴家。


    溫如是就像個小媳婦一樣,一路小跑著趕緊追上去。


    一來就把人都得罪光了,還是跟緊一點安全,她毫不知羞地拉著他的衣擺。


    睚眥必報的蠻夷們從那一天開始,就跟莫邪進入了長期的拉鋸戰之中。從一開始的石頭、爛泥,到後來的長弓、標槍,戰鬥一步步地開始升級。


    但是奇妙的是,他們從來都不去騷擾溫如是。


    早先的時候還會肆無忌憚地砸他們家窗戶,但是被憤怒的莫邪狠狠修理了幾頓,又被搶走了更多的東西以後,也沒人再敢動他們家的土房子。


    溫如是現在都已經習慣了自家侍衛三天兩頭地跟那幫人打打鬧鬧,每逢天氣好的時候,她還會搬個小椅子,鋪上縫得看不出線頭的兔毛皮子,悠閑地坐在門口,磕著瓜子兒欣賞他們的胡鬧。


    莫邪下手很有分寸,寶劍從不出鞘,揍的地方多半都是肉厚的臀部和背上。


    他還沒有湊齊娶老婆的聘禮,沒事的時候揍揍人,就當是泄火了。一般情況下,隻要他們不惹惱了他,他也頂多就是將那幫人攆走就算了。


    當然,拿石頭扔他房子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容忍的。


    時間一久,對方也慢慢摸清了他的脾氣。


    越是未開化的地方,越是信奉拳頭大就是真理。莫邪自己都沒有搞清楚是怎麽迴事,就不知不覺地成了他們口中的“兄弟”。


    對於這種稱唿,他一點都不感冒。隱衛沒有兄弟,隻有主人。


    更何況,那幫混蛋還借著跟他套近乎的機會,老是跟在進山打獵的他後麵撿便宜!對於這種行為,莫邪很不滿。


    但是小姐說,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鄰居之間就是要互相幫忙才能相處融洽。於是他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任由那些人跟在自己屁股後麵,大的獵物就自己解決,小一點的都給他們留著。


    當他們親眼看到莫邪徒手打死了一頭成年熊之後,這場因為銀票而挑起的戰爭終於完美地落下了帷幕。


    一群人鬧鬧哄哄地抬著六百多斤重的大黑熊,唿啦啦擠進溫如是的小院子,用蹩腳的中原話大唿小叫地喊著:“妹子,快出來!我們莫大哥來娶你了!”


    剛剛喝進一口水的溫如是“噗——”地一下就噴了出來!


    她抬眼還沒來得及擦去嘴上的水漬,就見莫邪半推半就地被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大漢們推到了麵前。


    他的臉泛著紅暈,黝黑的雙眸晶亮,抿著薄唇扭扭捏捏地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小姐,聘禮夠了。”


    溫如是眨了眨眼,笑盈盈地戳了戳他的胸口:“然後呢?”


    素白的玉指纖纖,戳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不痛不癢,隻有麻酥酥的心動,莫邪大著膽子去拉她的小手:“我要娶你。”


    溫如是不答,隻是溫柔地笑望著他,眼中的光華流轉燦如朝霞,隨後,輕輕點了點頭:“好。”


    雖然想過很多遍這樣的場景,但是真的到了這一刻,莫邪的一顆心還是激蕩得仿佛就快要飄出胸腔。


    他完全都忘了還有眾多的人在圍觀,忘形地一把抱起溫如是轉了個圈,然後聽到邊上的哄然大笑,這才後知後覺地放下她,狠狠瞪著周圍的人。


    可惜,這一次,他怎麽也裝不出冷厲的樣子。


    婚宴定在門前的空地上,隻有那裏才能容納下說好了要來的賓客。


    這裏的人們既窮又淳樸,還沒有學會吃大戶的習慣。到了那一日,每家每戶都自覺地拿出食物來一起烹製,空地上的氣氛熱熱鬧鬧的,大家歡笑著,就像是要舉行一個盛大的節日。


    天還沒有黑,須發斑白的長老便將火把舉到了莫邪的麵前,他是最強悍的勇士,也是今天的主角,理應由他來點燃今晚的篝火。


    火焰衝天而起,橘色的光芒映照在莫邪臉上,他若有所覺地迴頭望去。


    不遠處的溫如是一身火紅嫁衣,嬌嬌俏俏地立在臨時搭起來的一個半人高的台上,台下是圍得嚴嚴實實的一群女人們。


    他微微彎起嘴角,對她柔和地一笑,深邃的眸中,隻有台上那個微笑著凝視他的小姐,沒有旁人。


    莫邪很驕傲,今夜小姐將真真正正成為他的妻子,冠上他的姓氏,為他生兒育女,這一天將在他的生命裏烙下深刻的印記。


    這是比任何時候都值得紀念的日子,不容褻瀆。


    但是很快,莫邪就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想要染指他的新娘的人,很多。


    ……非常得多。


    看著原本好好地跳著舞的男人往高台邊越湊越近,直到後來,居然全族的青壯男子都衝著溫如是撲過去。


    這些該死的蠻族居然有搶新娘的習俗?!莫邪徹底炸毛了!


    他一巴掌扇飛擋在前麵硬要向他敬酒的幾個人,提氣飛身而起。半空中落下正好是擠向台子的一顆顆的人頭,他毫不客氣地踩著他們的腦袋,向著瞪大眼睛看呆了的溫如是疾掠而去!


    剛剛爬上台子的那人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被淩空飛出的一記重拳打了下去。


    那拳頭的落點之處也陰毒,別的地方都不碰,就專打眼睛,沒過一會兒,台下就躺了一地的熊貓眼……


    其他人見勢不妙,紛紛改變方向去搶伴娘。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蠻族姑娘們也不扭捏,咯咯笑著被一個個窮兇極惡的男人們抗走。隻有強壯的勇士才能贏得美人的芳心,可惜的是,最強悍的那個,已經名草有主了。


    莫邪懊惱地站在笑得直不起腰的溫如是麵前,攔腰抱起她就往家裏跑。


    直到一腳踢上大門,懷中的女人還在笑,還在笑!莫邪怒了:“早知道就辦完喜事再來這破地方!”授名禮也是這樣,婚宴也是這樣,每一個都跟他期望的不一樣,這都什麽事啊!


    溫如是勉強忍住笑,不是怕他生氣,是怕莫邪氣得連洞房都不過了。


    她勾住他的脖子,撲閃著長長的睫毛,嬌嬌柔柔地道:“相公,我們該早些歇息了。”


    莫邪馬上噤聲,氣勢平白弱了幾分,麵色一紅拉下她的手,呐呐地轉頭就往院子裏走:“我去給你打水洗洗。”


    當他磨磨蹭蹭地端了水進來,溫如是已經脫了外麵的羅衫,隻著了一件象牙白的軟綢中衣斜斜地倚在床沿邊。墨色的秀發並沒有完全散下來,隻是輕輕地挽起斜插著一支百合花狀的白玉簪。


    她明亮通透的黑眸就那麽溫溫柔柔地靜靜望著他,莫邪心跳快得幾乎都要將手中的帕子揉爛。


    見他僵硬地將擰幹了的帕子遞到自己手邊,溫如是輕輕笑了。她沒有接,反而將自己的臉湊到他的麵前,微笑著闔上雙眼:“幫我擦。”


    她的肌膚瑩白如玉,濃密的睫毛乖巧地搭在下眼瞼,衣領有些敞開,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裏麵精致的鎖骨。


    莫邪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下巴擦拭她吹彈可破的麵頰,僅僅是一小會兒的功夫,他光潔的額上便出了一層薄汗。


    他也不想這麽緊張,但是拿慣了劍的右手總是控製不住地發抖,一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他就忍不住想要先去外麵透透氣。


    “我……我去倒水……”


    莫邪結結巴巴地大退了一步,轉身別扭地就想離開,卻被溫如是一把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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