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文瀚風塵仆仆趕迴海邊的別墅時,推開房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橙黃溫暖的燈光和係著一條卡通圍裙忙忙碌碌的溫如是。


    “你迴來啦,快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很快就可以開飯了!”溫如是踮起腳尖親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接過沈文瀚手中的外套。


    立在門口望著那個小女人像隻穿花蝴蝶一般,高高興興地放好東西又轉迴廚房,沈文瀚沒有動,隻是目光複雜地追逐著她的身影。


    沒有得到迴應的溫如是疑惑地迴頭,偏頭對他笑了笑:“看我看傻了?”


    “嗯,”沈文瀚嘴角微微彎起了一個弧度,柔和得就像世間最溫柔的情人,“……怎麽看,都看不夠。”


    溫如是啼笑皆非地幹脆把門關上,她怎麽不知道,這個男人居然也會有這麽甜言蜜語的一麵,似乎她的調‘教還蠻成功的嘛。


    低調奢華的雕花木門阻隔了他的視線,沈文瀚嘴邊的笑容漸漸化作了一抹哀傷。


    她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這樣的日子,還能再過多久,也許隻有上天才知道。


    晚餐是前所未有的豐盛,各式各樣的美食擺滿了整張桌子,沈文瀚低頭一口一口仔細地品嚐著。入口是堪比大廚精心烹製的美味,可是他的口中卻滿是苦澀。


    “怎麽不說話,我做的不好嗎?”溫如是亮晶晶的大眼睛期待地望著他,第一次真正展示自己的手藝,按理說沈文瀚應該很驚訝才對啊。再不濟,他也該吐槽一下欠他的一頓飯拖了好些年才補上的不滿啊。


    “很好,我隻是今天有些累了。”沈文瀚不敢抬眸,隻要一想到,當初她驕傲地迎著自己的目光,巧笑倩兮地說著,她隻為自己愛著的人做飯,他的眼淚就忍不住快要掉下來。


    沈文瀚手腕微動,舀了一半的湯勺就跌到了褲子上,他清了清喉嚨,若無其事地站起身:“我去換件衣服,你先吃著,我很快就好。”


    溫如是困惑地望著他離開的背影,低首夾了一筷子桌上的菜肴放進口中,味道很好啊。


    關上房門,沈文瀚低垂著頭背靠在門上,腿上那塊濡濕的汙漬是那麽地明顯,可他卻提不起一絲力氣去處理。


    他想,他也許真的高估了自己,僅僅是共進一餐飯,就讓他花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防禦潰不成軍。再這樣下去,他實在沒有信心能在溫如是的麵前,微笑著將這場戲演完。


    沈文瀚抬起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深深吸氣。他不能哭,如果連他都失去了力量,他的溫如是該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當沈文瀚洗了把臉,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迴到餐廳時,溫如是已經支著腦袋在桌邊打起了瞌睡。


    見她一副明明就很想睡覺,卻還硬撐著不肯入睡的樣子,沈文瀚隻覺一陣心酸。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溫如是,她很輕,輕的就像快要消失的一片羽毛。


    “老公?”溫如是勉強睜眼。


    他輕吻了一下她的額角,緩步走向臥室:“你睡,我會一直陪著你。”


    她聞言,安心地輕輕拉著他的前襟,麵頰在沈文瀚胸膛上蹭了蹭:“等我醒了,給你看樣東西。”


    “好。”沈文瀚低聲應著,唯恐驚擾了她的美夢。


    夜已深,房內隻留了一盞小夜燈,溫如是躺在鬆軟的床上睡得香甜。


    飯菜早已冰涼,沈文瀚就這麽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餐桌前,慢慢地將她精心準備的食物一點一點吃完,直到哽咽。


    第二天早上,溫如是醒來的時候已是陽光普照,她習慣性地翻了個身,就見到沈文瀚支著頭側身躺在她的旁邊,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溫如是微笑,抬手撫上他輪廓分明的臉頰:“早上好。”


    沈文瀚彎起唇角,側臉吻了吻她的掌心:“早上好,我的公主。”


    溫如是被逗得直笑,輕輕推了他的胸口一把:“你不是很忙嗎,怎麽還不去工作?”


    沈文瀚順著她的力道倒在床上,作勢難過的神情望著頭頂的天花板,幽幽道:“工作再忙,哪有你重要。”


    溫如是失笑,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黏人了,以前都是自己追在他的屁股後麵跑,真是風水輪流轉啊,這個別扭王居然也有今天。


    她蹭過去,趴在他的胸前抿著嘴笑:“可惜,你想要像我一樣清閑看起來是不可能的了,床頭櫃裏有一份給你的文件,拿出來看看。”


    沈文瀚偏頭看了眼她認真的表情,展臂拉開床邊的抽屜,裏麵有一個藍色的文件夾。


    靠在他的臂彎裏,溫如是看他擰著眉翻閱著內頁,似乎並沒有什麽驚喜在裏麵,她有些忐忑地拉了拉他的手:“你不高興嗎?”


    難道是因為定下的條例太苛刻?說到底,要是幾年之後沒有了她的話,以沈文瀚目前的發展速度而言,完全有能力吞並了溫家。他實在是沒有必要,現在就急急忙忙地在自己的脖子上再套上一層枷鎖。


    沈文瀚歎了口氣,神色複雜地迴道:“……高興。”


    這是一份股權轉讓書,所有的手續都已經齊全,隻要他在上麵簽下自己的名字,從今天起,溫氏集團的控製權就歸他所有,五年之後如無意外,溫氏將正式劃分到他的名下。


    唯一的條件就是以現有的生活水平為標準,終身贍養溫家兩老。


    沈文瀚摸了摸溫如是柔順的頭發,抽出別在封麵的簽字筆,在落款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高興?在他還沒有來得及將溫氏的股份還給她的時候,在他把自己的公司都拆分變賣了試圖救她的時候,卻收到了這樣的一份饋贈。


    沈文瀚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微笑,才能違心地說出“高興”這兩個字。


    哪怕這是他一直想要得到的東西。


    這些身外物,此刻跟溫如是的生命比起來,是那麽地微不足道。


    隻要一想到,他心愛的女人,是懷著怎麽樣的一種心情,在給自己的父母安排後路,沈文瀚就心痛得握不住區區一支簽字筆。


    潔白紙張上的簽名龍飛鳳舞,幾乎都看不出有一絲的顫抖。沈文瀚合起文件夾,轉頭對靠在懷中的溫如是輕柔地再一次強調:“我很高興,真的。”


    他應該高興的,假如一定要在這份文件裏,找出一個值得高興的事的話,至少,她還相信他不會在未來的日子裏翻臉不認人。


    接手了溫氏集團的沈文瀚又重新陷入了忙碌的工作中,但是盡管如此,他也隻是每周抽出一天的時間迴城處理必須當麵接洽的業務,然後再搭上最末的一班飛機迴到溫如是的身邊。


    溫如是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沈文瀚會每日在她睡著後處理完公務,再躺在她的身邊,靜靜地抱著她等待溫如是醒來。


    這樣的日子溫如是很滿意,她已經習慣了每天一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場景就是他微笑的俊臉。


    她會在他的懷裏撒嬌,直到他投降地哄她起床,有時候也會故意半遮半裸地,去撩撥他本就不堅定的情’欲。


    可是不管她如何風情萬種地在沈文瀚的身上點火,他也不再將床事進行到最後一步。


    再一次望著沈文瀚落荒而逃的健壯身影,溫如是開始深深地檢討自己的魅力是不是因為體力不夠而退步了。


    躲進浴室的沈文瀚狼狽地看著盥洗鏡裏的自己,眼中蘊藏著幽深的欲‘火,他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臉,猛地打開冷水閥門,從頭至下將全身澆了個濕透。


    好不容易聯係上的醫生排期就要到了,為了不讓溫如是察覺,沈文瀚很是花了不少的功夫,才勉強說服這個業界聞名的專家,裝作普通的例行檢查上門診治。


    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希望所有的檢查,都能夠在溫如是的睡夢中進行。


    就讓她以為自己成功地瞞住了她的病情好了。那般當著他歡笑,背著他竊喜的小女人,他怎麽舍得讓她露出難過的神情,她受的苦已經夠多,不需要再加上這一件。


    隻要溫如是能夠好起來,孩子以後還會有,但是不能是現在,她的身體承受不了。


    沈文瀚甩了甩自己濕透的黑發,穿上浴袍站到鏡前,直到麵上完全恢複了平靜才邁出門去。


    有人說,人倒黴的時候,喝水都會塞牙縫。


    沈文瀚此刻是深有體會了,真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


    就在專門請來的醫生即將上門的前兩天,沈文瀚正坐在電腦前處理公務,溫如是忽然高興地跑過來,揮舞著手中的測試筆一把抱著他。


    “親愛的,我們終於有寶寶了!”擺在麵前的驗孕筆上,兩根紅紅的線條刺痛了他的眼睛。


    沈文瀚懵了。


    看著溫如是興高采烈地哼著小曲開始給溫父打電話,沈文瀚心底,隻剩下虛脫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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