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驚訝地看著遠方黑滾滾的團狀風沙,感受著腳下大地的震顫,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丹離還不知在這俗世竟有能讓秦羽色變的東西,不禁好奇地看過去。


    這感覺……莫非是地震?


    秦羽低罵道:“該死,就知道不該出城!”於是酒也不要了,抓著丹離的手瘋狂往邊城的方向跑去。


    “怎麽迴事?”隻是地震的話,秦羽根本不用如此慌張。


    秦羽氣唿唿地說:“怎麽迴事?怎麽迴事?若不是為了尋你,我犯得著這個時候出城嗎?你真是個害人精!”


    “地震難道也與我有關係?”


    黃沙滾滾而來,秦羽加快速度,差點就要施展術法飛到天上去。可他也知道,一旦他這麽做了,恐怕這狀況比現在還要嚴重得多。


    “什麽地震?這是天罰!”秦羽在唿唿的風沙聲中大吼出來。


    天罰……


    “為何會引起天罰?”丹離很吃了一驚。


    聽秦羽這個意思,是因為他出了邊城才引起了天罰。可是這種事情有什麽嚴重的嗎?若非有違天道人倫,又怎麽會引起天罰呢?


    秦羽來不及跟她解釋。


    他隻一門心思地往前跑,生怕跑得慢了,就會被黃沙淹沒了。


    但是即便這樣,黃沙還是漸漸覆蓋上他的肩膀。


    “單離!”他大叫著,手上攥緊,毫不意外地吃了一口沙。


    丹離已是滿身黃沙。她沒辦法開口,隻緊了緊被他握住的手,以此迴應他。


    秦羽現在後悔了。


    他不應該出城,更不應該在秦惜微不在的時候出城。他應該乖乖的待在邊城之中,將尋人的事情交給嚴知府和劉將軍去交涉。


    他果然還是太過自大了。


    混沌的黃沙已經將兩人團團圍住。


    秦羽決定不跑了。


    天罰是躲不過去的。秦惜微躲不過去,他也照樣躲不過去。


    他狠狠地拉過丹離,在彼此互相看不見的混沌黃沙中本能地將人緊緊抱住,然後靜靜地等待被黃沙掩埋的命運。


    這一糟如果撐得過去,他的修為必將再進一步。


    若撐不過去……至少將這個秦惜微在乎的女人保住。


    秦羽已經把後麵的事情都想好了。


    也許是黃沙充斥了他的眼耳口鼻,讓他的思維也變得緩慢混沌起來。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下墜,他努力放緩唿吸,將體內的靈力集中起來傳輸給丹離。


    他苦中作樂地想:哈,丹陽,我沒本事救你,可我能救了這個與你氣息如此相像的女人,這大約便是我苟活至今的意義。


    秦羽用力將人抱緊,在這緊張又迷亂的一刻,竟然生出一絲詭異的解脫。


    而在重重黃沙中的丹離,終於通過秦羽的種種行為,竟也能接受到他的情緒傳遞。


    很奇妙的感覺。她在道界的時候,對蘇昕和雲炙真君的情緒、感覺大多也是靠分析,推理,雖然也有共情,但所占的比例並不多。


    可是現在,她通過秦羽能夠感覺到他在想什麽。


    孤注一擲,自我犧牲,遺憾和解脫……


    她本能地將他輸送過來的靈力運行過後又送了迴去。


    天地終於暗得沒有一絲波動。


    與此同時,與雲炙真君和蘇昕一起喝茶論道的秦惜微突然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茶水濺出了兩三滴,在桌麵上留下一個個濕點。


    “怎麽了?”蘇昕看過來,“你去俗世這幾年,道法似乎都落下了。”


    雲炙真君皺眉,“發生了什麽事嗎?你的身體……”


    秦惜微定了定神,“無妨。是自小帶的病,來道界修行之後已經好了很多。這些年大約是在俗世待多了的原因,所以有些反複。”他覺得心中不安,似乎發生了什麽事情。


    “當年我便說,你要出山遊曆,隻管去道界任何地方都可以,你卻跑到俗世去了。那裏不比道界,濁氣甚多,欲壑難平,我雖信你道心堅定,但時移世易,你在那裏,也不能忘了修心,不可受其影響。”雲炙真君歎息。


    秦惜微點頭,“當年原本也沒想去俗世,後來去了,竟也待了這麽多年。師伯放心,惜微不曾忘了修心。”


    隻是,他本就心思不純,便是時時修心,又有何益?


    雲炙真君點頭,問道:“這次來是為何事?”


    秦惜微轉了轉茶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師伯,丹陽是不是迴來了。”他語氣雖輕,卻似乎極力壓抑著什麽,讓人聽著便覺沉重。


    雲炙真君愣了一下,不自覺地與蘇昕對看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


    氣氛越顯凝滯。


    “怎麽突然這麽問?”雲炙真君聲音漸低。


    不想秦惜微突然起身,一下子跪到了雲炙真君麵前。


    雲炙真君大驚,連忙起身去扶。“惜微,你這是幹什麽!”


    “來之前,我去過舞家,也曾見過舞逸雲和他妹妹,他們對此事似乎毫不知情。可是惜微知道,丹陽若是迴來,舞家可以不去,師伯這裏卻不能不來。”


    他的眼睛突然很亮,仿佛有兩團火焰在燃燒。


    “師伯,丹陽是不是迴來過?是不是?”


    雲炙真君拉不起他,終於歎了口氣,蹲下身來。


    “已逝之人,又何必問那麽多?”


    蘇昕已放下茶杯,此時垂眸,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秦惜微搖頭,“師伯,別人不知道,可師伯您一直都知道我的心的。師伯叫我修心,可我的心早在那一年就不知道去了哪裏了。我自請離山,四處漂泊,以為能漸漸忘卻,可最後卻發現什麽都忘不了,隻能越陷越深。”


    “師伯,我去俗世,正是因為泥足深陷,不能拔,不能忘,什麽都做不了……”他眼睛有些熱。


    蘇昕突然問:“她是不是在你那裏。”


    秦惜微猛地看過來,從他的話裏很快想到了其他的事情。


    “昕兒!”雲炙真君瞪著眼。


    蘇昕看他,“師父,這也不是什麽秘密。她能來我們這裏,自然也可以去惜微師兄處。”


    “她想做什麽?”秦惜微直接問蘇昕。


    蘇昕的眼睛深了深,“我不知道她想做什麽,但是我本命不久矣,她卻強行為我續命。師父心結難除,如今卻漸漸放開。舞家舞丹陽的獨子舞明心原本最恨修仙,如今卻興致勃勃跟著師父修煉。”


    秦惜微眼睛睜大了幾分。


    蘇昕看著他,“這些做完了,她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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