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變故來的實在是太快,張如晦甚至半天都沒迴過神來。


    這麽說來……當年的確是有個小男孩也在一起玩的,他的名字叫什麽來著?十花、兩儀、三……三火?是這個名字麽?應該錯不了。


    果然,葉十花向前走了一步:“三火。”然後葉三火的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大姐,你怎麽在這兒?”


    這個問題問的已經蠢出了一個境界,葉十花一湯勺就砸了上去,葉三火就迅速的與柳白猿為伍去了:“你進門前都不知道看看牌匾麽?”


    葉三火掙紮著向周圍看了一圈,這才依稀發現這裏……可能……大概……或許……好像……就是自己家的酒樓。大驚失色之下剛想要說話,卻已經被葉十花一腳將腦袋給踩在了腳底。看他那副齜牙咧嘴的樣子,張如晦就不由得慶幸自己當年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家弟頑劣,管教無方,還望蔡真人贖罪。”


    麵對葉十花的道歉,蔡京擺了擺手,渾然不在意的樣子:“些許小事,不值一提。”


    對於蔡京這個身份的人而言,要是跟一個連鬼仙或者先天都沒修到的小鬼計較,那才真是大失身份。既然蔡京都發了話了,葉十花也就挪開了腳,讓葉三火起身。不過這時又有一個身穿緋袍的三十多歲漢子衝了進來,看見這麽一大群人——還有被嚇得縮在一旁的眾官差後就是一驚。


    “王校尉,我把弟弟交給你當徒弟管教,結果就教出這麽個結果麽?”


    王校尉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這時候蔡京又慨然做起了介紹的工作:“菊下樓的葉姑娘在下想來是不用為王校尉介紹了,道裝打扮的是象山先生陸九淵的弟子饒洞天饒兄,這三位姑娘當是蓬萊門人。在下身旁的這位姑娘是‘越女’,躺在地下那位是‘袁公’。”


    他每說一個人,王校尉臉上的表情赫然就驚懼一分,嘴也張的越來越大。顯然他不是葉三火那種愣頭青,能在洛陽的九城巡守司當個校尉,招子必定比尋常人亮的多。饒洞天這個名字雖然陌生,陸九淵的名字他自然是聽說過的,其他人像什麽蓬萊劍宗袁公越女就更不用說了。最後他哆嗦著嘴唇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您是……”


    “鄙人蔡京,叨擾貴地,十分慚愧。”


    王校尉當場就捂著狂跳小心髒差點倒了下去,還好心髒功能比較強大,硬是扛住了這一波打擊,同時也知道了一幹屬下為什麽躲得那麽遠——其實他完全是誤會了,蔡京的名字就算在那些人麵前曝出來他們也未必知道是誰。他們之所以躲得那麽遠,完全是因為葉十花的湯勺太過犀利。


    於是剛才從地上爬起來的葉三火就又被師父一把摁到了地上給人道歉,這對師徒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倒也真是一脈相承,蔡京也隻好無奈的又說了遍自己根本不會在意這種小事你們趕快收隊撤退吧。


    不過菊下樓已經被張如晦和柳白猿打得一片狼藉,就算想要吃飯也得延後。在九城巡守司走人之後,蔡京也帶著越青蘿準備走人,並且向葉十花訂了一桌酒席,並且邀柳白猿第二天晚上來赴宴。倒是他走的時候對柳白猿笑著說了一句:“不過既然如此,第一關當是越女一方獲勝了吧?”


    柳白猿鐵青著臉點了點頭,隨後蔡京才長笑而去。


    沒了閑雜人等幹擾,張如晦才有機會詢問柳白猿這件事情的始末——在這之前他當然要以禦術將菊下樓恢複原樣。於是烈火熄滅,汙水流走,翻起的青石自動移迴原位,碎裂的桌椅多半也縫合如初。這一手乃是他在得見秦翰移動群山後新生感悟,可惜現於修為,絕不可能做到秦翰那般威力。


    至於滿牆的腳印、劍痕……還有有些已經燒了半天的東西,那就沒辦法了。禦術所能做到的隻限於改變形狀位置,哪怕是木已成舟、覆水難收都有辦法。可燒了這麽長時間,根本沒都沒有了,想要複原萬萬不是張如晦所會的法術能夠做到的。反正蔡京給了那麽多錢,找些泥瓦匠一流兩天內也能修繕個差不多。


    “我們袁公一脈,有史可載的時候就已經和越女一脈結了梁子。實際上按理來說,載入筆記正常,載入史書絕不正常。根據我的推論,這鐵定是商家中人使壞。”柳白猿看眾人眼神古怪,便好奇的問道,“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張如晦漠然說道:“請勿夾敘夾議,直接說正事。”


    從趙曄的那本《吳越春秋》上來看,袁公似是不忿——也有可能是好奇越女那號稱“當世莫勝越女之劍”的劍術,便攔道試劍,之後戰敗化白猿遁走。這樁事也沒什麽好說的,可是在柳白猿的口中完全不是那麽一迴事。


    首先,史書中間女子地位偏低,結果就這麽一個“臥薪嚐膽”裏麵就包含了兩名地位重要的女性。


    “這也不是什麽問題吧?”張如晦說道,“像這種史料我能舉出來一大堆……”


    “不需要你舉證!”柳白猿大喊道,“況且還有重疊性!居然都住在若耶溪!離得那麽近,這兩名女性難道就沒有些什麽關聯嗎?”他看眾人紛紛搖頭,憤然說道,“你們難道就沒看見她手中的劍叫什麽名字嗎?”


    若耶劍——這點根本不用質疑,大家的耳朵都還沒聾。


    “你想說明的就是,越女就是西施,是麽?”張如晦問道。


    “我以我祖師爺的名義發誓,我下麵說的都是真話!”柳白猿咬牙切齒的說道。


    既然越女就是西施,那麽《吳越春秋》當中記載的其他事情也就未必說得準了。況且就算天才可以從天上掉下來,劍術也不可能從天上掉下來。據柳白猿所說,越女原本的師父就是袁公。他去攔道的原因也隻有一個,那就是看出了範蠡將要做的事情,要去阻止這個傻徒弟。


    於是越女就先授越軍劍術,然後又被獻給了夫差……至於為什麽不直接殺了夫差了事,那自然是因為殺了夫差吳氏還有一大堆子人,吳國始終是壓在越國頭上的一座大山,一翻掌就能將越國壓個粉碎。如果單單隻是殺了夫差就有效,範蠡自己都已經去殺了。文子辛計然可是道祖的徒弟、寫出了《通玄真經》的高人,雖然那個時代整體修為都不怎麽樣,可要刺殺一兩個人……總比幹敗一國容易得多。


    至於為什麽願意做這種事……那大概就是因為愛吧。


    在場的姑娘們聽得是紛紛譴責範蠡,他萬萬不該將一個喜歡自己的女孩獻給別的男人——而且一獻就是二十一年,這是絕對的渣男。沒有跟師父一並走人而留下來的葉三火都已經在握著柳白猿的手叫道:“這是何等強大的接盤精神啊!崽都該生了一窩了吧?”


    “是啊……胡說!”柳白猿氣的要掀桌子,葉十花立刻舉起湯勺,嚇得他立刻抱住了頭趴在了桌子上。


    其實這個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袁公辛辛苦苦養大一個女孩,就算不自己吃總也可以懷著一顆父親的心看著女兒出嫁……結果把女兒拐跑的那個壞小子居然拱手就把他獻給了別人這袁公心裏要是沒有十萬匹草泥馬狂奔而過誰也不信啊!


    “其實當時越女的功夫還沒學到家,袁公一脈最壓箱底的‘虛空動’還沒學。她能勝出袁公,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範蠡的計策。”柳白猿拿手比劃了一下,“兩人在比試前有言在先,一戰定勝負。若是袁公勝了,越女立刻就跟他走,範蠡也不得再去找;可要是越女勝了,有生之年袁公也不得再找範蠡和越女的麻煩。”


    這場比試很大程度上說明了“力不勝智”的道理。袁公的劍術遠遠強於越女,可是最後還是輸了。他的劍氣傷及了越女的經脈,造成了日後所謂的“西子捧心”。可是畢竟是自己從小養大的,下不了手。越女卻能以傷換勝,將劍架在了師父的脖子上,換得了勝利和師父那永遠不再找上門的承諾。


    “女生外向,絕對的女生外向!”葉三火忿忿不平的說道,“你看看我,上麵兩個姐姐下麵一個妹妹,老爹還不知道在外麵生了多少。這日後一個個許了人,還有我的好果子吃嗎……哎呦!疼疼疼疼疼……”


    無視葉三火的慘叫,袁公就此縮迴了深山裏,真的就此沒有再找上門。不過他還有徒弟,繼承了袁公名號和劍術的徒弟再次找上了越女——這個時候當初的越女也已經不在了,早就成了第二代的越女。


    “袁公此舉,殊為不智。”張如晦評價道。


    柳白猿立刻愣住了:“這是為何?”


    “以範蠡之智謀,絕對能夠料到日後發展。袁公雖限於誓言,可是自己死後絕對會遣傳人上門,那麽也一定做好了相應措施。”張如晦用手撐住了下頜,低頭沉思道,“如果我是範蠡,那麽最好的法子就是將《通玄真經》傳給越女,袁公劍術雖利,練氣之法可未必能超得過這本道祖傳下的真經。除此之外還可廣聘高手,集百家之長補強越女的劍術……柳兄,有什麽問題嗎?”


    柳白猿悲痛的看向了張如晦:“張老兄,這下你知道為什麽我會把你認成商家傳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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