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春秋》記載,越王勾踐從範蠡處聽說越女為劍術大家,當世劍術沒有能夠超過她的,於是便聘請越女教授越軍劍術。越女在北上途中遇到一位老翁,自稱“袁公”,想要見識越女的劍術如何。越女請袁公親自出手一試,於是袁公用手輕鬆折斷竹子扔給越女,越女則將竹枝撈在手中。兩人之間過了幾招,最終以袁公飛躍上樹化為白猿離去為結局。


    張如晦不僅看過《吳越春秋》,他還看過其他書籍筆記。其中就有提到古周之時便有一支刺客,素來以白猿自比,甚至傳人世代都更名為白猿。那個時候百家爭鳴,各家均有以子為名的典籍,這個刺客門派也有一部經典,叫做《靈動子》,別名就叫《弑君經》。他們認為社稷更替乃是天道輪迴,若君王無道,便可金殿之上一劍而起,不顧生死,血濺五步。


    這便是上古刺客的精神,所以太史公才在史記當中記載曹沫、專諸、豫讓、聶政、荊軻、高漸離六人的刺客之舉,並且稱讚他們的俠義之道。結合多方筆記判斷,當初和越女比劍的那位袁公便是“猿公”,應當也是這一派的傳人,甚至是開山祖師也說不定。


    整整一支門派幾千年專心研究刺殺之道,那該是多麽可怕的積累?說這一派是華夏九州之內最負盛名的刺客門派絕對不為過。李家道雖然也以造反刺殺起家,可是比之袁公一脈隻怕還差了些許。


    那麽這一派的傳人找上正在被通緝的張如晦又是為了什麽?張如晦才不信他坐到這裏真就是為了吃飯拚個座!


    果然一試之下,這位靈動子柳白猿是有備而來。張如晦看過的那本筆記裏麵,倒是也有大量對於袁公一脈的分析,甚至根據驗屍的結果、自己對於劍術的了解,拚湊出了一些袁公一脈的手段。今日一見,看來所言非虛。


    酒樓內的人們一開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見到三人又是飛簷走壁又是劍來劍往,這才知道不好。方才還指點江山甚至為兩軍之中誰跟誰動起手來更強一些爭得臉紅脖子粗的人立刻就都成了哭爹喊娘的小屁孩,茶點也不吃了,一發喊就都往門外衝去。


    張如晦雖然知道這些人鐵定不會乖乖交了錢再走,對於酒樓的生意大有影響,可是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他雙掌一拍,酒樓二樓的木製欄杆立刻就像是活了一樣,化作長蛇朝著柳白猿抽去。


    柳白猿自然知道不能被抽中纏上,雙腳同時發力,一躍就躲開了張如晦禦起的這條木蛇。木蛇看似來勢洶洶,誰知道雷聲大雨點小,在抽了個空後並未在牆上砸出什麽坑窪,反倒是劃了個弧線險之又險的擦牆而過,緊接著就又朝著柳白猿的後背追來。這時柳白猿眼角的餘光也剛好看見,張如晦的右掌淩空對準自己狠狠一劈!


    是劍!


    靈活似蛇的木欄杆瞬間騰起了飛焰,再也不像方才那樣柔軟似蛇,筆直如鋼的像柳白猿斬來。天火三氣劍咒被張如晦以木為劍咒出,五行木生火,雖然青木有限,不可長久,火勢卻較以尋常法劍使出來的更為猛烈!


    眼看火劍就要斬中柳白猿,他的身體忽然以幾乎不可能的姿勢擰腰迴身,用掌中長劍擋了火劍一下。長劍不過三指寬,擋得住木卻擋不住火。火焰明明朝著柳白猿的身體撩去,卻在他的身前不明不白的就自動分開了。張如晦明顯可以感覺到,有一股莫名之力正在保護著柳白猿,讓火焰不得接近他。


    光是火?還是其他的也可以?


    張如晦尚未來得及思索完畢,柳白猿已經趁著這一擋的機會,奮力一踏,他的身形就又消失在了空中。緊接著,張如晦的頭頂上就是一道劍光當空刺下,直指張如晦的頂門而來!


    被初音稱讚為最接近神境通的遁法之一、袁公一脈的“虛空動”!


    可這一次,張如晦並非像剛才那樣鞭長莫及。


    早已等在旁邊的法劍以智劍之勢出擊,憑借張如晦自身對於刺客劍術的了解為根基,直指柳白猿的手腕。不是張如晦要手下留情,刺客刺殺可以不顧生死,以命換命甚至都是他們的長處。如果張如晦直指柳白猿首級,說不定張如晦身死,柳白猿也一樣可以重傷遁逃。


    所以,隻有直指對方手腕、迫使對方失劍才是唯一的法門。


    果然,柳白猿於千鈞一發之際改變了劍路,在躲開智劍後在酒樓的柱子上一踩,身形就又滴溜溜轉了個圈,穩住了身體。張如晦卻得理不饒人,智劍繼續進擊,這一次劍上卻是一並帶起了水光。水德為智,張如晦以水劍配智劍,為的就是要試柳白猿方才辟火的法門究竟為何。


    智劍的劍光被柳白猿的長劍格開,水光卻依然保持劍形朝著柳白猿的頭部刺去。這一次柳白猿的身旁沒有像方才那樣不明不白的分開,由此可以斷定他身上的寶物或是道法對水訣無效。


    然而下一刻,柳白猿的劍上卻是騰起了熊熊烈火,硬生生的將水劍燒了個幹淨!


    張如晦的眼神一下子就凝重了起來,看來這位靈動子柳白猿方才辟開自己的火焰,靠的乃是自身禦火的道法。八卦之中水能克火,火也能克水。柳白猿靠著火焰硬生生的燒幹了自己的那一點水劍,還能讓自己的火劍分開,至少他在火術的修為上一定是超過了自己!


    還有,從袁公一脈的作風來猜測,虛空動應當精於短距離挪移。這一遁術雖然接近神境通,可是本身依然受到肉身桎梏,鬼仙時候恐怕極難發揮到這般田地。以張如晦的眼力來估計,對方有八成以上的幾率都是人仙的修為……


    兩人相持不過短短一瞬,轉眼間柳白猿就又持劍向張如晦淩空刺來。這次張如晦卻是有備而來,酒樓內四麵八方的茶水都被他匯聚到了身邊,化作無數道或長或短或粗或細的水劍,均以禮劍之勢守禦。


    柳白猿的身形神出鬼沒,堪稱是無形滅影,本身又極難發覺氣息。往往以虛空動遁入虛空,轉眼又從另一個方向舉劍殺來。放眼望去,整座酒樓內幾乎全是柳白猿的身影。張如晦一把禮劍雖然防守不及,卻勝在眾多。無論柳白猿從哪個方向刺來,均有至少一柄禮劍迎上,消去劍勢。柳白猿劍上的火焰雖然猛烈,張如晦卻也源源不斷的從四周抽來水流,補充水劍。


    “叮”的一聲清響,這一次張如晦非但以水劍攔下了柳白猿的劍,還順勢劈出一記“昆侖劍浪”。柳白猿的眼神立刻變為驚異,長劍間不容發的在自己的脖子前一擋,擋住了氣勢磅礴的一劍,隨後又是一記“虛空動”出現在了三丈開外的距離。


    張如晦抓緊時機調息,不敢鬆懈半分。然而這時他卻看見,柳白猿以劍柄抵住額頭,持劍如持香,闔目不動。轉眼間,他的頭發就像是變成了跳動著的烈火,無風自起,無數火粉朝地上飄散而去。緊跟著他睜開了眼睛,原本是黑褐色的瞳孔此時兢業變成了火焰的色彩!


    【玄裳!】


    一個小巧的黑影立刻就從張如晦的身後撲了上來,並到了他的劍中。無數龍影似的黑氣立刻在張如晦的身上劍上彌漫開來,將法劍變為黑帝之劍,道袍化作黑帝冕服,周圍的水劍更是同時玄光大盛。


    “其名顓頊,動靜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


    “淳燿敦大,天明地德,光照四海……”


    兩人同時念動古樸的頌詞,一黑一赤的身影也先後在兩人的身後匯聚成型。就在兩人即將作法完畢之時,柳白猿忽的就“啊”了一聲,整個人抱著頭就蹲了下去。


    然後張如晦才看見,一支前大後小的杆狀物斜地裏就打著旋飛了過來,砰的一下就打在了柳白猿的頭上,硬是將他打得抱著頭蹲在了地上。一個窈窕的身影緊走兩步就接住了杆狀物,一步就跨到了張如晦的麵前,對準他的腦門也是狠狠一下!


    咣!


    張如晦也立刻抱著頭蹲了下去,玄裳則是一屁股坐到了他身後的地下,【神臨威世】自然而然就解除了。別看張如晦和柳白猿都在作法,此時想要偷襲也絕非易事,更何況柳白猿本就是偷襲暗殺的行家。可是來者就硬生生的先後打斷了兩人的作法,還不忘記又對準想要站起的柳白猿又是一下。


    “疼……”


    “好厲害……今天居然見到了撒手鐧的傳人……”


    終唐一朝前後共有三位武聖,開唐之時的一位便是受封胡國武昌公的秦瓊秦叔寶。張如晦沒有葉兩儀她們對於諸般劍術的了解,可總也有幾分眼力,更看過無數典籍。撒手鐧一詞便是來源於這位胡國武昌公,他的武藝便是三十六路翻天鐧,還有馬上三路、步下三路的撒手鐧。拚命之時,便將手中金鐧撒手打出,每打必中——中不了他就死了。沒曾想今日卻在這間酒樓裏見到了這路功夫的傳人,也當算是三生有幸。


    然後他抬起頭,看著那個手拿湯勺、麵帶不悅的窈窕身影,帶著一種完全是老鼠見了貓一樣的畏懼說道:“十……十花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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