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躥出的速度雖然快,可張如晦這點眼力還是有的。{首發}別人看不清,他第一眼就看清了躥出來抱住少女腰際大哭的是剛才還不見蹤影的張鈴仙。


    道祖保佑,這次這隻兔子終於沒給自己惹出多大事來,安安分分的就迴來了,還順帶找到了她的師父……咦?


    張如晦迅速抬眼凝神望去,麵前那人怎麽看都是位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絲毫看不出半分老態。張鈴仙的年齡張如晦曾經估測過,大約在百歲左右。這樣的人如果真的是張鈴仙的師父的話,也就是說她至少也有一百來歲。能光靠丹藥塞出一個鬼仙,自身想來至少也有鬼仙的修為,而鬼仙於增長壽命一途並無太多辦法。“宸宇六絕”之中並無女性,那麽能做到這一點的答案無外乎隻有兩個……


    最終,張如晦的目光落在了少女腰側的一隻小壺上。在旁人看來,那隻小巧的銅壺或許隻是飾物一流,並無什麽特異。然而在張如晦結合之前從張鈴仙處所知的一些訊息之後,很難不想到一個名字。


    也罷,究竟是不是……一試便知。


    此時少女仍在慌亂的想要甩脫張鈴仙,後者卻是怎麽說都不放手,倒是少女的右手還沒忘記緊緊拽住張如晦的衣服。方才張如晦不發力、不作法,是害怕傷到她。此時心念一至,手頭立刻就掐了個訣,少女腳下的石板便是微微一晃,開始向著上方頂起。少女的腳步看似仍是試圖甩脫張鈴仙在做努力,然而石板還未頂出半分,她的纖足輕輕一踩,就將石板給踩了迴去。


    “哎呀,我不是你師父啦,我怎麽可能是你師父呢?姑娘我是清清白白活力四射的十七歲,怎麽可能有你這麽大個徒弟?”


    “不可能的!師父你明明都一百一十七歲了!”


    與此同時,少女抓著張如晦衣服的手指似是勾動了一下。張如晦立刻就感覺身上的道袍好似變成了一條條的青蛇,片片冰冷的鱗甲正緩緩擦著自己的身體爬動,不知從何而來的腥氣幾乎都要噴到自己的臉上來。於是他那藏在袖下的五指一勾,五雷破應聲而出,異樣的感覺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旁人看來,這對男女哦,還有加上一個張鈴仙,和方才並無什麽不同。該手足無措的繼續手足無措,該哭的還是在哭。然而張如晦和少女卻是相互對望了一眼,張如晦的眼神繼續保持漠然,順帶在少女的身上又掃了一圈,希望能夠看出更多的端倪來。少女卻是笑意吟吟,臉上幾乎都要開出花來。


    “那個……姑娘,有什麽事……我們到那邊去談?”張如晦用手比了一下道旁的瓦肆,那裏正有間賣茶湯的鋪子。少女自然是欣然應允,張鈴仙的意見就被忽略掉了,她一路拖在少女的身後,權當掃帚使。


    然而離去的兩人都沒有注意到,道中有一雙眼睛在張如晦的身上掃了一個上下,最後落在了他腰間的神霄玉上。


    ……


    “在下張如晦,敢問姑娘,與‘壺公’如何稱唿?”兩人入了鋪子,一落座,張如晦便直截了當的問道。


    少女的眼神立刻就飄向了一邊,口中似是極輕的嘟囔了句“這下又完蛋了”,隨後才整斂了容情,笑吟吟的對著張如晦一拱手:“鄙人周永琳,暨任第四代‘壺公’。”


    張如晦就是一點頭:“果然如此。我想也隻有壺公一脈的傳人才有這般本事,能硬生生的以丹藥將一隻兔子給喂成鬼仙。”


    壺公者,懸壺之公也。這兩個字最早可以上溯到古周時期,有魯人施存為孔丘弟子,後入方仙道,習得丹鼎之法,常懸銅壺於市中,以丹藥濟世救人,也算得上外丹一派的先驅、佼佼者。這一脈所擅長的道法更是大名鼎鼎,“壺公縮地術”、“壺中天地”堪稱是婦孺皆知,所傳的煉妖壺更是最有名的幾樣古製法寶之一,比那個什麽隻能用一次的破山劍不知道強到哪兒去了。


    “一代施存、三代謝元、四代是道友……二代可是費長房?”


    周永琳的眼神這才多少有些詫異起來,沒曾想此人真的是對自己這一脈的源流清清楚楚:“費師祖雖然並未得道,然而卻還是列入了門牆……不過師父卻是由師祖直接授下的道法,不知道友對此從何而知的?”


    張如晦思索了一下,決定還是把真話說出一半來:“我曾經聽家師說過,陳摶老祖、純陽真人與壺公謝元交好,算起來也不過百年之事。沒曾想壺公的稱號竟然已經傳到了道友手中,隻是不知道友方才為何……”


    一提到剛才的事情,周永琳立刻連忙擺手:“沒什麽,方才沒什麽的,我和道友開個玩笑而已。”


    如果對別人說這話,隻怕對方當場就要急眼有你這麽開玩笑的麽?可是這個借口對張如晦倒還真的管用,他點了點頭,居然真就信了:“我之前在巫山時撞見了這隻兔子,便順道帶迴了長安,沒曾想恰巧遇到了道友,正好可以還到道友手中。不過在下擅自給她取了個‘小花’的名字,還請道友勿怪。”


    “小花?這個名字倒是不錯。”周永琳一摁張鈴仙的腦袋,“不怪,絕對不怪,正好配這個小花癡。”


    張鈴仙立刻就將腦袋湊上去了:“師父,什麽是花癡啊?”


    “花癡啊,就是一看見有好男人、帥男人,立刻就會不要命的撲上去,而且見一個愛一個。”


    張鈴仙眨巴了兩下眼睛:“誒?那不就是師父你麽?”


    周永琳的眼角一挑,猛的一揪張鈴仙的耳朵:“你再說一遍?”


    張鈴仙疼的哇哇大叫,大概是也覺察到不好了,雙手抱住頭連忙討饒道:“師父,我錯了!千萬不要啪啪啪我!”


    可惜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太晚了,少女已經將她淩空拎起,平放在腿上“啪啪啪”的就開始打屁股,一邊打還一邊說著:“誰是花癡?青年才俊這麽多年我都見了不知多少了,見一個就去追一個?我追的過來嗎?”


    “師父你明明就是……我是花癡!我是花癡!師父不要啪啪啪我了!如晦大人救命哇啊啊啊啊!”


    對於張鈴仙的求饒,周永琳根本無動於衷,一邊打還一邊問張如晦:“你要不要也來兩下?手感很不錯的。”


    張如晦搖了下頭:“其實我剛才還想起來,我還給這隻兔子起了個‘張鈴仙’的大名。當時乃是權宜之計,所以就隨我姓。現在既然見到了道友,不如改迴周姓如何?”


    “隨你?不用不用,隨你就挺好的。”周永琳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眼睛頓時就是一亮,連手頭打的都更有勁了,“不知道道友來西京是準備做些什麽?要停留多長時間?”


    這個問題張如晦就不好迴答了,他現在連個落腳的地方都還沒決定呢。正在考慮之間,一個聲音就從身後傳了過來:“這位道長,我家主人有請。”


    聽到這個聲音,張如晦還愣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是跟自己說話。他疑惑的轉過頭去,看見一人青衣小帽打扮,躬身正對自己:“你家主人是……”


    “我家主人說了,隻消道長隨我前去,自見分曉。”


    張如晦皺著眉頭想了一下,似乎自己在京中並無什麽舊識。可對方既然誠意相邀,自己卻也不好拒絕。於是他對周永琳拱了下手:“周道友,在下方才入京,一應事項均未定好。道友可否告知落腳之處,來日如晦定當前去拜訪。”


    周永琳臉上的表情不變,腳下卻是憤憤然的踩了幾腳:“我這幾日都在城隍廟這裏賣藥,道友隻管前來尋我就是。”


    張如晦點頭示意知曉,轉身就跟著那人走出了鋪子。周永琳則是伸長脖子,一路目送張如晦離開了茶舍,眼神就差沒把張如晦一口給吞下去了。


    這當口周永琳的手自然早就停了,張鈴仙也犯不著再求饒。她從周永琳的身後側過頭來,看了下後者的嘴角後嫻熟的遞上了手帕:“師父,口水。”


    “啊?”周永琳下意識的繼續用右手擋住嘴部,左手飛快的拈起手帕擦了擦嘴角,隨後將手帕憤而一丟,繼續開始打屁股,“你就那麽愛破壞師父的計劃,嗯?”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師父你有計劃!”


    “師父我釣個好男人容易嗎?就這麽被你給破壞了!你以為誰都跟你這隻****的兔子一樣,不用發愁嫁人的問題?”


    “容易,師父你上迴還……師父我錯了!”


    “讓你多嘴!讓你多嘴!自己說師父我多少歲了?”


    “一百一十……十七歲!青春活力的十七歲!”


    ……


    張如晦跟著那位家人打扮的人走街串巷而過,所過之處人流卻是越來越少,最終來到了一處氣勢宏偉的府前。一路穿過影壁,走過後堂,連穿了兩三道門才來到一處堂前。那名家人對張如晦欠了欠身說道:“還請道長在此處等候,即刻主人便來相見。”


    張如晦抬頭看了眼上方,隻見簷前額上正有四個青字:


    白虎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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