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祁三三人和張如晦交手的那一瞬間開始,結局就已經定下了。


    就算手頭有法寶相助,鬼仙畢竟是鬼仙。要不是張如晦要分神去遮蔽日光,以免自己陰神受損,估計一上手就可以捏死這三人了——當然,捏死了就沒效果了不是?


    等到那三人連滾帶爬的逃出汪家坪後沒兩天,灌口二郎爺爺顯靈的消息就已經被傳遍了左近的幾個排隊。大家都數落馮七他們的不是,就算命令再怎麽要緊,大家鄉裏鄉親的,再怎麽說也不能讓人家把祖墳扒了不是?


    當然,說這話還有個目的,就是把自己趕快摘出去。結果等到排教上麵再來找人做這事的時候,所有人都眾口一詞的說那裏李二郎都顯靈了,我們這小胳膊小腿的哪兒敢上去衝撞神靈。於是乎這件事一時間就擱了下來,也給了張如晦他們一點時間。


    “按下元七運,乃破軍星入中宮,五行屬金……”陸清遠站在汪家坪的家廟之後,左手掐訣,口中兀自喃喃自語。他的麵前是一條小道,道左道右皆是墓碑,密密麻麻的排了老長一串。


    按照村民們的說法,他們祖墳左埋男,右埋女,當初選址的時候分明讓風水先生看過,理應是一等一的風水寶地——其實張如晦聽到這裏就已經連連搖頭了。首先他們找的未必是懂行的,,隨便哪個江湖騙子也能上來胡謅兩句。況且世上哪兒來那麽多一等一的風水寶地?差不多就成了。其次則是山川地勢一變,風水也是會變動的。麻姑雲曾三度見滄海變為桑田,難不成那麽多年裏滄海的風水就不帶變了?開什麽玩笑!


    可惜這種話給鄉民們是說不通的,到頭來還是裝神弄鬼來得方便。張如晦變得李二郎隨便就說了幾句話,安撫了一下鄉民們,說你們這裏的風水沒問題,那些小神哪裏敢隨便出來作祟?完全是排教這夥人自己圖謀不軌。於是村民們就歡天喜地的不得了,個個都表示過上幾日去二王廟還願去,倒也算是報答一下廟祝的幫助了。


    隨後四人就悄悄摸到了汪家坪的祖墳那裏,想要看看這裏究竟有什麽特殊的。


    陸清遠雖然也是修真煉氣之士,可是張如晦從沒見過他施展過哪怕半個道術。此番前來祖墳探查,陸清遠的口中各種不知所雲,嶽銀瓶是聽了個一頭霧水,張如晦的心頭卻是明明白白,這是飛星派的九宮飛星法。所謂飛星便是北鬥九星,除開通常用的七星還要加上左輔右弼。但凡推演命理風水之時,就依三元九運的天時將九星中的一顆入中宮,隨後依年月日排布其餘八星,再演算兇吉。


    時下風水一係中居主流的乃是巒頭派,相較之下飛星派隻能算是小派,傳承不顯。陸清遠要真是飛星派出身,跑出來尋找機緣倒也說得過去。


    聽著陸清遠嘀嘀咕咕了半天,口中的聲音也是越來越小。張如晦看他的動作漸漸平息,便好奇地問道:“陸道兄,推演的如何了?”——在張如晦顯露了陰神出竅的神通之後,陸清遠立刻就改了口,張如晦自然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假裝自己不是道士,於是也就隻能隨之改口。


    “別急,我再算一次。”陸清遠頭也不迴的擺了擺手,又是好一陣掐算,這才搖了搖頭,“益州山水地勢少有變動,我看此處雖然並非是什麽兇煞之局,卻也稱不上什麽寶地。想來當初的那位同道……”說到這裏,他的口中發出了嘖嘖的聲音,“或許是下麵埋得有什麽寶物?”


    張如晦皺著眉頭想了下:“似乎也隻有這種解釋了。隻是這些年道法昌盛,風水堪輿之術想來也精進不少。或許隻是由於年代所限,堪輿術不夠精深也說不定。”


    陸清遠沒想到張如晦會說出這般話語來,前朝道法和本朝相比如何,這類問題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畢竟修為所限,想了也沒用。他的嘴連續張了幾下,之後才點了點頭:“張道兄所言極是,時下據管輅、郭璞等幾位祖師已有千年之久,我等後人若是沒半點進步,豈不要笑煞幾位九泉之下的祖師?隻是這祖墳……”


    他下麵的話語並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張如晦和嶽銀瓶都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四人阻止了祁三等人的行為,倘若自己又去扒了汪家坪的祖墳,那麽自己和那三人的所作所為又有什麽不同?於是不等他重新開口,嶽銀瓶率先轉過了身去,背對三人說道:“能埋在這裏一直沒被人挖走,我才不信這裏的物事能好到讓人連廉恥二字都不顧了。”


    張如晦倒是不在意嶽銀瓶怎麽想的,就算嶽帥以清廉聞名於世,可是天材地寶之類的是眼界問題。陰宅的陰氣固然可以遮蔽寶氣,可始終也有個度。張如晦看這裏陰氣充其量也隻能說是一般的程度,再寶貝隻怕也有限。而嶽銀瓶隨手拿出一張弓都是龍骨製的,這裏埋的東西恐怕還真入不了她的眼。


    他真正在意的是陸清遠。


    陸清遠出門遊曆就是來尋找機緣的,指不定下麵埋得東西就是什麽練氣的法門、先人的法寶,或許真能對他有那麽些幫助。固然掘人祖墳是傷天害理之事,可是眼睜睜瞧著寶物從自己的手頭腳底溜走,常人心中隻怕也很難釋懷。


    然而陸清遠隨即便扭過頭來,朝著張如晦問道:“張道兄,難不成……你心中還在打這下麵埋得東西的主意?”聽他的語氣,似乎對那些事物毫無興趣的樣子。


    “陸道友,說實在的,這下麵就算真有什麽寶物恐怕對我幫助也不大。倒是陸道友你出門來找尋機緣,難道就甘心這麽白白放過了麽?”


    陸清遠搖了搖頭:“陸某雖然不才,可至少還認得禮義廉恥幾個字。倘若為了自己的機緣就要掘別人的墳,就算我自己這一關過去了,陸家的列祖列宗隻怕也饒不了我。”


    隻是世上多是心口不一之輩。在入夜之後,張如晦並未睡下,而是側耳聆聽陸清遠的動靜。誰知道對方還真是安安穩穩睡下,半點要悄悄起身摸到祖墳去挖寶的意思都沒有。


    一天這樣也就罷了,如此兩三天下來還是半點異樣都沒有,除非陸清遠真的是城府了得,能夠瞞過玄裳的神通,否則當時他說的定然是真心話。這麽一通監視下來,張如晦自己倒是鬧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起來,畢竟多少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於是當天晚上,他又悄悄起了身,找到了嶽銀瓶。


    “我想拜托嶽姑娘看住我的肉身——我要陰神出竅入地,繞過那片陰宅直接到地下去看看。”張如晦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明了來意,“那下麵究竟是什麽東西,我覺得還是看一下的好。倘若真的對陸道友能有幫助,索性幫他取上來便是。”


    看著張如晦的雙眼,嶽銀瓶沒多說一個字半句話,隻是轉身打開了布包,將兩截槍杆拚裝在了一起,隨後堅定地站在了在榻上盤膝打坐的張如晦身前。


    沉默的就像冬日中的一株孤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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