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張如晦象征性的送了本道德經作為引薩守堅入道的象征。至於之後背嵬軍的道官們如何****薩守堅、會不會真的收他為徒,那就不關張如晦的事情了。反正如果到頭來薩守堅由於資質太差沒人願意收,那這個責任總歸還是張如晦的。


    不過說實話,就算到了人仙果位,張如晦多半也不會有收徒的想法的。林靈素當初給他這樣說乃是因為他本身太過年輕,收徒弟這種事情可不是隻教道法就能完事的,教給弟子如何做人的道理才是重中之重——千萬不要以為林靈素的意思是要教人三達四端五常,他是擔心張如晦教會徒弟卻養不出師道尊嚴壓不住徒弟,將來對方跟他作對。


    事實證明,林靈素的擔心是對的,不信請看嶽銀瓶。


    當然了,這話早就是三四年前的事了。現在的張如晦在軍中打磨了三年,比起當初那個連話都不大說的少年簡直要好上太多——盡管現在是從“不大說”變成了“不大會說”。他之所以堅持不收徒的原因是在於,他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資格。


    假如說鬼仙境乃是正式走上了求道的路途,那麽人仙境便是選定了一條道路,堅定不移的走下去。至於這條道路最後成就如何甚至能不能安然走到最後,隻能等到地仙境才能見分曉。在張如晦看來,一切沒有到地仙境的人都無法驗證自己對於道的看法有幾分正確,那麽自然也就沒有傳道授業的能力了。


    有什麽事等到地仙境再說吧,至於教授五雷法將神霄道發揚光大這件事張如晦就更是沒想過了。誰讓林靈素當年鬧得是人人喊打,五雷正法又橫絕古今導致人人覬覦。


    張如晦正在沉思,忽的感覺懷中有什麽東西在“撞”自己。他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是由於自己深思太過,以致於手頭的動作都停了。頭頂的舒適感一消失,玄裳自然是不高興——然後就用自己的背部去靠張如晦,試圖引起他的注意。反正玄裳沒什麽勁,對張如晦來說和晃動身子撒嬌沒什麽兩樣就對了。


    麵對玄裳的不高興,張如晦沒多說什麽。他低下頭看了扭過頭去不理自己兀自生氣的玄裳一眼,然後繼續進入到了順毛的狀態中。


    ……


    等到了成都之後,張如晦也不管別的,帶著嶽銀瓶就直奔新繁。首先,在孫光憲所著的《北夢瑣言》中,那個應邀到別人家裏做客的人就是新繁人。雖然書中說他到別業去玩,估計也不會離新繁差上太遠。其次,成都如此繁華的一座城市,那些青城派的弟子多半時不時的就會跑下來玩。自己要做的可是盡量與青城派的避免碰麵,那麽自然還是躲得遠一點比較好。


    於是下了雲梭之後,張如晦抱起玄裳就去找人問新繁該怎麽走——這個由望帝設立薑維更名的縣張如晦甚至都不知道該從成都的哪個門出去才能到,完全是兩眼一抹黑的節奏。


    張如晦既然要向人打聽新繁該怎麽走,手中始終抱個玄裳自然是不大方便。於是他就將玄裳先交給了嶽銀瓶,橫豎這麽大一個活人——還是先天武者——怎麽說也丟不了。當張如晦懷揣著去往新繁的路線跑迴來的時候,則看見嶽銀瓶正坐在路旁的茶攤上大口大口的喝著茶。


    原來就在剛才那短短的一刻鍾之內,玄裳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大概是已經進入冬天的緣故,玄裳的精神頭也提高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樣嗜睡——黑帝同樣是冬神,用“道術五要”來解釋那便是玄裳在冬日之中天然占有天時,沒有任何人或是天劍的序列能夠超越她。


    小家夥一不耐煩當然就要鬧,嶽銀瓶的頭發長,玄裳不用伸手都能拽到她前麵的那兩束長發,再之後怎麽了不用說大家也該知道。嶽銀瓶本該不知道怎麽擺平玄裳的,可是出發前梁紅玉給她支過招——張如晦還在蘭州府的時候,梁紅玉可沒少逗玄裳玩。這已經結過婚的女性就是不一樣,知道小孩子盡管耐心和注意力都十分低下,可是同樣也好打發。


    梁紅玉當時給她說的原話是“隨便找點什麽看上去新奇的東西就能輕而易舉的轉移她的注意力”,至於怎麽判斷自然是要靠嶽銀瓶自己。其實當時梁紅玉本來想加一句“你覺得什麽東西新奇玄裳大概也差不多”,可是想了想擔心嶽銀瓶會覺得自己是在說她孩子氣——雖然梁紅玉的確就是這個意思——最後還是作罷。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嶽銀瓶和張如晦還是比較類似的,起碼和同齡人完全不同這一點上差不多——雖然原因不太一樣。梁紅玉給嶽銀瓶說新奇的東西,可惜從小在軍營中長大的嶽銀瓶壓根就不像是一名十七歲的少女,絕大多數十七歲少女應當感興趣的東西在她眼中根本不曾有任何的存在感。


    在茫然地朝四周看了一圈之後,嶽銀瓶轉而又想了想梁紅玉之前特意讓自己帶的東西——還有囑咐破軍換掉了張如晦要帶的東西:既然張如晦是拿零嘴來打發玄裳,那麽自己也這樣做就好了。


    雲梭降落的地點是滄溟宗自家的商號,旁邊的店鋪應有盡有,一應俱全。蜀人嗜麻、辣,所謂“三香”指的便是花椒、薑、茱萸,均帶辣味,其中又以花椒為首。店家賣的那些薑辣蘿卜、芥辣瓜旋兒、麻飲芥辣、辣菜餅……對於不吃辣的人來說隻怕吃上一口嘴巴裏跟塞進一塊烙鐵差不多。


    問題是嶽銀瓶她不知道啊!那些吃食看上去倒是紅豔豔的,嶽銀瓶聞著覺得古怪,可也沒多說些什麽。等到她吃下口……別忘了她幾乎隻吃甜的東西,當場鼻涕眼淚什麽的就都下來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等到張如晦來到的時候,嶽銀瓶的臉上還能看見明顯的淚痕,她的眼角其實還在滲著眼淚。玄裳則是抱著茶壺站在一邊,看見張如晦迴來後就是一指嶽銀瓶:


    【她哭,了。】


    張如晦點了下頭,表示自己也看見了,而且他也猜到是為什麽了。於是他走到了嶽銀瓶的身邊,輕聲說道:“嶽……姑娘。”他本來想說嶽校尉來著,然後才反應過來這裏是正一道盟,可不敢這麽叫,“我來之前忘記說了,蜀地這裏嗜麻辣味,可能在口味上……”


    嶽銀瓶用手指匆匆擦去眼淚,繼續含著淚花對張如晦嚷道:“你早就……咳咳,早就知道,是不是?”


    “嗯,家姐曾經這樣告誡過我,還說想要帶我來巴蜀一帶遊玩,可惜未曾如願。”


    “然後偏偏就……不告訴我,你就那麽想看我的笑話嗎?”


    “嶽姑娘,在你心中,我就是這樣的人麽?”張如晦皺了下眉頭,繼續說道,“不過我有句話倒先想問一下。”


    “什麽?”


    “我能笑嗎?”


    “不行!”


    嶽銀瓶下意識的就想一腳踢過去,最後還是作罷。張如晦這才注意到,嶽銀瓶穿的是一件黑色的箭裙,纖細的腰肢則用一條黑色的錦帶束起——之前在蘭州府的時候,她可從來沒有穿過裙子。畢竟當時是在軍中,又要騎馬,穿著裙子簡直太不方便。


    “你……這是……”張如晦搖了搖頭,努力將嶽銀瓶形象上的差異從自己的心中驅逐出去,“我方才問了,新繁在成都的北麵偏西,離成都城大概有三四十裏地。”


    “最多一個時辰。”嶽銀瓶順手抓起了自己裝長槍的包裹,“我們現在就走?”


    “不,我想了下,反正日頭尚早,索性在成都城裏看看再走好了。”


    嶽銀瓶狐疑的看著張如晦,在她看來,張如晦不像是那種喜好閑逛的人。可惜張如晦說到做到,他立刻就抱著玄裳真的大搖大擺的就在城中閑逛了起來,有的時候還對成都城裏的風物品評一下,表示自己姐姐的審美觀果然不錯。


    然而就在要拐入一條巷子的時候,張如晦猛的後退,腳下就像是喝了醉酒一樣左右踉蹌數步。腰間的法劍不知何時已經反手持在手中,抵住了身後一名年輕人的腰際。


    那名年輕人看上去少說也有二十來歲,身上穿的是件道袍。他的左手抓著一本小冊子,右手持著一根鉛槧——所謂“鉛槧”便是以石墨為粉,和膠搓條而成的硬筆。在他的喉嚨被張如晦指住後,他先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尊駕不必要這樣吧?我隻不過是……”


    “方才我向人問路的時候你就在旁邊,現在又一路跟到這裏來,是何用意?”張如晦截口問道,在看到道袍後瞬間皺了下眉頭,“你是青城派的弟子?”


    “不不不,青城派何等威風,在下小門小戶出身,可不想被人憑空扣上冒名頂替之輩的帽子。隻是方才聽見尊駕在向人詢問天公壇的事宜,在下也恰巧在尋訪這些道門遺跡,想要得些機緣,這才想上來跟兄台商量商量,索性一同去尋找如何?”年輕人連忙擺手,還將手頭的冊子給張如晦看——那還真就是一本《北夢瑣言》,不過字體怪異,不像是抄寫的,“鄙姓陸,名字嘛……上清下遠,兄台大可以去青城派那裏問問,陸某人是不是青城派的弟子。”


    說著,他還向身後招了招手,一個看上去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就跑了過來:“這算是……陸某人的妹妹吧——千裏,來見過這位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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