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省起自漢武帝之時,主掌四方機要。[首發]本朝雖然以道為首,可畢竟修道之人僅為少數,就算加上隻頌經典不修道術的道人們也遠遠不夠。況且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的人都不願為庶務纏身,隻想自己潛心修煉,追求無上大道。


    所以來自其他流派的支持決計是少不了的,至少在漢武帝之後便成為天下主流的儒門一定不能少。兵家在前朝太宗開皇圖天策府之後終於正式浮上水麵,再加上兵家和道家原本就是穿一條褲子的,自然也少不了他們的相助。


    於是以皇極經世閣為首的各大書院源源不斷的向道國提供了大量的吏員,除此以外還有相當部分的儒生們憑借自己的努力終於爬到了高位。皇圖天策府也不停地向軍中輸送著將才,絕大多數的將領們都出身於皇圖天策府,接受了最為正統的兵家教導。


    而儒門為首的有“禮樂射禦書數”六師,兵家為首的有“風林火山陰雷”六將,於是才有了嶽鵬舉口中“文武十二聖”的說法。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太平七侯中的六位正好就應當對應兵家六將至於誰對應哪一個、如何對應張如晦就不大清楚了,他隻是聽平天侯提到過,說他自己是“雷將”,梁朝的陳慶之也曾經是雷將。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右武衛擔任的才是直插佛國腹地的任務?那也不對啊,這個任務似乎更像是火將的職能……


    於是張如晦的思路就又偏到一邊去了,連去問嶽鵬舉陸夫子什麽時候成了六師之一、那個叫萬俟的來這裏幹嘛都忘了。


    張如晦在這邊神遊物外,嶽鵬舉則是不動聲色的擺了擺手。看到他的手勢,破軍手中的法劍已經悄無聲息的遞給了梁紅玉,梁紅玉又將其悄悄放在椅子邊上。嶽銀瓶手裏的大槍也立刻卸成了兩截,刷的一下就塞到了幾案的下麵。整個過程輕的半點聲音也沒有,顯然是對這位中書省屬官的前來早有準備。


    做完了這一切後,嶽鵬舉大搖大擺的坐迴了帥座。破軍這才走出帥帳,將萬俟引了進來。


    中書省權力極大,能做到右正言這個份上的人都是人傑一流。這位右正言不論氣度還是外貌皆屬一流,在看到嶽鵬舉後連忙拱手行禮。嶽鵬舉卻好像是沒看到似的,隻顧自己低頭翻閱公文。


    萬俟看嶽鵬舉壓根沒有理會他的意思,臉上頓時就有些掛不住。可嶽鵬舉無論在官位還是爵位上都高於他,想要嗬斥根本沒有半點立場。於是他先咳嗽了兩聲,想要引起嶽鵬舉的注意。


    可是嶽鵬舉仍舊像是沒事人似的,根本不理會他。倒是一旁的梁紅玉仰頭看天,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


    “咳咳……”


    “咳咳……”


    “咳咳……”


    “萬俟大人。”這趟嶽鵬舉終於說話了,“你是不是……喉嚨有些問題?我這裏恰巧有幾位醫官,也算是蘭州這裏遠近聞名的了,要不要給你看看?”


    萬俟被如此奚落,頓時就漲紅了臉。好在他的臉無論怎麽漲,也不可能比武廟裏關羽的臉還紅。幾次紅白交加之後,他還是決定以大局為重,先說正事。


    “侯爺,本官受命前來徹查所謂征西軍右武衛中軍祭酒一事,到了這裏已經被您晾了足足兩天有餘。”萬俟憤憤然比出了兩根指頭,以表示自己的憤慨,“現在您總該給我個交待了吧?”


    “啊?交待?什麽交待?”嶽鵬舉這會兒赫然已經變成了張如晦,左看右看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晾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你又不是武職,在軍營裏成天待著像什麽話?難不成嶽某練兵的時候你還要在旁邊盯著看?我手裏又沒有什麽人犯,你要我給什麽交待?”


    萬俟剛想發火不過仔細想想嶽鵬舉說的也沒錯,他除了徹底不理會萬俟以外的確沒做錯什麽,之前人犯的確沒到蘭州大營啊。於是他壓住了火氣,耐著性子說道:“侯爺,本官隻是奉命前來探查此事。中書省日理萬機,下官也公務纏身,不宜為此事耽擱太多。今日我剛聽說人犯已經送到,馬不停蹄的就趕了過來,連口水都沒喝上。您也給行個方便,讓我把人帶走,我當然也不會再叨擾您什麽。您該練兵練兵,該練武練武,我一個中書省的屬官有什麽權力過問的?”


    嶽鵬舉用眼角瞟了一眼梁紅玉,兩人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這兩個人一直將張如晦的消息嚴密控製,結果還是被這家夥知道了顯然這軍中是出了內奸了,看來迴頭還得好好徹查一番。


    不過麵前這一關得先混過去再說,於是嶽鵬舉毫不猶豫的反問道:“等下,萬俟大人,你不是搞錯了什麽吧?我這裏哪兒來的什麽人犯?”


    萬俟根本不敢相信嶽鵬舉這一軍主帥加混天侯居然敢睜著眼睛說瞎話,這麽大一個活人就站在這裏,你居然告訴我沒有人犯?就算涵養再好,看見嶽鵬舉三番四次的消遣他也有些發怒了。他有些氣急敗壞的朝張如晦走了兩步,指著張如晦對嶽鵬舉說道:“侯爺,難道這不是人犯?韓夫人從涼州親自一路押送他迴來,難道這事還是假的不成?”


    “不是假不假的問題,而是萬俟大人你壓根就搞錯了。”嶽鵬舉一攤手,看上去比什麽人都無辜,“我是一軍主帥,哪裏有權力去過問道官有關的事情?人犯怎麽可能送到我這裏來?”


    萬俟聽得都快要暈死過去,誰不知道這蘭州一畝三分地上壓根就是你混天侯說了算?你說初一,有人敢說十五?至於不是送到道宮而是軍營的問題……人都是梁紅玉押過來的,誰不知道你跟梁紅玉還有韓良臣的關係?她人都在這裏坐著,人犯還能送到哪兒去?


    “……難道他不就是那個在涼州出現的自稱是征西軍右武衛中軍祭酒的人?”


    “他是紅玉送迴來的,可他不是什麽祭酒啊人犯啊的。你看我們家銀瓶,都這個歲數了還成天舞刀弄槍的,我的功夫她或許學到了那麽一分半點的,可是詩書這些東西半分都沒學到。”嶽鵬舉指著嶽銀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所以我托紅玉在外麵幫銀瓶請個教書先生迴來,讓她多讀讀書這不正好就在涼州遇到了麽?一路送迴來的就是他。你說是吧,紅玉?”


    梁紅玉估計早就想笑了,聽到嶽鵬舉發問,連忙用手背按了一下嘴唇,收斂了一下表情,也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道:“是啊,在隴右這邊請個好點的教書先生真難。有才學的不多,偏偏長的歪瓜裂棗的一大把。”


    “這……教書就教書,關長相什麽事?”


    “長的都能讓人把隔夜飯吐出來,銀瓶還有心思念書麽?”


    萬俟的眼神就像錐子一樣緊緊盯向了張如晦,想從他身上看出些什麽來。張如晦之前一直穿的是道袍,恰恰破軍給他準備的換洗衣服是一套正裝,身上的符當然也沒剩一張。不說人靠衣裳馬靠鞍,他全身上下沒一樣東西看起來和道門有關係,這讓萬俟如何抓得住馬腳?


    看了半天之後,萬俟不得不承認,嶽鵬舉做事的確是滴水不漏。而這種人一旦不要臉起來,那當然是極為可怕的。


    怎麽辦?難道自己剛當上中書省右正言的第一樁差事就要以這樣的結局告終?


    萬俟一咬牙,索性也撕破臉皮不要:“侯爺,您說……這是您給女公子尋得西席?”


    嶽鵬舉點頭:“是啊。”


    “如今在外招搖撞騙之人著實不少,侯爺您可千萬要小心了。萬一真撞上個繡花枕頭,女公子的課業被誤了可是大事。”萬俟的臉上倒是意外的平靜了下來,“這樣好了,下官總算也讀過六經,不如就讓下官替您來驗一驗成色,考校考校這位先生的學問。”


    萬俟的意思簡直再明白不過了,你們不是說這是個儒生麽?那好,我就來考考他。一個道士或許會讀過些儒家經典,可是在萬俟這種經生出身的人麵前根本就是一戳就破的紙老虎。


    梁紅玉的眼睛立刻眯了起來,兩眼緊緊盯向了萬俟:“你這是說我的眼光不行,請了個不學無術之輩迴來?”


    “不敢。”萬俟拱了拱手,一臉正氣凜然,“下官隻是覺得,韓夫人畢竟是道士出身,又是女流之輩,在這方麵嘛……看走了眼當然也是有可能的。”


    梁紅玉的眼中立刻閃過了一絲厲色,她剛準備說些什麽,卻被嶽鵬舉攔住了。嶽鵬舉抬了下下巴,對一旁的張如晦說道:“你怎麽看?”


    直到這個時候,張如晦還沒意識到這群人左一句右一句是在說他呢。看見他尚在走神,破軍悄悄走了上去,捅了下他的腰部。張如晦這才下意識的一閃身,躲開了破軍的這一指頭。


    “張先生,這位萬俟大人準備考校考校你的學問。”嶽鵬舉看張如晦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於是進一步解釋道,“大概就是……儒門六經的範疇,也有可能有些別的經典,你怎麽看?”


    張如晦想了一下,很嚴肅的說道:“我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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