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當然知道。不光是張如晦知道,就連迦陵頻伽也聽說過這鼎鼎大名的理論。


    周朝開國首功為武聖薑尚,他本人同時也是兵家的祖師爺。而兵家從戰爭中提煉出了兵法,老子又從中提煉出了君人麵南術。等到了韓非子,從老子的無為等思想中又提出了至為冷酷的道法之說。因此兵、道、法三家實則一脈相承,相互之間也多有借鑒。


    而及到前朝之時,雕版被大量運用,書本的價格大大降低。很多經典較易入手,因此當時的飽學之士通常學貫多家。太平道國的初代道首便在韓非“法術勢”的學說之上加入兵家思想,又添了一層,稱為“時勢法術器”五要。


    這五要之中,“時”為天時,“勢”為地勢,“法”為道法,“術”為心術,“器”為寶器。兩人比鬥神通,修為可以有高下,但勝負決不因修為而定。如果比比誰的修為更高深一些就能定出勝負,那還動什麽手、賭什麽鬥?


    而這五要,便是在修為外一切可以決定勝負的因素。例如兩人比鬥,一人較另一人修為略高一籌,而這人修習的是豢養鬼物的法術,或晴空萬裏使鬼物難以行動,或另一人居高臨下直接一箭射死這人,或另一人專修陽火一類法術克製陰鬼,或詐得這人遠遠放出鬼物自己卻直接近身斬殺,再或者幹脆就有能專克一切鬼物的法寶……無論哪一種情況成立,較弱者皆能克敵製勝,以弱勝強。


    這些說法以前不是沒人知道,相反,但凡有些傳承的人或多或少都會知道,可就是沒人真正的將其總結出來。百忍道首便將其歸納為“五要”,專門記錄在了《天公將軍集》中,供人觀看。


    “兩位雖然一為先天,一為鬼仙,可是好教兩位得知……”王信誠的聲音裏充滿了自信,以一人之力圍困住一名先天武者和一位鬼仙在他六十七年的歲月中,從未有一天像今天這般強大,“陽光普照自二位頭頂的洞口照下為天時、洞裏沙石一片為地利、出其不意為心術,還有這集我河圖派百年之力仿製出的河圖和這柄神劍……”


    張如晦想也不想的就出口截斷:“你想瞞過誰?你這破山劍雖強,可也隻有一擊。現在劍上劍光半分不存,分明已經用過了,你以為能騙過我?”說著,他又扭頭看了一眼迦陵頻伽,“……們!”


    王信誠還說著話呢,當時就給噎住了。張如晦不愧是林靈素教出來的,眼光雞賊得不行。就隻是走進洞穴時那匆匆一瞥,就已經將王信誠腰間的法寶認了出來。


    這柄劍正式的名稱就叫做破山劍,乃是極為著名的法寶之一,專能從月光中汲取月華之力。月色為白,破山劍便能將月華之力轉化為鋒銳無匹的白金劍氣,就算是尋常人拿到了也可以破山斷石,無往不利。倘若修道之士持在手裏,那就更可以引導劍氣,瞬息克敵製勝。


    萬物有利有弊,破山劍雖強,可劍氣隻能使用一次。一次之後須得重新放迴原處,再行聚集月華之力。時有一農夫從地中掘出一柄不知道何年何月何人埋下的破山劍,他本人也不認識,便拿到集市上去賣。一個識貨的胡商看見了,準備買下去破開寶山,便相約百萬高價,第二天取錢來買。誰知道農夫晚上無意將劍指向院內一塊石頭,破山劍劍氣當即應聲而發,巨石破裂。胡商第二日來看劍時已經劍氣盡失,不可能再買,農夫也是追悔莫及。


    之前為了暗算賈陽成,王信誠便動用了破山劍,使得賈陽成身為鬼仙竟然都來不及遁出陰神,可見破山劍威力之強。可惜他萬萬沒有料到此時會與張如晦和迦陵頻伽同時為敵,因此也隻有冒險動用了河圖派仿製的那一卷河圖。


    可河圖本身雖然沒有了隻能用一次這個短處,卻需要生人精血來進行發動,負擔實在太大。僅是剛才那一擊,他的五位師弟麵色就已經各自萎頓了下去。要知道,這幾位師弟本身也有三或四品的修為,向來都是王信誠的得力臂助,因此才沒有像剛才那位道士一樣留在洞穴的外麵。這等修為在負擔一擊後也神情萎靡,可想這卷集河圖派兩百年心血於一身的法寶本身威力多麽的驚人。


    一想到這裏,王信誠的心中愈發嫉妒起來。對麵兩個男女哪個都沒過二十歲,修為卻一個比一個驚人。據他們剛才所說,這還都是法力盡失過一次後的結果,要是法力尚在,無論哪個都是人仙的水準。


    人仙是何等的境界?當年振興河圖派的祖師也不過如此。就算是在繁華的中原地帶,人仙做一個州府的奸令也是遠遠足夠了。更別提這兩人各自都是人仙中的佼佼者,一個曾經是征西軍右武衛的中軍祭酒,另一個卻曾經是六道眾中身份最高的天道中人。


    難道,這就是名門大派和一般門派的差距麽?


    想到這節,王信誠的心中便暗暗下了決心。隻要自己能過了眼前這關,成功成為了涼州的奸令,定也能成就鬼仙,再像當年的若星祖師一樣振興河圖派。


    “……為寶器。五要得其四,足可跨越境界差距,變弱為強。二位身份未明,最好還是早早束手就擒,免得多吃苦頭!”


    嘴上雖然這樣說,王信誠的手頭卻也再度催動法力,幾位師弟的臉色又是一黯。龍馬唏律律的一聲嘶鳴,挾著龍卷狂沙就朝著張如晦和迦陵頻伽兩人便衝了過來。沙塵就像是它的鎧甲,披覆在了龍馬的鱗片上,而它的四爪更是在虛空中硬生生踏出了一條道路來!


    剛才王信誠忙著炫耀自己的優勢,張如晦和迦陵頻伽也沒閑著。兩個人一邊鬥嘴一邊反思剛才失敗的緣由,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大光明咒和南華水劍的契合度實在太差。


    可不是麽?大光明咒又名毗盧遮那佛大灌頂光真言,毗盧遮那佛是誰?是大日如來,乃是佛的法身,不生不滅,遍照世界一切萬物。你再看看莊子?這倆人要是有幸撞在一起,指不定莊子就一句“得瑟”丟上去了。


    於是兩人剛才雖然一同出力,實則是各自為戰,誰也沒幫上誰。於是張如晦便強烈要求迦陵頻伽換真言,就算伐樓那水天真言不能用,伐由風天真言總可以吧?他自己也要從南華水劍換成昆侖劍浪,準備硬撼龍馬靈相。


    很遺憾的是,迦陵頻伽當即表示……她不會!


    “虧你以前還是辯才天,居然連幾個小小的水天、風天真言都不會?羞你家先人去吧!”


    “就是因為身為辯才天才不會,水天真言有伐樓那,風天真言有伐由,我學那些作甚?難道你就會列子禦風術了?”


    其實迦陵頻伽這話說的也在理。提婆天道二十天,辯才天為第九天。及到外金剛部二十天,中間才有了水天、風天。既然有人專精這一係,自己分心去練那些沒用的幹嗎?


    可惜有用沒用都是當初的想法,現在看來,要是當時學了那可是大大的有用。張如晦心思連轉,連續想了好幾道真言都不太管用。忽的他的心中靈光一現,抓著迦陵頻伽就問道:“用辯才天女心咒這個你再不會就趕快自殺去吧!”


    辯才天女原為婆羅門教女神,最初乃是沙拉斯瓦地河河神,後來以流水妙音而成為音樂之神,又是智慧學問、雄辯技藝之神。哪怕別的真言再不會,自己戒名所屬的真言必定要修習。迦陵頻伽完全可以以此心咒增強劍浪威力,使得張如晦再和龍馬一搏。


    “不行。”


    迦陵頻伽迴答的太過斬釘截鐵,甚至使張如晦都愣住了:“會用為什麽不用?”


    “現在的我是迦陵頻伽,還不是辯才天。”


    於是張如晦沉默了。迦陵頻伽從天道中被貶出來,剔除了根性種子,重新歸入畜生道這件事發生在右武衛征西的第一年裏,可以說他從頭到尾冷眼旁觀了整個過程。在那之後迦陵頻伽便頻繁出入於戰場,以近乎搏命的架勢進行著暗殺,尋求著一切可以立功的機會。


    或許這就是她的堅持吧。


    張如晦沉吟了一下,也沒有再糾纏下去:“不用也罷,那就單純用‘極樂妙音’,壯我劍術聲威即可。反正這門法術你練的時間也最長,威力相去大光明咒也不會差的太遠。”


    迦陵頻伽並未答話,張如晦也沒有去理會她的表情或動作。因為他知道,對方已經是答應了。


    雙腳邁開馬步站定,法劍橫向由左及右斬過。身上的水甲重新附於劍上,化為利刃。與此同時,迦陵頻伽也原地輕蹈,雙臂反交,仿佛身上環釧瓔珞諸飾莊嚴,朱唇更是輕輕唿出一口氣:“排山……倒海。”


    原本氣流出口極細,連迦陵頻伽的麵紗都隻是微微拂動了一下。可在“極樂妙音”的加持之下,不出兩丈便成了尖唿狂嘯的颶風。半空中好似無數刀劍鏗鏘大作,與張如晦的劍浪合並一處,風助水勢,刹那間鐵鏽遍布的劍身一瞬間發出了點點亮光,在如瀑劍路中宛若星河大浪。


    昆侖絕劍、辯才妙音、河圖龍馬,三者皆為古傳。而就在這無邊瀚海之下,這三者正進行著激烈無比的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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