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之前實在是對不住……”


    張如晦的瘋癲並未保持太長時間。玄裳的力量雖然不大,卻也能對他起到一定的壓製效果。隻要他能清醒那麽一下,自然也能夠明白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麽不應該做什麽。


    他首先返迴了道宮內,在後殿稍一搜索就找到了寧姓道人和相士裴三……的屍首。死狀果然和大殿裏的一樣,雖然都是一刀致命,卻感受不到任何的殘魂和陰氣。


    張如晦在屋內的桌子上翻了翻,那張度牒離完成還差些。想來是不過桌上印章工具倒是一應俱全,他索性把度牒拿過來自己做。


    這種小事當然難不住張如晦,他原來的度牒就是在征西軍裏麵現做的。先仿著寧姓道人的字跡補上了自己的姓名和字證,然後再蓋上法印,一張度牒就這麽做好了。


    最後,他將袖子裏揣的幾張符小心地塞在了裴三的衣服裏,又對著屍體拜了一拜。


    女子早就站在了道宮外把風,看見張如晦走了出來,嘴上一噘,不滿的對他說道:“你怎麽動作這麽慢?萬一差人趕來、將你我堵個正著,那該如何是好?”


    “在下願意承擔一切過錯。”女子原以為他會強辯上幾句,誰知道居然這般果斷的認錯,“但凡有事也請先迴到客棧再說,在下知無不言。”


    女子看著麵前躬身作揖的張如晦,最終點了點頭:“好,那就先迴客棧再說。”


    ……


    兩人迴到客棧的時候已經快是用晚飯的時刻,商隊中人已經有些陸陸續續的坐在大堂上。看著張如晦迴來,就有人想湊上去套近乎。誰知道張如晦卻隻是匆匆還禮後就上了樓,女子也緊跟在他身後走進屋去,緊閉上了門。


    “張道長和那女匪……是咋了?”過了半晌,才有人愣愣的說道,“該不會真讓王掌櫃說中了吧?”


    “不會吧……哪裏有可能這麽快……”


    倒是之前的那位看著女子發愣的夥計當即就是一拍大腿:“俺也要去修道!做道士、學仙法,然後討個這樣仙女做老婆!”


    以兩人的聽力而言,眾人在大堂說些什麽想要聽清實在是輕而易舉,隻是兩人此時誰也沒那個心情。張如晦在迴屋後勉強平複了下心情,隨後對著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要問清的女子說道:“姑娘,現在可以問了。”


    女子躊躇了一下,似乎是在想究竟先問哪一個。在做出抉擇之後,她咽了下口中唾液,有些結巴的問道:“那個……就是之前那個……那位黑衣的姑娘,是‘天劍’嗎?”


    房內的空氣仿佛一下凝固了,張如晦的眼神冷冷的在女子身上掃過,不帶半點感情。最終他低下頭去,用手撥弄著腰間的那枚黑石:“你見過天劍?”


    女子用力的點了點頭。


    “長什麽樣?”


    女子遲疑了一下,隨後用手在身前比劃道:“平素也是不見人影,但是會化作一個身著黑色宮裝的女子,舉手投足間便能掀起驚濤駭浪。不僅如此,她還可以化為遮天蔽日的雲舟……”


    “是龍舟吧?”


    女子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點了點頭:“你……知道?”


    “九河橫流歸海若,你見到的是覆海侯戚南塘的海若劍。”張如晦用雙眼打量著女子,“你居然能見到海若劍,那麽不是在軍中就是在……”說到這裏,他搖了搖頭,“算了,你的身份我也沒必要追問。你能從海若劍聯想到這一點,倒能算是才思敏捷但你有沒有想過,我有可能會因為你猜出玄裳而直接將你滅口呢?”


    女子卻不管他的威脅,繼續追問道:“也就是說,那位玄裳姑娘真的是天劍?”


    對於這種不要命的笨蛋,張如晦也隻能無奈的點頭:“是。”


    世人隻知道昆侖劍聖鑄昆侖天劍四十九柄,卻無人知曉這些天劍的模樣。往往有無良匠師鍛造出寶劍,謊稱是昆侖天劍,以此來騙取常人財貨。女子對於海若劍的描述也終歸隻是猜測,畢竟那龍舟有可能是被那女子放出的法寶也說不定。


    而當真正答案揭露的時候卻是如此的簡單,卻又那樣的荒誕。天劍非但不是劍型,甚至連刀、槍、棍……都不是。


    它是劍靈。


    無論是哪種煉劍之法,核心都在“靈”字。隻有神劍有靈,運用起來方能如臂使指。而昆侖劍聖則摒棄之前無用的作法,直接從育靈開始,培育出了四十九位劍靈,讓她們任意附在兵器上。有了天劍附體,哪怕隻是凡鐵也可成神兵,這才是昆侖天劍的奧秘。


    劍靈平時宿於凡鐵之上,但她們也絕不是無土之木,龍舟雲雲才是她們的本體化形。昆侖劍聖隻為劍靈們啟靈,之後的修煉、化形卻讓她們自己選擇,這實則是養妖的法子。長此以往下來,天劍們自然隻有越來越強的份。終有一日,這些天劍本身不需要任何劍主就已然可以無敵於天下。


    而玄裳也正是其中的一員。


    “那……”女子索性揪住了張如晦的袖口,小聲哀求道,“能讓我見見嗎?”


    張如晦皺了皺眉頭,下意識的將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以心印與玄裳相溝通。


    【玄裳,要露麵嗎?如果不想,我可以替你迴絕掉。】


    玄裳並沒有傳迴任何迴答,而是直截了當的顯露出身形。一襲黑衣的她靜靜地坐在床邊,看上去乖巧無比,讓人一看之下便再也無法移開目光。


    而女子的反應更甚一般人。隻見她遲疑著伸出手去,似是想要用指尖去碰玄裳的臉龐,卻又不敢輕觸,始終隻在玄裳的臉邊徘徊。這麽三番四次之後,似乎玄裳本人都有點失去了耐性,輕輕將頭一歪。


    然後,就讓女子的指尖戳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女子觸到玄裳的臉蛋上後好像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又用指尖戳了一戳。當她迴過頭來的時候,眼睛裏都幾乎要放出光來,身旁……若是她境界再高一些,估計早就飄滿無數粉紅色的小花了。


    “居然是真的……好軟……”


    看來這位已經完全沉浸在玄裳的觸感中無法自拔了張如晦略微有些無可奈何的說道:“姑娘,我有話說在前麵。雖然我不能因此就將你滅口,但天劍和一般的劍不同,都是劍主盟約。若是天劍自己不肯,旁人萬萬沒法使用的。”


    “好乖……嗯?你說什麽?”女子到這個時候才迴過神來,轉過頭來不知所措的問道,“那個……我真的真的沒有走神,僅僅隻是一時間沒聽清而已,你剛才的聲音有點小……沒錯,你的聲音太小了!”


    於是張如晦就隻好無奈的再將剛才的話說上一遍,女子聽完後嚇得連忙搖頭否認:“沒有,我真的沒有打玄裳的主意……”可惜她的臉皮還是不夠厚,在張如晦和玄裳的雙重目光前敗退了下來,“好吧好吧,我承認!你也猜到我是哪裏來的了,我這次跑出來就是為了尋一把天劍迴去!姓戚的那個什麽海若劍太過厲害,我們軍中也隻能是靠著遊鬥和車輪戰才耗退他。所以我一定要尋到一柄天劍帶迴去,這樣才有辦法和他抗衡!”


    張如晦靜靜地聽她說完,末了才來上一句:“就算有了天劍,你難道就能擊敗覆海侯了麽?哦,我倒是忘記了,你原先打得主意是讓你們軍中的某位叔伯來用,想來應該是先天武者,指不定還是大宗師……大宗師對上覆海侯這麽一位天下有三的武聖,有半成勝算麽?”


    鬼仙之上有人仙、地仙,先天上頭也有大宗師、武聖。當今天下地仙數量雖然不多,可也不算太少,好歹比隻有六位並稱“宸宇六絕”的神仙位階要多些。可這武聖卻隻有三位武道與仙道不同,武聖已經是世間武道的極致,但在人們心中卻已經超越了強弱的概念,乃是天下氣運的象征。前朝開國時便得了舉世無雙的武聖秦叔寶之助,硬生生打得王綱不姓楊;後來又有光烈武聖安祿山自命光烈皇帝亂唐,隻一人攪起盛唐九十州煙塵。而在鐵槍王彥章死後,天底下已經整整三百年沒有出現過武聖了。


    而如今武聖不出則已,如今一出就是三位,北二南一。北邊太平道國的兩位武聖皆列於“太平七侯”之中,其中一位正是鎮守東海的“覆海侯”戚南塘。他也當真對得起這個名號,靜則波濤平定,動則傾覆滄海。不僅自身修為了得,手下更是兵精將良。若要對上他,且先不說兵將軍陣該如何,想要擊敗一位武聖起碼得拿十幾位足以開宗立派的武道宗師來換。


    女子自然是極為沮喪的搖了搖頭,她才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究竟有多幼稚。一位連道境都沒能步入的術士連先天的武師都沒法敵過,更不要提什麽戰敗武聖了。如果自己能帶迴天劍,那也必定是本人才能使用。就算天劍能使人越階挑戰,一旦對上了那位覆海侯還是無異於免費給他再送把天劍過去,還包郵。估計到時候那位戚侯爺會笑著拍著自己的肩膀說:“你這送的很有感情啊。”


    對覆海侯來說是有感情,對女子來說可就是無情了。看她內心鬥爭的如此糾結,張如晦恰到好處的送上貼心建議:“倘若你真的撞見了天劍現世,想要獲得天劍的認同隻怕也要費一番手腳,若是有他人在旁隻怕還有好一陣龍爭虎鬥。雖說每把天劍性格不一,本身實力也是關鍵你若想要與戚侯爺抗衡,先天或是鬼仙是最起碼的。”


    聽見對方戳中自己的痛處,女子頗為不服氣的說道:“那又怎樣?”


    “不知道姑娘有沒有想過,不憑借叱劍術入道成為鬼仙?”張如晦看了眼表情僵硬的女子,繼續進行他的首次遊說大業,“隻憑劍術進入先天,再輔以叱劍術攻敵,想來威力也不會差。之後再以先天真氣為基,轉而練氣邁入鬼仙境界。”


    女子仍然聽得一頭霧水,她雖然聽明白了張如晦的意思,但卻不認為這條道路有可行之處:“我的劍術也不過馬馬虎虎,離先天境界起碼也還有三四品的差距,要如何才能進入先天?”


    “在下願意將武道體悟傾囊相告。姑娘天資聰穎,有了這些體悟想來進入先天不難。隻要姑娘幫在下一個小忙就行。”張如晦起身對著女子就是一抱拳,“鄭……那人剛吸納了那麽多魂魄,今晚必定要找個地方煉化。我想連夜搜尋,但未必有能抓住他的把握。隻希望姑娘到時候能助在下一臂之力,攔他一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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