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閉上雙眼,心裏準備承受那利刃刺入自己身體的感覺。他以為會是冰冰涼涼的錐心之痛,可卻遲遲沒有等來那一刀,耳邊卻聽到柳飛煙痛苦地驚唿一聲。


    朱瞻基臉上被噴濺了幾滴水,他以為下雨了。眼睛一睜開,竟看到那條鞭子刺穿了柳飛煙前胸後背。自己身上沾上了柳飛煙噴出細細一道道的血跡,而眼角邊出現的是先前窮追不舍的黑衣苗人。胡濙搶了過來扶住柳飛煙,柳聞誌將柳祈邦放到地上,轉過身來檢查柳飛煙的傷勢。


    胡濙手一揚,一股細毒粉向鬼舞鳳七直直噴去,逼得鬼舞鳳七後退。


    鬼舞鳳七要殺的是朱瞻基,他擔心被柳飛煙搶走功勞,到時候跟誰領賞去。早先他趁亂從江麵落水逃走,但是一直在市井裏找朱瞻基的動靜。當他找到時,卻看到柳飛煙製住朱瞻基,情急之下,便出手刺傷了柳飛煙。


    柳飛煙臉色慘白,受傷的地方血湧不停。柳聞誌雙指如電,快速地點住柳飛煙前胸各處大穴止血,並輸入真氣給柳飛煙續命。見傷勢甚重,柳聞誌心裏慌張,說不出話。


    這鬼舞鳳七心裏詭計多端,他先前在旁偷偷觀察情勢,心裏如八心玲瓏般想著:“可不能讓這姑娘殺死朱瞻基,那我的黃金萬兩豈不飛了。況且,我出手救了太子,屆時如果翻盤,可能還可以沾點功。何樂而不為。”


    僅僅短短彈指的時間,鬼舞鳳七心裏已經轉了無數念頭,心機之深,可見一斑。


    柳聞誌迴瞪了朱瞻基一眼,那眼神裏充滿怒火。朱瞻基大感不滿,心裏嘟囔著:“她又不是我傷的。”但卻不敢說出來。


    胡濙和鬼舞鳳七纏鬥在一起,胡濙功夫雖高,但是鬼舞鳳七更勝一籌。兼之其百鬼夜行鞭神出鬼沒,那鞭頭總在不可思議處暴起攻擊,把胡濙阻在三尺之外。


    金還聖和聶蕭蕭一見此鞭,心裏立時浮現一個名字-師無豔,兩人同時驚唿“百鬼夜行門”。金還聖見胡濙被攻得捉襟見肘,遂拔出背後大刀,向聶蕭蕭使一眼神,攻向鬼舞鳳七。


    聶蕭蕭點點頭,雙手一搓,暴起檀香的焦味,雙掌揉身便上。


    刺客家族兩大高手聯袂攻擊鬼舞鳳七,胡濙立刻退了下來,因為他很清楚鬼舞鳳七打不過這二人聯手。


    本來鬼舞鳳七好整以暇地對抗著胡濙,卻沒想到這年輕人持一柄厚重的金刀向他攻來。刀勢威猛,蘊含上乘內力,逼得鬼舞鳳七後退。


    可後方卻傳來掌風唿嘯,一年輕姑娘雙手打出漫天掌影,每一掌都內含了強大的掌風。鬼舞鳳七一陣心驚,怎麽會來了這麽多硬手,中原武林竟然能人輩出,兩個年輕人的內力竟然不輸自己六十年甲子的日夜苦功。


    胡濙在旁說道:“蕭姑娘、海少俠,別饒了這個人,百鬼夜行門殺害幼童,用幼童的血練毒蠱,專做傷天害理之事。”聶蕭蕭和金還聖同聲答應。聶蕭蕭心想,沒想到這胡叔叔竟然還記得用化名喊他們,也是一個細膩精明的人。


    乘著刺客家族和鬼舞鳳七打在一起,陳和選和王奇湊過來朱瞻基身邊,小聲道:“太子,我們快走。”此刻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鬼舞鳳七身上,的確是個逃走的好機會。朱瞻基見機不可失,便乘眾人分神之時,和陳和選及王奇偷偷轉頭逃走。


    鬼舞鳳七聽聞胡濙說出百鬼夜行門的秘密,心中訝異,他怎麽會知道這師門密行。他念頭一閃,罵道:“張鳳九是你殺的!那晚在香山寺的是你。”


    胡濙哼了一聲道:“沒錯,是我,順便告訴你,師無豔也是我們殺的。”這句話一說,鬼舞鳳七臉色大變,情緒激動,突然瘋狂地向聶蕭蕭和金還聖進攻。本來鬼舞鳳七是要追殺太子,但是聽聞自己的親弟弟和徒弟都是這幫人所殺,他殺心大起,渾然忘了暗殺太子的事。


    雖然鬼舞鳳七全力施展百鬼夜行鞭,卻不見刺客家族人員緊張。


    鬼舞鳳七偏安黔州太久,他可不知,刺客家族大風大浪見多了,當世眾多高手諸如建文帝、鄭和、柳如雲都和金刀刀法和燃燈手交手過。鬼舞鳳七的武功固然已是當世一流高手,但是比較建文帝和鄭和仍有不及。而這幾年來,聶蕭蕭苦心浸淫這雙燃燈手,內力已臻化境。金還聖也是勤練金複裏留下的心法,金刀刀法大有進步。


    與這兩人對戰,難以取勝,邊上還有個致命克星柳聞誌,鬼舞鳳七心裏暗暗叫苦,尋思如何逃走。


    此時胡濙迴頭過來尋太子,卻發現朱瞻基已經逃走。他雖然心係柳飛煙的傷勢,但是心裏暗想,可不能讓太子跑了,遂拍了拍姬水坤和曹一爾說:“我們去追太子!”


    柳聞誌好不容易將柳飛煙的血止住,心裏稍稍定神下來。柳祈邦年紀尚幼,但是見到滿地的血也是嚇得臉色慘白,圓滾滾的臉咬著唇,眼裏噙滿淚水忍著不掉。柳聞誌迴頭見鬼舞鳳七和聶蕭蕭及金還聖纏鬥在一起,心中怒火叢生,將柳祈邦推給旁邊的伍去塵,起身狂奔加入戰局。


    他走上前去,雙手將金還聖和聶蕭蕭的肩頭輕輕一推,僅憑一雙肉掌攻向鬼舞鳳七。聶蕭蕭和金還聖被柳聞誌這一推,立時站不住腳,隻能往外靠。那股真氣溫暖和順,一點也不傷人,但是卻無法反擊。


    鬼舞鳳七可是見識過柳聞誌的功夫,見其靠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逃。他將鞭子往半空一甩,便如天上的鷹對準地上的獵物般衝刺,直奔柳聞誌心窩。


    這鞭子的聲勢驚人,可在柳聞誌眼中猶如緩慢移動的烏龜一般,看得一清二楚,連鞭子各節相接的鐵扣都清晰可見。他憤恨地拍出一掌,這百鬼夜行鞭竟方位偏移,甚至拉扯了鬼舞鳳七的右手,一陣吃痛。第二掌立即打向鬼舞鳳七的心窩,想要一掌斃了他。


    在鬼舞鳳七橫行黔州的時代,這可是從未遇到過。本來不可一世的態度,現在可是如驚弓之鳥,尤其是他知道柳聞誌的發力速度實在太快,力道和方位快得讓他根本看不清。


    張鳳七現在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逃!


    他將鞭子一甩,這鞭頭竟離開鞭子,射向柳聞誌,撤手轉身就走。要說這鬼舞鳳七真是公於心計,他知道眾人必會追趕太子,他遂往反方向而行,讓刺客家族眾人必須二選一,他的逃脫機會大些。


    柳聞誌見這鞭頭向自己襲來,雙指伸出如閃電一般,夾住鞭頭。可突然指尖一股燒灼感傳來,他才意會過來這鞭頭有毒,趕忙撤手。伸手一看,隻見指尖已黑紫。聶蕭蕭看得分明,擔心問道:“阿誌,有毒嗎?”


    柳聞誌搖搖頭道:“不礙事,這毒傷不了我。”但他突然心裏一緊,一陣寒顫,那鞭頭有毒,那柳飛煙不就中毒了嗎?


    果不其然,他趕過去瞧柳飛煙,竟發現她昏倒過去,臉上浮現青紫,傷口流出黑血。柳聞誌怒不可竭,一拳捶在地上,竟將青石地麵打破一個大洞。他趕緊給柳飛煙施展禦古兩儀功要泄去毒素,可是這個毒是苗疆的蠱毒,不同於中原的毒,且由於滲入傷口血水,已經隨著血脈上行至全身周邊大穴,柳聞誌全力發功,卻發現毒素已經藏入經脈,難以拔除。


    刺客家族的人圍在柳飛煙身旁,大家都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玉易蓮見柳聞誌崩潰,心裏尤其不忍。聶蕭蕭忽道:“我們去追那苗人,他一定有解藥。”柳聞誌猶如溺水抓到一根稻草,立馬道:“對,我去追。”


    此時柳飛煙睜開眼,虛弱地說:“阿誌,不要追了,我知道這毒厲害,來不及了。”


    柳聞誌哭喪著聲音道:“小姨。你別死,我隻剩你了,我去追那苗人。”


    柳飛煙道:“別走,聽我說最後一句話。”


    聶蕭蕭說“我去追!”隨即往鬼舞鳳七方向奔去。


    柳聞誌握住柳飛煙的手,點點頭道:“好,我不走!我聽你的。”


    從小,柳聞誌經曆了母親發瘋,繼而死於非命,大娘命喪當場,父親死在自己懷裏。他心裏認定唯一的親人,隻剩下這位姐姐。可沒想到,僅過了幾年好日子,現在她也要離他而去。


    旁邊的柳祈邦被嚇壞了,一直搖著柳飛煙道:“娘,您怎麽了,我們趕緊迴家好不好。”


    柳飛煙道:“乖孩子,你跟著表哥一起,好好長大.......做個好人......知道嗎!”


    柳祈邦頭如搗蒜,他雖年幼,也知道事情不妙,娘親已經虛弱的話都說不好了。


    “阿誌,不要為我報仇,這是我命苦,也算我解脫了。”說完,柳飛煙的氣息越來越弱,竟沒有了唿吸。


    柳聞誌大驚,卻哭不出來,他眼光無神地抱著柳飛煙,心裏像空了一樣。周圍的人和景象,一塊塊地崩塌了。


    他喃喃自語道:“早上還好好的,有說有笑,怎麽就走了?怎麽說走就走了。我怎麽沒注意到那鞭頭有毒,我怎麽會沒注意到呢。”


    柳聞誌眼睛哭的紅腫,自言自語地抱起柳飛煙尚有餘溫的屍體,他一會嚎啕大哭像個孩子,一會說話紊亂,對孩子嗚咽地說:“迴家,祈邦,我們迴家,我們迴家。”


    柳祈邦此時也哭個不停,緊緊抓著柳聞誌的衣角,往西麵走去。


    事情發展瞬變,眾人皆未想到,柳飛煙上一刻還大發神威擒住太子,這一刻竟香消玉殞。聶蕭蕭喪氣地迴來,搖搖頭說沒見到苗人的蹤影。


    玉易蓮稍一定神,開口道:“這樣,還聖哥,你和去塵去追胡叔叔,我和聶蕭蕭去看看柳聞誌,以免他想不開。”


    金還聖點點頭,帶著伍去塵便往剛剛胡濙走的方向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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