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聞誌從來沒對外人說過這段往事,這次把過往一股腦的說了出來。他繼續說道:“我娘在我小時候就瘋了,一直瘋瘋癲癲的。是伍大娘拉拔我長大的。趙七賢說,禦古宮的練功,需要一股恨意,來刺激內功更上一層樓。所以他殺了我娘,並嫁禍給一個人叫桂滿洲。利用我對桂滿洲的恨,來練功。”


    說到這裏,柳聞誌又想起他苦命的娘,豆珠大的淚水掉在桌上。他用袖子擦了幹淨,繼續說:“我後來聽姚大人說才知道,禦古宮根本沒有這種法門,是趙七賢自己功力不夠,喪心病狂想出來的。後來,在南京城外,趙七賢殺死了伍大娘。但是,由於趙七賢先前殺死了桂滿洲,事跡敗露,被姚大人發現。因此碰巧姚大人出現了,他們三人經過一番惡鬥,最後趙七賢和樂升都死在姚大人的手下。我後來就離開了南京。算起來,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姚大人,再來即是今天。”


    沒想到柳聞誌年少時有如此複雜的境遇,段飛煙想起自己,相比之下,柳聞誌過得十分艱辛。


    “但你為何會度魔羅功?”胡濙問道。


    “是鄭和大人教我的,我是在湖州認識鄭和大人的。其實,應該是說,我救了他。”


    段飛煙大笑道:“你救了他?那個神功蓋世的三寶太監鄭和?”


    柳聞誌一本正經的說,“是啊,鄭和大人中了毒,倒在路邊,是我給他去了毒。我練的禦古兩儀功,可以將毒素導引出來。但是說實話,我差點自己也沒命。”


    胡濙突然想到,了因大師曾說過,禦古宮的人可以幫他解除姚廣孝下的毒。沒想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能解他毒的人,竟然一直在身邊,自己卻不知道。


    “鄭和大人被我救了後,就把我留在身邊。我在軍隊中有吃有喝,不愁生活,那些將軍士兵又對我很好,我就一直留在鄭大人身邊,跟著出海兩次。不出海的時候,我就四處旅行,看看世麵,才會在揚州遇到你們。”


    柳聞誌很喜歡跟胡濙和段飛煙在一起,因此他毫無保留的把自己的家室秘密都說了出來。他對所有人都很真誠,他難過的是,所有他的真心付出,換來的都是謊言。從趙七賢、樂升,甚至是伍大娘,一開始都沒說實話。


    段飛煙看向胡濙,問道:“換你了,胡大哥,你的真名是什麽?”


    胡濙笑了笑,他不能說真話,因為真相太沉重了。他不敢想重迴刺客家族這件事,畢竟他做的事不可原諒。就讓自己自我放逐一會,否則他也無法原諒自己。


    胡濙聳聳肩:“我的名字就是胡濙,沒有秘密。”


    段飛煙沒想到胡濙到了這個時候還在隱藏。這不就是把她和柳聞誌當玩笑話嗎?段飛煙重重拍了桌子,冷笑一聲道:“秘密?不就是找建文帝嗎?”


    胡濙瞪了她一眼。段飛煙毫不在乎地繼續說:“你以為這是機密,我早就知道了,隻是不戳破你。事到如今,我兩都把心撥開給你看了,你卻仍舊不說實話,胡大哥,你不要欺人太甚。”


    胡濙看向他方,不敢直視段飛煙淩厲的目光。


    段飛煙此時真的相信胡濙的心是鐵做的,令他傷心欲絕。


    “那行,我們再也不要相見,恩斷義絕。”段飛煙憤然起身,柳聞誌要拉她,被她甩開。


    柳聞誌去拉胡濙的手:“胡大哥,你說句話,飛煙姑娘就要走了。”


    胡濙心裏何嚐不惋惜,但是他想過,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其實胡濙心裏有著段飛煙的位置,但是論年紀,論家族,論任務,這兩人都不能在一起。這兩三年的相伴,對於胡濙來說,已經是奢侈的迴憶。也許這樣告別,是最好的方式結束。胡濙的身份特殊,本來兩人就隻能走到這裏。


    在這段關係裏,柳聞誌更像中間出現的第三者。此時他突然想起了玉易蓮,那個驕慢蠻橫的女子。


    段飛煙見胡濙不為所動,心裏更氣,頭也不迴的離開。


    可段飛煙的心裏何嚐不苦呢,三年路上朝夕相依,兩人建立了如兄妹般的感情。雖說後來段飛煙心裏可能是偏向柳聞誌更多一些,但是她早已將胡濙當家人、兄長一般對待,把監視胡濙的事給忘了一幹二淨。三年相處累積的感情,就這麽斷了。段飛煙一行清淚留下,咬咬牙告訴自己:“就這樣吧,任務已經完成,緣分已盡。”


    待走出酒樓,一個白衣中年男子撐著傘迎向她,喊了聲:“解藥呢?”


    柳聞誌追了出來,看到這個中年男子,身材高大,比柳聞誌高出一個頭,滿頭銀發。一身白長衫,上麵繡有雲彩紋,腰間係著黑絨腰帶,上麵一排翡翠,異常豪華,方臉劍目,雖然有點年紀但是依舊俊美,看去有著強大的氣場。手上那把油紙傘較尋常傘大得許多,讓這白衣男子一滴雨都淋不到,身上幹淨得像是無風無雨一般。


    段飛煙衝著這個人喊了一句:“爹!”


    柳聞誌才知道,這人竟是雲水宮宮主柳如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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