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逸仙聽了,臉上不由得有些難為情,幸好巫千風這話說得小聲,隻有她一個人能聽見,否則豈不是要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她有心上人,而且十分想念這個人,所以吹奏這一首傷情的曲子?


    她從脖子上取下小指大小的龍吟笛,笛子自然而然變成了一尺來長的玉笛,她將笛子橫在嘴邊吹了起來。這次,她並沒有使用宮羽雲音的任何功法,隻是吹奏了一曲簡單的曲子,這是紅牆春閨裏女子做的曲子,雖然巫千風說讓她心中想著某個人吹便是,但總也得找一首應景的曲子吧。


    這首曲子最是適合了,哀婉如泣,有一首詩能表達這首曲子的意境,便是王昌齡的《閨怨》:


    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


    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她心中想的人不是別人,卻是那個已經消失了三年的公子,和那些悔教夫婿覓封侯的女子不同的是,她的公子不是她的夫婿,她的公子也不是覓封侯去了,而是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更可憐的是,她甚至一點也想不起來公子的容貌了,那張畫著公子身材的畫像已經在幽冥鬼界的時候,掉落在了忘川河邊上。現在,就算她想念他,她的心中能想起的也不過隻是一片白茫茫的霧而已。


    她努力地去想,努力地希望自己心中的這篇白茫茫的霧中,忽然就走出來那個人,讓她十分熟悉的人。


    然而,曲子吹到結尾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自己心中的那團霧中走出來了一個人,一個俊俏的青年男子,長的容顏俊秀,眉眼彎彎地衝她笑著,嘴角微微揚起,誘惑著她,當那個人無比地清晰的時候,她手中的笛聲嘎然而止,冰塊怎麽會出現在她此刻的心境裏?


    她心虛地收了笛子,掛迴脖子上,偷偷地飛快地向姬炫耳看了一眼,隻見姬炫耳也恰好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不會吧?難道他有讀心術,連她的心境也能被他看透?


    她飛快地將頭轉開了,也不知道該看向屋子裏的什麽地方,胡亂在屋子裏掃視了一圈,發現原來不隻是冰塊在看著她,就連屋子裏的其它人也都在看著她,有的人眼角還帶著淚水。


    她哪裏知道剛剛吹的那首曲子聽的人哀怨淚沾衣,什麽淒淒慘慘戚戚的情緒都湧了上來,各自都想到了自己最思念的親人,想到那些已經去世的,便悲從心起,淚如雨下了。


    唯有藍牡丹是個沒有心的人,此刻也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些人。


    文逸仙問她道:“他們都怎麽了?”


    藍牡丹說道:“你以後還是不要隨便吹這些傷春悲秋的曲子了,你拿的笛子又不是一般的笛子,它是龍吟笛,說是魔笛也差不多,你若是用它吹傷春悲秋的曲子,那情緒會被放大一百倍,他們聽了這樣的曲子,能不受到感染,傷心哭泣嗎?”


    江雲禪聽了藍牡丹的話,頻頻點頭道:“嗯,文姐姐,我再也不要聽這樣的曲子了,太悲傷了,讓我想起了從我出生起就去世了的娘。”


    文逸仙“哦”了一聲,很懷疑她連宮羽雲音半點的功力都沒有用,竟然就能有這樣的效果?又往人群中掃視了一眼,終於說服自己,以後她的笛子還是吹歡快一點的曲子吧,畢竟連冷初寒這樣身為萬妖之君的人,此刻也都在摸眼淚,這笛子也算得是不枉此生,都可以封笛了。


    她的心中忽然有個疑問,不知道冰塊心中是否也有十分想念的人,會不會也會因為這首曲子而傷心,所以又看向了姬炫耳,他其實就在她旁邊一米遠處,轉頭就能十分清晰地看見他,隻見他的臉上是和藍牡丹一樣的無動於衷,她不由得問道:“冰塊,你難道沒有什麽想念的人嗎?”


    姬炫耳臉上神色平淡,輕輕說道:“我失憶了,三年前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不知道有沒有該想念的人。”


    文逸仙聽了,一滯,她隻是忘了一個人,總比失憶,忘記曾經認識的所有人都強吧。


    尊長位椅子旁邊的地上,巫石風胃裏一陣惡心嘔吐,隻見兩隻綠色的三寸長的蠱蟲從他的嘴裏爬了出來,巫石風一嘔,就將它們吐到了地上,那兩條樂蠱失去了寄主,立刻就化成了一陣灰。


    陰夜芙替巫石風拍拍背,問他道:“石頭,你還好吧?”


    巫石風點點頭,說道:“娘,果然沒有那麽惡心了。”


    巫千風便對陰夜芙說道:“我答應你的事已經兌現了一半,足以證明我的誠意了,我想你也應該證明一下你的誠意了。”接著便喚門外的家丁:“來人,去祠堂,把我娘的靈位請到這大廳來。”他是不會讓陰夜芙私下在沒有人的時候去祠堂給他娘磕頭了,他要的是在這麽多巫長族人的麵前,讓她懺悔。


    不一會兒,一個家丁就用一個盤子墊著一張白布,將白夫人的靈位托來放在了尊長位的茶幾上,後麵幾個家丁擺了祭祀的蠟燭和線香,一個家丁將線香和蠟燭都點燃了,巫千風便走到他娘的靈位前,先跪拜了,磕了一個頭,說道:“娘,今天我讓這個女人好好地給您磕頭賠罪,您就安息吧。”


    巫千風站了起來,將跪拜的位置讓給陰夜芙,高高在上地看著她說道:“夫人,請吧。”


    陰夜芙抬頭看了巫千風一眼,眼神中帶著難以抑製的憤怒,說道:“你別得意地太早,總有一天,我會還給你的。”說完,咚咚咚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之後扶著巫石風站了起來,說道:“我答應的事也都做了,現在,該把我兒子肚子裏的蠱蟲都取出來了吧。”


    巫千風於是對文逸仙點點頭,說道:“文姑娘,麻煩你再吹一首稍微悲傷一點的曲子就行。”原本這些樂蠱的耐力極強,需要奏樂的人心中念著十分想念的人,吹奏出生離死別的情懷來,才能逼得它們難以忍受,不能唿吸,所以他才讓她想著最想念的人吹一曲,沒有想到她那支笛子原來有靈力,會放大情緒,自己也不由想起了亡母,在這麽多人麵前流淚,實在是太丟臉麵了,所以,這第二曲,他便隻讓她吹一曲有一些悲傷的曲子就行。


    文逸仙想了想,那就吹一曲《秋夕》吧,有點清涼,卻不哀傷,這首曲子總不會讓人聽了就掉淚了吧。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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