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給鄂王折磨自己的機會,她先讓滴翠把藥拿去,全煎了再端過來,她好一次死得痛快。


    中途又出了岔子,藥叫那人劫走了,「我已經跟懷大夫打聽過,這藥該怎麽服送。姑娘姑且等我一會兒,我這就讓小廚房預備爐子。」


    他說得極是興奮,阮攸寧隻懨懨點頭,看來這死前的最後折磨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開了。


    但沒想到,這藥入口不澀,像是因著她嗜甜的口味特特調整過的,敷在眼睛上的也清清涼涼,半點也沒有她想象中的疼痛。


    她由不得犯疑,現而今連毒|藥都做得這般細致麽?瞧著還挺像迴事,估計到時候,自己被藥死了,也沒人會相信是鄂王下的狠手,夠奸詐!


    入口的藥還好說,關鍵是這抹眼睛的,藥劑時刻不能斷,幹了就得馬上補齊,還不許沾水。


    這可苦壞了阮攸寧,眼睛本就看不見,現下連眼皮子都睜不看,粘粘乎乎一團,再有幾日,上下眼皮興許就黏到一塊了!


    她幾次想讓滴翠打水來,幫她洗眼睛,每次都叫那人攔住,絮絮叨叨上大半天。


    有一迴,阮攸寧終於忍不住,叉腰怒道:「反正我也快死了,就不能讓我死得舒心些麽!這藥實在難受,我想撓癢癢都不行,要這樣折磨人麽?」


    那人又不說話了,阮攸寧一氣之下,幹脆自己摸黑去尋水盆,結果這幾日被他嬌養得太好,忘了床與門檻間的步數,一不小心就又要摔倒,仍舊是叫他給接住。


    阮攸寧還在氣頭上,卯足勁推他。這一推倒把她嚇一跳,他不是個太監麽,怎生的這般強健?她不僅推不動,還被他打橫抱起來,送迴床上。


    直覺告訴她,他好像生氣了。


    似有若無的藥香飄來,帶著股迫人的氣勢,壓得阮攸寧的心跳飛快,幾乎續不上來氣兒,不得不收起利爪,奶貓似的乖乖窩著,不敢亂動。


    屋子裏腳步聲亂響,不一會兒又有帕子擰水的聲音。柔軟巾布帶著些許溫熱濕意,輕輕在紗布周圍揩拭。


    「姑娘且再忍幾日,過幾日就可以拆紗布,洗眼睛了。再用上幾味藥,驅一驅身體裏的餘|毒,姑娘就能重見光明了。」他笑意溫煦道。


    阮攸寧怔了怔,她這人一向吃軟不吃硬,最怕別人待她好,尤其是她不喜歡的人,顯得她多壞似的。


    她禁不住麵頰發熱,心虛地低下頭,低低「哦」了聲。


    外頭秋風正緊,夾雜幾點鳥鳴。阮攸寧心弦一顫,猛地抬頭。


    那人跟著她一道緊張起來,「怎的了?」


    「掉下來了。」


    「什麽?」


    阮攸寧一把抓住他的手,仰麵哀聲道:「有鳥被風從枝頭上刮下來了!你快去救它!」


    來鸞鳴宮已有些時日,這還是她第一次這般跟他求助,他雖一頭霧水,還是茫茫點頭答應,轉身就出了屋子。


    阮攸寧抱膝縮在床角,不住探頭,帕子在手裏絞成麻繩。很快,他便折迴屋子,笑著道:「還真給姑娘說中了,確實有個鳥窩叫風給吹了下來。不過姑娘莫擔心,它隻是腳上受了點傷,養幾日就能好。」


    他伸手,將小家夥仔細捧到阮攸寧手裏。嘰嘰喳喳,毛茸茸的一團,小爪子踩著她的嫩手,癢梭梭的。


    阮攸寧緊繃的心弦驟然鬆下,仰起一張甜甜的笑靨,歡喜道:「謝謝!」


    他仿佛一怔,好半天沒說話,許久才輕快地迴她一句:「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鸞鳴宮裏的樹早已叫蘇祉全禍害成了玉石假樹,已經好久沒有鳥來這裏做窩了。也不是它們一家是不是跟她一樣,也想躲清靜,才揀了這裏住下。


    沒傷到,就還能飛。能飛,就至少比她自由。


    阮攸寧眼眶酸脹,沒一會兒,紗布便起了濕意。


    那人登時緊張起來,拆了她的紗布,幫她揩淚,「姑娘莫哭,要是再傷了眼睛,可就前功盡棄了。」


    阮攸寧難得聽他話,用力吸了吸鼻子,昂首眨巴眼睛,將眼淚都憋迴去,想岔開話題,給自己分心。


    「你知道這鳥是什麽品種嗎?黃的、白的、還是黑的?」


    她剛說完,就清楚地感覺到,他停在自己眼瞼處的手微微一頓。


    「我天生不辨顏色,認不出這鳥的種類,讓姑娘失望了。」


    阮攸寧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啞然失聲。


    她雖不喜歡這人,但這種揭人傷疤的事,她做不出來。尤其是在她失明後,就更能體會他心底不願被人觸及傷痛的倔強。


    但話已出口,隻怕他心底已經有了疙瘩,她懊悔不迭,正撓頭苦想該怎麽挽迴,前頭先響起一聲輕笑,像是在幫她緩解尷尬。


    「但我能瞧見姑娘身上的顏色,鴉鬢櫻唇,皓腕凝雪,總之……很漂亮。」


    阮攸寧眼睫一顫,再次怔愣在了原地。


    這種感覺,當真不可思議,仿佛有人拿著一根大木錘子拚命往你胸口上砸,咚咚咚,咚咚咚,沒完沒了。又仿佛一瞬間,心頭上開出無數小花,頃刻間整個世界便鳥語花香。


    按說,這人來鸞鳴宮已有些時候,兩人勉強也算得上是朝夕相伴,可自己從來就沒待見過他,像現在這樣心煩意亂,更是頭一遭。


    她總不能,對一個太監動心了吧……


    阮攸寧臉頰熱熱的,將掌心裏的小鳥輕輕放還迴他手裏,扯過床榻上的絲被,「嗞溜」一聲鑽進去。


    聲音悶悶從被子裏傳出:「你、你你快去給小鳥包紮一下,讓它早些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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