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熙帝被他們牽著,精神恍惚地挨著木榻坐下,屁股才夠著軟墊,人就倏地彈起,指著外頭大喊:「不是帝京,是蜀中。快!快派人去蜀地,將鄂王他們接迴來!快!」


    魏如海還沒反應過來,承熙帝已經踉蹌著朝大門奔去,伸手正欲開門,一個小太監突然跌跌撞撞摔進屋來,差點和他撞個滿懷。


    「大膽!誰準許你進來的,敢衝撞陛下,不要命了嗎!」


    魏如海一手扶著承熙帝,一手指著那小太監的鼻子嗬斥,說著就要命人進來,把他拖出去打板子。


    小太監嚇得癱軟在地,不住磕頭乞憐,「奴才該死,奴才知錯了,實在是事出突然,外頭幾個閣老大臣非逼著奴才進來給陛下傳話,奴才這才硬著頭皮進來的。」


    承熙帝以為是蘇祉又出什麽事了,恕他無罪,催他快說。小太監抹了把額頭,支支吾吾道:「是是是……是雲南那邊出事了!」


    「雲南?」承熙帝一頭霧水。


    小太監解釋道:「上迴被打傷的那位夜秦大將軍,迴去後不久,就不治身亡了。消息一傳出去,夜秦上下群情激昂,現已在雲南境外糾集十萬大軍,隨時準備進攻!」


    采石村。


    自打那日沐海樓一行人灰溜溜離開後,阮攸寧再次體會到了世態炎涼。


    這迴已經不光是采石村的村民們不待見他們,就連隔壁莊子裏的人,也都盡量避開與他們村上的人往來。


    夜秦欲再次發兵雲南的消息傳來後,這種排斥感就更甚一等。


    戰火雖然還未正式點燃,但這種劍拔弩張的形勢,已經鬧得人心惶惶,幾戶有能力的的人家,甚至已開始著手準備北遷,遠離這是非之地,丟給他們的白眼,也就比從前更多。


    「都怪他們兩夫妻挑事,不然夜秦也不會非要跟我們打仗。」


    「要不怎麽說是紅顏禍水呢?女人就不該長太漂亮,否則就成了禍害。」


    「你說她該不會是狐狸精轉世,專門來害咱們的吧?」


    ……


    滴翠聽不下去,掄起掃把追過去,嚇得幾個村婦一哄而散,鞋子跑掉了都不敢折迴去撿。


    「姑娘,她們欺人太甚!」


    阮攸寧淡淡瞥眼院外,拍著她的肩安慰:「她們一輩子都隻能待在這個地方,眼中隻有這村子裏的一畝三寸地,眼界小了,心胸還能寬廣到哪裏去?你再怎麽和她們說理,也隻是對牛彈琴。莫不如把這時間省下來,琢磨一下晚上吃什麽。左右她們得罪了咱們,咱們還是有肉吃,可她們就沒了。」


    滴翠順著這思路一想,心情好多了。


    阮攸寧吐出胸中一口氣,起身拍拍衣裳上的土,端著新洗好的果盤往臥房去。比起旁人,她最擔心的,還是蘇硯。


    自打雲南的消息傳來後,他就一直悶悶不樂,時常獨自一人待在屋子裏,連皇陵的工程,也不去督看了。


    阮攸寧剛推開門,就瞧見蘇硯慌手慌腳地將什麽東西藏到枕頭底下。他臉上擠出一點笑,從阮攸寧手裏頭接過果盤,拿竹簽子紮了一塊蘋果塊,送到她嘴裏。


    阮攸寧餘光掃過枕頭,伸手接過竹簽子,將蘋果塊送迴他嘴裏。蘇硯愣了一愣,笑著揉揉她的小腦袋,張嘴接過蘋果,往她口中也塞了一塊。


    夫妻二人一塊坐在床邊,心不在焉地嚼著。


    良久,阮攸寧忽然開口:「你去吧。」


    蘇硯顫了一顫,竹簽子差點從指尖滑落,「阿鸞,你……說什麽?」


    阮攸寧低頭抿了抿唇,忽的握住他的手,仰麵望著他,目光灼灼,「你若是不放心雲南那邊的局勢,就過去吧,有滴翠在這陪我,不會有事的。」


    蘇硯睜大眼睛,唇線一點點抿平,錯開目光不看她。


    阮攸寧捧著他兩頰,強迫他與自己對視,「我知道,這幾日你為沐海樓的事情自責,寢食難安,擔心夜秦會再次奇襲雲南,朝中又無信靠的武將,柴景曜抵擋不了幾天,會讓雲南失守,是嗎?」


    蘇硯眸光閃爍了下,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朝阮攸寧伸手,溫香軟玉入懷,他輕輕撫摸著阮攸寧垂在腰間的秀發,「我固然擔心雲南局勢,但這事再重要,也越不過你去。」


    阮攸寧從他懷裏爬出來,捉了他的手,掌心貼在自己臉上,望著他道:「六郎,妾心如君心。那件事說到底,還是因我而起,你不安心,我又何嚐不是如此?」


    「陛下雖削了你的爵位,但你依舊是阿鸞心中的戰神,亦是千萬百姓心中的希望。你若不去,將來雲南果真失守,最後苦了的,還是下頭的百姓。就算咱們往後能衣食無憂,也永遠沒辦法邁過心裏這道坎。」


    蘇硯被她灼熱的目光燙到,呆了一呆。


    他這幾日的確是在考慮走一趟雲南,這些話,其實原本是他準備好要說與她聽的,隻是一直狠不下這心,一拖再拖,沒想到眼下竟被她搶先說教了一頓,字字句句,都說到自己心坎裏去。


    夫妻做到這份上,不用開口便能知道彼此心思,也算心有靈犀,牽絆深厚了。他應當高興,卻又忍不住歎氣:「你和滴翠都是女流之輩,手無縛雞之力,留你們獨自在這,我如何放心?」


    阮攸寧環抱住他脖子,笑道:「這個容易,你這就飛鴿傳書,說我病了,叫我那不爭氣的弟弟快快過來見我最後一眼。他身手雖不及你,但保護我和滴翠還是綽綽有餘的。」頓了頓,又壞笑道:「沒準還能跟我一塊,打個家劫個舍什麽的。」


    蘇硯眨巴兩下眼,噗嗤一笑,「好啊,為夫在前頭殺敵,你卻在後院給我放火?莫不是想讓為夫先把你收了?」


    說著,他開始撓阮攸寧癢癢。


    阮攸寧想掙紮又掙紮不脫,在他懷裏縮成一團,咯咯直笑,漸漸笑出了眼淚,閉嘴不笑,眼淚卻還不肯停。


    她恨恨捶了蘇硯一拳,偏頭,一滴淚珠沒入青絲中,留下淡淡淚痕。她抬手胡亂擦拭,噘嘴埋怨道:「都怪你,都快走了,還故意折騰我,你看,眼淚都給笑出來了。」


    蘇硯沉默,俯身親吻她的額,抱著她一齊躺到床上。


    阮攸寧伸臂抱住他,緊緊抱著,將臉埋在他胸前,強忍著不再哭,可眼淚偏偏就不肯聽她話,一顆接一顆從眼角滾落。到最後她幹脆不忍了,任由淚水決堤,將他衣襟打濕一片。


    說句心裏話,她舍不得蘇硯離開,一點也舍不得。但世上很多事,不是她舍不得,就能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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